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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0章 乾道六年,八月 20

  “夫人,其實可以把偏廳收拾下來的,也就一門之隔。兩個人擠著,總歸不自在。”佩蘭的言下之意是,萬一哪天王爺心血來潮,結果多個人總歸是礙事的。


  “放心吧,他想要怎樣,誰都不會礙事的。”我也說的沒臉沒皮,誰讓王爺非要當眾親我,反正大家都看過了,本來羞恥心就淡薄的我更加沒必要覺得羞恥了。不過這話也是兩說,明明剛才我還嫌棄牧雲會礙事的。


  “哎,秋穗你剛剛要跟我說什麽?”我這房裏有圓桌,我自己搬了一張杌子坐下,把買來的吃食展開。那鮮果我也不洗了,打來的酒更加不煩人再去篩煮了,將就的喝喝吧。當然在坐下之前,我還特意去洗手了。


  “咦,夫人,我發現你變神了,你怎麽知道我有話要說?”秋穗這馬屁拍的。


  “我一直都很神,你現在才知道嗎?”對呀,你不是應該早就知道了嗎?


  哈哈,秋穗被我一噎,不說話了。我也不強求,秋穗見我不問,到底忍不住說,“那個新來的沈媽媽真是太煩人了,也不知她是哪裏來的精力,不眠不休的專找人錯處,我們都被她搞的煩死了。”


  “挺好的呀,這樣你們就能團結一致一心對外了,省的閑出事來。有她督促著,我都不用留心看著你們了。”我哈哈笑著,一臉無所謂。


  秋穗朝我白眼,“夫人說的輕巧,可她抓的最多的就是你的小辮子。她有一個冊子,才來幾天就記了大半本了,其中多是夫人你的不是。她就算抓到旁人的錯漏,她們一推說是你的意思,這罪過又落到你的頭上了。”


  “我不怕。”能記就讓她記好了,等哪天寫滿了,就叫玉藻給她一把火燒了。辛苦功勞付之一炬,估計她得要急瘋了。嗬嗬,那場麵想想應該挺痛快的,真不知道這些人有什麽意思。


  我這樣想著,嘴上又笑了起來,反正今天心情好。一想到明天趙恪要來找我,真的很開心呢!

  “有什麽好笑的?”秋穗嘀咕了一句,不滿又擺在了臉上。


  我自己坐在那剝蝦,一個個的放在桌邊,等到夢生收拾好了,我便叫她過來吃。夢生也不端著,真就坐在了我的身邊,一麵傻笑著叫我“姑娘”,一麵就拿了箸兒夾著剝好的瞎吃。


  我們主仆兩個都在發傻的笑著,別人看著也是挺詭異的,別是晚上出去一趟,就中邪了。


  房裏的其他人就這麽看著我們兩個,估計誰都沒見過我還有這一副姿態。雖說我也經常紆尊降貴,可是給人幹體力活倒是沒怎麽見過,就是王爺,我也總是太過敷衍。


  “夢生姐姐,要不給夫人留兩個吧?她這剝的也挺辛苦的。”秋穗哪裏是覺得我辛苦啊,要覺得我辛苦你怎麽不動手,分明就是挑事的呀。


  “我家姑娘隻吃蝦頭,不吃屁股。”以前在侯府,我確實刁鑽的就隻吃前麵那一點點黃,就算有蝦子我也不吃,可是一到了外麵我就連豬下水也是吃的很香的。


  隻是夢生說的一臉較真,好似除了她,沒人了解我了,而且對於我的喜好身邊人竟然不知,甚是不滿的樣子。她並沒有想要突出自己的優越感,就是純粹的覺得我委屈了。但其實,這算什麽啊!


  “那個夢生,你知道我現在是誰嗎?”我笑的有些為難,開始有些後悔把她帶回來了,就怕她會較真。


  “姑娘啊!”夢生根本就不搭理。


  我笑笑,手髒了,便用手肘碰了碰夢生的腦袋,“對,好孩子,我永遠都是你的姑娘。”那後悔一眨眼就不見了。


  “佩蘭,你叫人給我打盆水放著,其他人都下去休息,不用留人了。”我看看佩蘭,“你也去休息,我不叫你,你不必管我。”


  佩蘭沒多說什麽,拿了一個瓷盆打了滿滿的溫水,旁邊還放著一個玫瑰皂莢,擺在花梨木的洗手架上。


  夢生見人都走了,還跑過去把門給關了起來。因為四季有門簾,也方便別人進來伺候,我這房裏幾乎從不關門。這一關,估計旁人要疑惑死了。


  夢生先去給我擰了一塊巾帕來,我隻隨意的擦了擦手,然後她才去仔細的把自己的手洗幹淨。


  “姑娘,我來給你剝。”夢生原來知道我是故意的,看來我對她好,她也是能明白的。


  “不吃了,咬不動。”買來的菜除了豬肘子,其他的我都吃不了,倒也不是真的不能吃,其實我就是嫌費勁,裝習慣了,就真的以為自己是個老太太了。乘肘子還熱著,我趕緊啃了兩口。


  “不妨事,你就吸一下便好了。”夢生說著把那蝦剝開,叫我在那頂上把蝦黃給吃了。


  我還真就去吃了,然後看著夢生,不自覺的歎了一口氣。


  “夢生啊……”我叫的有些依戀。


  “嗯。”夢生很認真的剝蝦,那把蝦線仔細的給挑了。


  “不怕!”我說。


  “小姐,我根本就不害怕。”夢生說著低低的朝我笑道,“我把錢都帶來了,咱們隻要一感覺不對,立刻就跑路吧。你隻需騎著踏雪一路狂奔,不論你去哪裏,我很快就能追上你的。”


  “對,我知道你的本事。”隨機挑的一家小酒肆,這桂花釀還真是不錯呢,我嚴重懷疑應該陳了好幾年了,帶著一點烈,後勁很足。可惜了,要是能篩煮一下,味道會更純的。


  那肘子啃得我有些膩了,酒喝得也有些上頭。正好看到買來的鮮果,拿了個梨隨手擦了擦,一碰牙齒,又是一陣刺疼加心疼。完了,門牙是徹底的不行了。隨手找了個水果刀來,準備片成薄片吃,囫圇的我也能咽下去。


  結果我這一刀都沒削的下來,發現這梨皮跟城牆一下,厚的不行。哎呀,心裏稍微有些安慰,看來不是我的牙徹底不行了,而是這梨不好而已。這麽厚的皮肯定不好吃,我也隻好丟下了,繼續喝酒。


  等到有些喝美了的感覺,我就停了,不敢爛醉。明日還要早起,說不定趙恪一早就來了,我還得要好好梳妝打扮一番。


  佩蘭真的沒有進來,我跟夢生吃吃喝喝算是給她接風洗塵了,隨後胡亂的擦了把臉就去睡下了。夢生把外衣脫了躺到了床的裏側,我連鞋都沒脫,直接和衣倒在了外側。夢生沒有過來粘著我,反而往床裏麵多去了去,我也沒靠近她,隻在最外麵側了身。


  “夢生,為什麽你一心想叫我走?”其實她明知道就算我走了,大概也活不好。


  都已經躺下來很久了,可是我卻睡不著。我問的問題,趙恪他就是不回答我,他的神情我也能解讀。可能不僅僅是喜歡,我好像確實比較懂他,沒有原因。可是好多疑問啊,比不問更叫人煩了。


  “因為他對姑娘不好。”夢生竟然也沒有睡著。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王爺了,從前她就總愛問,我家王爺待我好不好?現在她自己卻得出結論了。


  “不能這麽片麵的下結論,你對他還不了解,其實他對我很好,特別好。”真心話,夢生跟王爺總共也沒見過幾麵,在德壽宮的那一次還是遇上他心情很不好的時候,他能那樣對我已經是極大的好涵養了。


  “就是不好。”夢生一口篤定,不聽我說情。


  真不知道夢生的評判標準是什麽,所以我笑了笑問,“那你說,今天給我酒菜的那個男人對我好不好?”


  “好!”夢生很幹脆的一字評價。


  “……”是不是人家送點吃的給我,她就覺得很好了,還是那豆腐羹真的很好吃,所以她也吃人嘴短了?


  “我認識他,他是恭王。”呀哈,夢生什麽時候不傻了,還是一直都在跟我裝傻,印象裏他們兩個好像沒見過麵吧?那次在孟若台,秋穗也說了一嘴,恭王說夢生是我最在意的人。


  “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我很好奇。


  夢生回道,“他來德壽宮找過我,問我你喜歡什麽,從前在家裏都做些什麽,有沒有誰是你的好朋友……很多很詳細,但我一個都沒跟他說。”


  “什麽時候?”我猛地一驚。


  “很久以前。”夢生回答。


  我更驚訝了,“那你怎麽沒早跟我說?”


  夢生倒是還算平靜,“那時我不認識他,以為他是來探聽虛實的壞人。後來他還是來找我,但他不問我了,隻是講給我聽,講小姐在臨安府發生的一切有意思的事。”


  “……”夢生,你竟然從來不跟我提!

  “他是個壞人,而且很聰明,不管他是問你還是隻跟你講,從你的表情裏他就能知道答案。”我把腿給翹了起來,怕鞋子把床給弄髒了,到底還是脫了。


  “不管他是壞人還是好人,他對姑娘好。”夢生說的很認真,而且執著自己的結論。


  我笑了笑,又問,“那他呢,你口中的那個先生?”


  夢生沉默了一下,然後有些不確定的說,“不知道。”


  “不知道?”我又重複問了一句。


  “我是說他不知道,他好像還不明白。”夢生忽然像個智者。


  “不明白什麽?”我好奇的支起胳膊,抬身湊向了夢生。


  “不知道。”夢生把被子往肩上扯了扯,轉身背朝我。


  我還撐在那沒動,夢生見我不說話,又丟了一句,“我是說我不知道。”


  “夢生,那日在德壽宮,王爺隨著我去疊翠軒,你說你見過他。他是誰,是王爺嗎,什麽時候見過的?”我有點不敢知道真相,所以我問的很小聲,小到幾乎是我在自言自語。


  夢生沒有回答我,她呼吸平穩,已經入眠了。這姑娘,心裏沒什麽事,一向都是秒睡的。


  我回身躺下,然後又起身來,到底把衣服都脫了,又去換了一身寢衣,這才安心的睡了。


  之前的床都是有床沿的,雖然不高,但是就算睡在床邊上,因為有擋的,所以隨我怎麽扭動都不可能掉下來。而且大多數都是我一個人睡覺,就算有那麽幾次例外,我也沒刻意的離得遠。


  小時候睡覺有個壞毛病,都已經很大了也要奶娘陪著我,加上我本來就戀奶,所以就更加的粘她了。之後就養成了喜歡粘著人睡覺的習慣,隻要我知道身邊有人,我就一定會貼上去。以至於後來我跟南榮在一起,她怎麽逃都逃不開,每日早上醒來,必定被我死死地纏住。


  可是後來我就改了,我隻想一個人呆著,一個人睡覺,旁邊有人我反倒睡不好了。夢生本來是很粘我的,可她知道我不喜歡,以前偶爾的睡一起她倒還能無所謂。現在剛來,而且以後時間還長,她也怕惹我煩,所以便有意的跟我隔開很遠。


  我看夢生都要掛到帳子上去了,隻好也自覺一點,朝著外麵多去去。結果我這新床是沒有床沿的,隻要我一滾就掉到底下的榻上了。夜裏我已經掉了一次,裹著被子下去的,本來又不高,摔下之後自己又悶不哼聲的爬上來繼續睡。


  早上夢生起床我醒了一下,她從前就早起的習慣了,在德壽宮這幾年更是將這習慣很好的延續了下來。我本來腦子裏記掛著有事,可是無奈眼皮子困難的緊,再加上又沒人來催我,索性又接著睡起來了。


  剛一翻身,心中念著“不好”,人已經到了空中了。潛意識的要伸手去撐著,突然察覺我用的是左手,這力道一大,隻怕我又要脫臼了,所以趕緊的又把手給縮了回去。心想著身子撞就撞一下吧,反正也不是很疼,腦袋護著就行。


  其實這隻是一瞬間的事,可我腦子還真的想了這麽多。不過意料中的悶哼撞擊聲沒有發出,雖然我的身子也頓了一下。


  我還不明所以,忽然睜開眼卻很清楚的看見一張臉。


  “哎呀,我的親娘啊!”雖然很震驚,但我的聲音呼叫的很低。


  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後,我連自己的口頭禪都改了。以前都是用髒話俚語表示震驚和意外,文明一點的也是喊“我的老娘”。因為我家夫人確實年紀不輕了,我那時也愛調侃她,最常說的就是說她“老年得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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