正文 第153章 乾道六年,八月 23
“老四,你今天來幹什麽了,就是來嘔你二嫂的?”我當著王爺的麵還沒吐過幾次呢,這一下估計他要心疼了——我估計王爺應該會心疼我,畢竟我們也有些相濡以沫的感覺。
我這一吐還沒完,連著又吐了好幾次,我怕把昨晚吃的又給翻出來,那就太惡心了,所以拚命強忍住。有丫鬟送了茶來,我猛地喝了兩口,結果這一嗆,吐得更厲害了。
我就抱著痰盂隻顧著吐了,沒聽見趙恪回嘴,等我回過神的時候發現他已經在我身邊了。
“手拿過來。”他語氣有些僵硬,過來抓我手腕的時候動作也粗魯。
“走開!”我本來是想罵他滾的,轉念一想還是客氣一點,別哪天氣消了,我自己又死皮賴臉的貼上去,就隻剩他叫我滾了。
“好了好了,我錯了,收一收情緒。”我剛剛那一推都沒能把他給推開,他按著我的手,用拇指在我的虎口處揉了揉,“有沒有好一點?”
“不好!”雖然見他語氣忽然溫和了下來,心裏頭挺受用的,可是我還是很難受,想吐又吐不出來,憋得更傷身。
“那再試一下,繼續平複心情。”趙恪說著又伸手按到了我的頭頂,手指完全進到了我的頭發裏麵,我的頭皮都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涼意。我縮了縮脖子,還沒來得及發麻,他的手就丟開了。
這一愣,那種嘔吐感就被摁下去了。抬眼去看趙恪,這家夥瞥著我的目光裏藏著一抹壞笑,他不會是故意的吧?
不過還沒來得及我揣度他,他又把我的手腕拿過去搭脈了。見他麵色沉沉,表情漸漸凝重了起來。
“這種情況多久了?”他問的我家王爺。
我家王爺沒回答,佩蘭接住說,“就是近段時日,以為是府中事多,夫人身累心累。朱太醫來瞧過,也沒說有什麽大礙。”
“不對!”他說著丟開手,又指了指另一隻胳膊,“換一個。”
見他這不容駁奪的樣子,我隻好伸手配合,抬眼看他,眼神又吧嗒吧嗒起來了。他這認真的樣子,還真是迷人。怎麽有這種人,在厭惡和著迷之間切換自如。
“你做什麽了?”他說著丟開手,又重新將我先前的左胳膊拿起來,再一次把脈。估計有疑問,他抬身拿了杌子坐下,又叫人拿了墊枕來將我的手臂放平。
我心想什麽叫我做什麽了,我幹什麽了嗎?印象裏好像沒有失身吧,應該沒有,真的沒有!可我的臉還是不自覺的撇向了王爺,心中閃過了一絲狐疑。
趙恪見我看王爺,他也轉臉看了一下,隨後確認的說,“不是這個原因。”
那我無話可說,一直就是這樣啊,我能幹什麽事?
趙恪丟開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擺,看樣子好像也不想多說。
王爺到底忍不住問,“如何?”
趙恪抬抬眼,嘴角輕輕一揚,“不能動氣,少受累,自己也要學會控製情緒,切勿大悲大喜。”廢話,誰不都是一樣的,還有誰是喜歡受累受氣的嗎?
王爺看看我,然後沒說話。
“呃……那個……人乳可以喝。明日我叫人送一包藥丸來,每日晚間就著人乳送服,如果沒有就用牛羊乳,隻是效果差點。那藥一定要保存好,陰涼通風,隻有半月的量,半月之後我再叫人送來。”他當江湖郎中好像還挺稱職的,至少能麵對自己的……幼稚。
“那有什麽忌口嗎?”夢生問。因為這話好像跟上一次在疊翠軒說的差不多,估計還有一堆需要避忌的條件。
“說了也是白說,她會聽話嗎?”聽這口氣,好像多了解我似的。
如果不是戒酒的話,我還是能做到的,就怕佩蘭她們當了真,什麽都不給我吃就慘了。
“你今天是來做什麽的?”王爺像是忽然明白過來一樣,顯然給我看病純屬偶然。不過王爺不知道嗎?我以為玉藻會說的,可是……玉藻怎麽會知道?我昨晚才說定的事,又不是什麽隱秘事。
完了,我該怎麽跟王爺解釋,好不容易將傷心人壓在心底,這要再翻出來,心裏頭肯定又要不好受了。
“父皇叫我多跟王兄們走動走動,所以我今天就來二哥家了,明日再去三哥家。”他說完就笑了,一臉的不懷好意。
我看著趙恪,用眼神問,“扶乩的事怎麽辦?”今天正好是羅纓離世的第七日,按著迷信的說法,隻怕再過幾個時辰她就要真的走了。
雖然我是不怎麽信任趙恪,很有可能他隻是隨便開個玩笑,但總覺得應該賭一把,萬一真的有用呢!而且這個人有時候真的會叫人不敢小覷。不,不是有時候,是所有時候。
正說著話,門外忽然有人來回,“王爺,前殿有人求見。”
其實府上每天都有人求見,各種拜帖不斷,先前雖然與恭王府比起來有些勢弱,但依舊能把持著半邊局麵。不過,說來奇怪,自從羅纓離世以後,慶王府反而聲勢更大了起來,就連王爺也變得強勢了。也有可能是羅纓的離開叫王爺異常悲憤,所以才下狠心要絕地反擊的。
丫頭們端來漱口茶水,王爺用了一下,佩蘭趕緊的將王爺的帽子戴上,還給王爺整理了衣擺。王爺隻管配合著,準備出去前,轉臉看著趙恪問,“你不走?”
“走?難道要我跟二哥學著怎麽處理公事?”這家夥刻意加重了“公事”二字,分明諷刺這是府上見不得光的私事。
因為一般人求見,不會特意有人來通傳的,何況還是王爺在待客中,所以一定是要緊人有要緊事。
但王爺問這話卻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叫他該離開了。他畢竟是外男,賴在人家的後府也不像話。不過看這人的姿態,明顯是不打算走啊。他也是個厚臉皮,不請自來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王爺一向大氣,見趙恪如此也沒多說什麽,自己就走了。反正趙恪走不走的,在府上的一舉一動王爺也會了如指掌,沒什麽好擔心的。
我站在當下,看著趙恪問,“小白道長打算何時做正事?”我要不要跟王爺說呢?該怎麽開口?
“至少要等到月出,現在陽氣太重了。”他轉身坐回交椅上,再次斜躺了下來,看著我的眼神也變成了斜睨。
“那你現在幹什麽?”這才剛過了辰時,月出至少要等到酉正以後,這還早著呢!
他憊懶的說道,“睡覺啊,昨晚一夜都沒睡,想找個能安心睡覺的地方,好好睡一覺。想來想去就這裏最安全,如果你不打擾我的話,那就更好了。”
“……”無語!
趙恪說著起身就往我的房間走去,他不會是想就這麽明目張膽光天化日的睡在我的床上吧?
我瞪著眼睛還沒來得及問,某人就像是知道我要說什麽一般,無辜的表情用手指了指,“這不是夢生的居所嗎?我覺得夢生姑娘應該不介意。”
夢生立刻點頭,“嗯”了一聲,然後才轉臉喊了我一聲“姑娘”,她這表情好似在求我答應一般。
“來,夢生姑娘,幫我看著點,別叫人打擾了我休息。”這家夥還真的不把自己當外人,睡著我的床還指使我的人。
不早了,已經耽擱了很長時間,外頭那些執事的婆子媳婦兒隻怕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我見佩珠也過來了,袁媽媽還來問了兩次,趕緊的就過去了。我還真怕打擾了那人,本來打算在偏廳的,想想還是招呼著人去了西邊。
剛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完,已經到了正午了。王爺那邊傳了話,人已經出去了,下午還要去衙裏,隻怕不會回來的早。估計王爺已經知道趙恪還在,而且在幹什麽,所以我也不好回去。他既然要睡覺,那就讓他一次睡個夠吧!我是徹底的不打擾他了。
午膳就在西頭用了,我在上席,底下卜安寧應春暉還有水蓮,來了個妻妾大和諧。我真的覺得相處的還挺融洽的,至少大家都依著我,不會給我氣受。而且她們三個也很和諧,沒在背後使什麽手段。
心情一高興就多喝了幾杯,卜安寧不能喝,我讓應春暉和水蓮也陪著用了一些。牧雲也沒跟我生分,依舊這邊叫阿娘那邊也叫阿娘,殷勤的給我斟酒,一個勁的叫我多喝些。我一向千杯不倒,來者不拒,所以我一個人差不多喝了有小半壇酒。
本來我這人就這麽一點大,肚子扁的凹了進去,可是這麽多黃湯我就是能灌的下去,而且一點都不費力,還喝的特別美。她們三個都被我喝的愣住了,到了後麵牧雲再要給我倒,都開始攔著不給我喝了。
再來半壇酒我都能喝的下去,可是要我多吃一口飯那就真是要命了。以前羅纓在,知道我愛喝酒,所以規定了下人都要看著我一點,一是不可過量,二來不能喝寡酒,必須用些飯菜。所以我一碰酒,她們底下人都要勸,一遍兩遍的聽的煩,我就不愛喝了。
現下羅纓不在了,我也是不自覺,不肯再吃飯,旁人也勸不著我。
是自在了,羅纓不在的第七日,我忽然覺得鬆了一口氣。但這一口氣到底是鬆了好還是提著好呢?
午後我沒有回去,飯後閑話了一回,她們見我有些低眉垂眼便都告退了。我就在卜安寧的外間裏歇了,歪在了一張榻椅上。卜安寧一向不跟我客氣,自去臥房呆著,如今縱使容夫人和羅纓都不在了,她也還是從前的模樣。
現下天氣開始涼起來了,就是日頭正好的時候,隻要不直接曬著,一旦安歇下來還是有些冷。有人給我拿了一條薄毯子來,恍恍惚惚間我睜了一下眼,見到了一個穿紅衣的女子。
看見這女子我怔了怔,立刻起身揉起了眼睛,可我還是看不清。我看不見她的臉,她很快就轉了身往外走,外頭有很強的日光,刺得我更加看不清,隻剩了那越來越模糊的一身紅。
隻是這個身形,我很熟悉,多少個睡得迷糊的夜裏我見過這個身影。一頭油墨般的黑發鬆散的綰於腰際,頭部後方還插著三對花銀的扁頭,如扇麵一般打開。也很少有人能把遍身紅,穿的這般貴氣而不落俗的。
我腦中想的是我第一次見瑟瑟姑娘的情景,渴望著能見一見她的麵容,可我知道這人不是。
“羅纓……”我一下子從榻椅上跳起,人還有些暈,差點摔下去。
“小心!”要不是有人扶住我,我已然摔了下來。
是卜安寧。她大著肚子,扶著我也是有些吃力。
我麵上還有些惶惶,一時緩不過來,回憶著剛剛的那一個夢。卜安寧看著我,臉上的表情也有些叫人看不懂。
“我說什麽了嗎?”我有些緊張,生怕自己說了不該說的。
唉,看來以後不能亂睡覺了,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又不是沒數,還是這麽沒心眼。何況還喝了不少酒,正是犯迷糊的時候。
“我問你個問題,你能如實回答我嗎?”不對勁啊,她這表情怎麽有些決絕,難道我真的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嗎?
“你問。”我收斂了一下心神,隻能表現的漫不經心。
“我家官人和孩子還好吧?”她這樣問我的時候,大概已經猜到答案了吧,不想承認隻不過是希望能有一份寄托。
我這夢裏肯定不會說和這有關的事情的,因為我想的全是羅纓。卜安寧到底不了解我,她要是趁我正是夢魘的時候問,問什麽我都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可是現在我清醒了,那就不行了。
不過,這話叫我怎麽回答呢?
我隻能麵露不解的笑了笑,“這話怎麽說,王爺不是每日都在府上嗎?孩子還好好的在你肚子裏呢!”
卜安寧本來就是個姿色平平的人,她又是個不喜妝扮的,每日裏便如同寡居之人一般。現下因為懷著身孕,旁人還不好多說什麽,若是以後跟其他小娘們在一起還是如此,就顯得太過特立獨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