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2章 乾道六年，八月 22
我梳洗穿戴好以後就要準備用早膳了，也是客氣一下，趙恪正坐在花廳用茶，我過去問的時候，就夢生在那。兩人隻坐著都沒說話，但是場麵看起來特別融洽，一點都不會覺得違和和尷尬。他們兩個相處的場麵也是蠻神奇的，旁人看不懂也羨慕不來。
“要不要一同吃點，小白道長？”我總不能像稱呼恭王那樣叫他“四叔”，要是稱他靈風真人又感覺好奇怪。該聖潔的時候還是聖潔一點好，雖然他穿著那一身皮也有不嚴肅的時候。“趙恪”這個名字，當著旁人的麵無論如何都不能叫出口的，真是，感覺名字起出來就是給人避諱用的。
“好啊！”我隻是客氣客氣，沒想到他竟然一口答應了，還添了一句，“來這麽早就是為了蹭頓飯的。”
“噗！”你有這麽窮嗎？就像那種明明是天潢貴胄，目下無塵，還非得要逼著自己平易近人，故意處處表現的寒酸，以為是與民同樂的人一般。
花廳是周轉議事用的，不好用來擺桌吃飯。我房裏是起居室，自己吃倒是無所謂，他是真的小叔子，就算辯過了沈媽媽，到底不合體統。小隔間太小，不像樣子，服侍的人一多，會嫌擁擠。偏廳是真正待客之地，且是尊貴而熟悉到能進內室的人，一般是大監或者貴女，請趙恪的話似乎又太過正式了。
哇，吃個飯都好糾結。佩蘭來問我的時候，我半天都沒個注意。
還好，還沒等我下個定論，我家王爺回來了。
聽到外麵人報王爺回來了，我趕緊跑出去，一直到了院門外去接。王爺身穿紫袍腰纏玉帶腳蹬白襪黑舄，一路走回來，頭上的長翅卻幾乎沒怎麽擺動。
王爺見著我，隨口問了我一句，“剛起嗎？”
我這剛梳洗好，臉側還站著濕氣。最主要的事，娟姑姑聽說四皇子在，趕忙的也跑過來給我梳頭。
她梳頭一直有一個習慣，喜歡一邊梳一邊沾上水，我這頭發本來就枯黃毛躁，她這就更下狠手了。梳成之後我這後頸像是在漏水，每次都要在脖子後麵墊一塊軟綿的吸水布，要不然衣服領口得要透一大塊。
從前她還喜歡用桂花油，後來被我給嚴令禁止了。雖然能保持長時間的服帖效果，但我本來就懶，不喜歡常洗頭，又經常在外麵跑，油多了特別容易沾灰，惡心死了。
“有一會了，說了回閑話，時間就耽擱了。”我轉臉瞟瞟王爺，他比我高許多，本來我隨著他走的時候正好給我擋著日光，我腳步一頓，太陽就刺到我的眼睛了。王爺見我皺起了腦門，於是又回過一步，繼續用自己的身子幫我擋著光。
“沈媽媽被攆回宮去了。”我說。
“這麽快？”王爺還是隨口一說的語氣，沒什麽特別的情緒。
我回道，“話趕話趕上了，本來也沒想這麽快。不過走了也好，她在這也煩人，給我記了一本子的帳，要不我拿來給王爺看看？還有你的呢！”
王爺笑了一下，不經意的說，“這是小事，隨夫人處置。”
“王爺今日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心虛個什麽勁，站在那就不走了。
“虞相今日回隆州，父皇要給他踐行，加上也沒什麽大事要議，所以早早就退朝了。”見我腦門上還有疑問，他又說，“有恭王作陪，我就回來了。”
王爺說話才是真的雲淡風輕，可我現在算是明白了，他越是這樣說明越是有事。
我頓了頓說，“四皇子在。”這就是我心虛的原因。
我的發上又簪上了那枚白玉簪，王爺分明看見了，卻不提，就連那紅玉簪也是從不提。玉簪雖然難得，可畢竟眼神毒辣的人有限，來來往往多少人戴著類似的，真真假假見多了也就不覺得神奇。
但王爺的那枚珠花簪就嚇人了，上麵的那顆珠子實在是很難蒙混，旁人一見就差不多猜出身份了。況且我已經拿它當過一次籌碼，若是哪天再給丟了，我也是沒臉麵對呢！所以若非重大場合，我基本上沒怎麽戴過。
王爺依舊溫和一笑，伸手摸了摸我的鬢發，說道，“我知道。”見我還不動，於是將原本摸我鬢發的手放下去拉住我的手，要我與他一起走。
我本想掙脫開，可是王爺這個時候隻怕很敏感。領土意識是雄性多少萬年來進化出的天性，不管我們是不是真夫妻，臉麵一定要護住，說到底他還是把我當成他的附屬品了。
趙恪見我和王爺手牽手肩並肩的進來，眉毛輕輕一挑，嘴角帶著一抹似笑非笑。
“慶王殿下！”趙恪雖是這樣稱呼了一句，可是人隻坐著，身子並沒動，臉上的表情也沒什麽尊敬的意思，反而有股挑釁的味道。
我瞥眼看見王爺的臉寒了下來，乘機掙脫了手，笑著說，“四殿下還是稱呼我家王爺一聲‘二哥’比較好，莫要生分了。”
“那你怎麽不叫我小白道長了？”這人怎麽這麽有本事有樣學樣啊？我怎麽對他輕浮，他這個時候幾乎變本加厲的還回來。
“小白道長也不該總是‘你，你’的叫吧？”哈，我跟我家王爺很熟的，也不怕你在這挑釁！
趙恪挑挑眉，漫不經心的說道，“韋捷啊，我又不是沒叫過你。”
“……”看著他這一臉欠扁的模樣，實在叫人無語。
“放肆，你二嫂名諱豈是你能直呼的！”王爺一本正經，特別嚴肅，但一轉臉對上我立馬又換了一種溫和的語氣問，“用過早膳了嗎？”我感覺他並非是真的要對趙恪嚴肅，所以才會變臉變得那麽自然。
“正要用。”正為難呢！
“正好，我也餓了。”說著瞥臉又去問趙恪，“一起？”
趙恪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方才你家這位已經請過我了，我也答應了，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磨蹭了好久，也沒見人擺桌布菜。”
王爺凝眉，剛要說話，抬眼忽然看見趙恪身旁的夢生，他好像也意外了一下，“夢生姑娘，歡迎。”王爺竟然也稱呼她“姑娘”。
夢生隻是站著不動，眼睛直直的看著我家王爺，上一次她也是這麽沒禮貌。在德壽宮的疊翠軒就算了，反正也沒別人，在王府裏可不行。
“夢生，不得無禮。”我的語氣有了命令的意思。
夢生明白了，立刻過來跪下去，給我家王爺行了大禮。
王爺轉了一下身，讓開了夢生的跪拜，“免禮，以後在家裏都免禮。”
估計府上的人都要納罕死了，這是哪裏空降出來的一位大神，不僅我十分的抬舉，就連王爺也是一樣的給足了臉麵。秋穗掌握了先機，這下又有的她嘚瑟了，大家都要跑去探聽虛實。不過這樣也好，她對夢生會更加的客氣些了。
王爺說把桌子擺到他那邊的外間，這樣我們三人就都坐過去了，王爺在上首，趙恪在王爺的右手邊，我在左手邊。按我們江寧府的說法，沒成婚的人就都還是孩子，尋常人家條件有限，叔嫂一桌吃飯很正常，就算礙著禮，說出去也沒多丟人。真要追究，我跟恭王一桌吃飯的次數已經算不清了。
今日這桌早膳還真夠豐富的，估計從趙恪一進府，底下人就開始一頓忙了。怕他有忌口，還是素食多一些，而且還都靠著他的那一邊擺著了。趙恪見此，嘴角一翹，伸手就去拿了一塊蒸餅。然後“嘩啦啦”一碟子的玫瑰花餅就都鋪開了。擬聲詞用的不對，這鬆軟的蒸餅沒有聲音，我就是想表達一下那氣勢而已。
府上吃食講究，輕易不叫人動手，就算這糕餅做的時候是大塊，擺盤上桌前也會切成容易用箸兒夾著的小塊。關鍵是她們這手藝太精湛，就算切成了小塊，也叫人看不出來，還是原來的樣子。花樣又是繁雜的，動箸兒的時候也是有講究，不小心碰散了，撤席的時候品相就不好看了。
見此王爺隻當沒看見，我拚命抿住嘴唇不讓它翹起來，趙恪倒是完全不在意，索性將那一碟蒸餅都拿在手上吃起來。
王爺動了箸兒我也跟著拿起牙箸，炒了兩盤翠綠時蔬，王爺簡單的用了一些，然後喝了兩口米粥。每次喊餓的人是他，用的最少的人也是他，廚下為了猜度他的喜好，沒少費力氣，可似乎都討不到心坎上去。
趙恪要是能好好吃飯的話，估計挺好養活的，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看著的這麽……瘦。他是有些偏瘦的，還不如王爺，平時衣服穿的鬆垮可能還看不出來，腰帶一束就發現了端倪。
在我看來，就是端倪，因為女子折纖腰以微步，娉娉婷婷，施施而行。他這一挽細腰，也帶著一點妖，雖然長身玉立，但總讓人想輕薄。可是他這人又很冷，他不先放下姿態，旁人……例如我，還真不敢無禮，雖然也膽大的做過，可是後果也挺不好受的。
我見他胃口不錯，食量也是有些意外。本來還以為他是賭氣，所以故意將那一碟子的蒸餅吃的幹淨。可是吃完以後，他又伸手到了旁的盤子裏，而且很享受的樣子，一點不覺得勉強。
我臉上透出了一抹慈母笑，手上拿著箸兒卻不動，眼神有意無意的還是去打量趙恪。
“看什麽，沒見過人吃飯嗎？還是小氣，嫌我吃太多？”趙某人沒好氣的瞪我。
糟糕，這麽小心還是被發現了，而且精準捕捉，我連藏都來不及。當著王爺的麵，最怕他始料不及的做了出格的事情出來，我看他沒有章法的程度比我還讓人無法控製。真是一物降一物，處處都高我一頭。
我連忙轉頭，正好佩蘭給我端來了奶，我也不自己動手了，直接伸嘴去喝。我還有些局促，那奶隻是溫溫的，我就沒在意，一口氣喝了大半。喝完以後才發現味道有些不對勁，當著王爺和趙恪的麵我也不敢問，有些犯惡心，可要是吐了，隻怕又要惡心到旁人了。
“王爺，你喝嗎？”我隻是想拉王爺下水，這樣就不會隻說我了，而且不是我一個人別扭了。某某家的某某，竟然喝人奶，如此驕奢淫逸喪盡天良！
趙恪嗤笑一聲，“你家王爺又不差這一口，他不是自己包了個奶娘嗎，想喝隨時都有！”
“……”我跟王爺都愣住了。
王爺大概還不知道我這喝的是什麽，抬眼去看那碗底，確實是比牛羊乳要淡一點的乳白，經趙恪一說，自然也就明白了。
可我的臉已經紅到耳根了，調侃我就罷了，他怎麽能這麽說王爺？再說，我們府上的事，他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王爺還沒跟水蓮同房呢，就已經說的這麽難聽了，況且還是我做的主呢！
“你閉嘴，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我家王爺如何還輪不到你來置喙！”既然是自己沒趣，也就不怕別人吼了，反正這家夥就是個冷場王，變臉的時候特別討厭。
看我生氣，趙恪立馬又挑眉，“怎麽，能做還不許人說啊？你又這麽護夫心切！”
呃，要不是王爺在這，我說不定就叫人把這討厭的家夥給摁住，然後把剩下的人乳灌到他嘴裏去。
“沒事，喝就喝吧，你身子不好，多養養也是對的。”王爺見我氣息不靜，伸手過來拍拍我的背。我本來被噎的不行，他這一拍，我好像順暢了不少。加上他說的雲淡風輕的，好像也確實沒什麽大不了的。
結果這家活還沒完沒了，“對，缺哪補哪，說不定還真的能二次發育，也就不用委屈了我二哥到別人身上找慰藉了。”
“哇！”我本來就有些惡心犯犯的，好不容易穩了穩，叫他這一說，立即忍不住了。說我就說我，能不能不要帶上王爺？我是個什麽情況你又不是不清楚，明明是你警告了我。我家王爺已經夠委屈了，還要被你惡意調侃。
幸好今天佩蘭在我身邊，她這眼疾手快的，早備著痰盂來接住了。估計她也是怕我會吐，時刻盯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