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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7章 乾道六年,八月 7

  我笑笑,看著王爺沒說話,神情好似在跟他說,我是個賤命爛人。


  “王爺,你把水蓮收了吧,她除了不能說話,模樣品格都是上流的。”隻可惜她不識字,這點倒是比卜安寧差了一大截。


  卜安寧是個肚子裏有墨水的人,性格堅毅,真要用腦子,也不見得就弱了。隻是我想王爺身邊能多個真心待他的人,王爺沒那個氣力去收服卜安寧的心,他的身邊差一個柔而安的人。水蓮很合適,而且她很美,也懂得珍惜和感恩。


  容夫人才剛走,礙著小世子和李家的人,也不好大張旗鼓的從外麵買人。隻是總感覺委屈了王爺,以後一定要給王爺弄一個絕色妙人,叫他真正心動,忘了心裏麵的那個人。


  “好。”王爺一口就答應我了,弄得我都有些愣,準備好的一堆說辭沒了用武之地,噎的我難受。


  王爺,你不會早看上人家了吧?

  我“咳”了一聲,看著羅纓說,“給牧雲找個書塾正經的念書吧,這個年紀可以讀些聖賢書了。娟姑姑這邊也叫她擬個計劃,以後每半個月上一堂課,一次一個時辰。知禮就好,守不守的看情況,別教條刻板的腦子都變得迂腐了。”


  我說的一套一套的,“牧雲以後就按小姐的規格來,月例銀子都是一樣的,安排幾個丫鬟婆子,再找一個陪讀。給水蓮單獨安排個住處,牧雲也跟過去,叫她們母女兩個住的近些。隻是要跟牧雲說好了,王爺去的時候,不能在跟前胡鬧。以後除了晨昏定省,其餘時間也不用到我這邊來了。”


  羅纓冷笑一聲,目光去瞅王爺。


  王爺也隻是輕笑了一下,說了一句,“隨她。”


  哇,竟然這麽順利!


  “那我不打擾了,晚安。”說完我又把摘來的桂花拿走了,這邊沒它的安身地,別再叫這香味擾亂了兩人的清夢。


  第二日府上又忙了一天,李容容要停靈七日後才能入葬。這幾天裏每日都有人來吊唁,我雖不用給她守靈,可來來回回的女客總要我來應對。


  晚上睡得晚,第二日一早我又得早早的就起了。今日是韋揕大婚,如何我這個做妹妹的都該到場,連累的王爺,內心不爽卻還要陪著我。我和王爺才是正頭夫妻,隻要夫妻雙全就觸不到新婚者的黴頭,所以王爺推都推不掉。看,這就是做妾的下場,再貴的妾也是妾!


  正好韋家的老宅裝修好了,就用來給韋揕成親了。雖然二哥倒戈投靠了恭王,但侯爺和夫人場麵上還得要盡善盡美的,不能叫聖上和太上皇聽到什麽風聲。當然,怎麽可能不知道啊,隻要麵子上過得去,也隻能裝聾作啞了。何況,對方可是虞相家的孫女,給韋揕續弦,實在是下嫁的厲害了。


  我雖是嫁出去的女兒,可到了自己的母家也不能把自己當客人啊,我家夫人麵上不冷不淡的,少不得要我來出麵周旋。怎麽著我和韋揕也是兄妹一場,我先要做到無愧於心才好。


  再者,這也不是什麽為難的事,在京的富貴人家王孫公子就沒幾個我不認識的。逢年過節不是在皇宮就是到德壽宮,時常不是他家請客就是你家有事,該出席的場麵推也推不掉,所以都是慣熟的。


  我是個很稱職的傀儡,而且還招人喜歡,雲英未嫁的小姐還有年輕媳婦,最愛跟我聚在一起,大家一起說說笑笑才有趣嘛!而且很巧啊,我家容夫人辭世,這兩日許多都是剛見了麵,那頭還穿著素衣一臉扼腕的說節哀順變,這邊又換上了紅衣皆大歡喜的說恭喜恭喜。


  韋家這老宅本來就很大氣,當年是我的太姑奶奶在的時候,還是聖上的太上皇賞的。當時剛定都臨安不久,經曆了一場大變,多少皇孫貴胄都死絕了,我們韋家是實實在在的親信,一時風光無量。這一次翻新修葺,也不是在情急之中定下的,其實從我有可能成為太子妃開始,就已經有這個打算了。


  我安排著女客在後府更衣入座,然後吃吃喝喝,說笑一回。接著看戲聽歌,下棋打雙路,有才學的女子也不矜持,一樣的吟詩作賦張口就來,雅氣的了不得。與虞相家交好的,多是武將,家中女子一樣的是個豪傑人物,或有人喜動不喜靜的,便去捶丸蹴鞠甚至騎馬射擊。拿了彩頭出來做比賽,大家也就圖個熱鬧,消磨時光。


  我家夫人隻陪著一些年紀大的老王妃老太妃老夫人用茶說話,我那邊安排好了也過去請安,眾人瞧著我,倒不像從前那般荒唐。其實她們這些人中,也沒幾個真的見著我是如何荒唐的,不過多是道聽途說。


  今日一見我行事,心中一定想著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又想著畢竟是大家族裏出來的,條條框框的規矩一籮筐,又做了這三四年的王妃,管教媽媽腳前腳後的盯著,就算再受寵又能荒唐到哪裏去?若真的不好,慶王也不可能一心護著我,處處顧全我的臉麵。


  我家夫人見此,麵上也有了榮光,總算和顏悅色了起來。她也不提韋揕和那個即將進門的新婦,隻拿我從前在家的趣事來說笑。從我剛出生,沒毛的老鼠一般養到鬼靈精,連賣草鞋的人都能去跟人家賭酒,把人家算命的騙的團團轉。


  她細細的說著,如數家珍一般,自己笑著笑著就又哭了。一提到我生病,全家人都跟著要了命;我掉了河裏被水草纏住,差點沒了氣;我從馬背上摔下來,幾乎就要被馬蹄踩中;我去掏馬蜂窩,臉被蟄的像是帶了張麵具……這些都是真的,但若不是聽她這樣說,我還真不知自己是九死一生。


  旁邊人聽後都跟著跌歎,“不容易啊,真真是個掌上明珠!”


  “我四十多歲才生了她,幾乎搭了自己半條命,旁人再說我們是攀龍附鳳,真要是被冤死了。我何嚐不想把她留在身邊,一群兒女孫女中沒有一個比她貼心。我一皺眉頭她便知我想什麽,寬慰的話馬上就到了,說的我又哭又想笑。”


  我本來也有些感觸,差點掉下淚來,一聽她說這些,立馬收住了情緒。


  “她父親也是一樣的,就這麽一個寶貝,心肝一樣的疼。拱手送了人,又到了這黑不見底的地方,不知每日裏是如何的焦心。我總說倒寧願沒有這個女兒,不過是來要債的,一顆心啊全撲在她身上。若是在我們身邊,怎麽胡鬧也翻不了天,到了這天子腳下,她這沒半分心機的,該是如何自處?”


  “夫人,我家王爺待我很好,皇爺爺和大娘娘都當我是親孫女一般,連王爺都沒有我這麽好的臉麵。父皇和母後畢竟是做長輩的,自然要以身作則,不能由著小輩們胡鬧。”我趕忙笑著說。


  “看看,這多明白的人,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家也是一樣,隻能把他們撫育成人,旁的就再也做不了主了。”其他人也跟著附和起來。


  婚禮的時辰要到了,通報一聲後,先安排了客人就坐,後麵我隨著我家夫人一同去更衣補妝。但凡出來見人,我都是要穿翟衣的,什麽樣的場合就要穿什麽規格的命婦服,一切都規定的死死的。不過這樣也好,沒有比這個再方便的工作服了,別人怎樣也挑不出我妝容的錯來,我也不必趕時髦又怕被人比下去。


  收拾好以後,我家夫人屏退了左右,又留下我來說悄悄話。


  “今日我可不會謝你。”虛情假意是惡心,可是太真實直接了就又傷人。我家夫人自從告訴我真相以後,就再也不削於跟我裝模作樣了。


  “老太太,你不覺得我很厲害嗎?”是該叫老太太了,都已經兩鬢斑駁了,別祖母還熬著,她卻先撒手人寰了。有些人看著雖精神,其實也不過是一刹那的事,她這半生來太順風順水,所以也就經不起什麽波瀾。


  她以為她出生宗室,身份尊貴,侯爺便能被她左右,但其實她根本無力控製。她心中無愛,夫妻背離也就不是一點點了。她以為自己親生的兒子,就算蠻橫鎮壓,孝道當先,他也不敢有怨言。可她沒想到韋揕會這麽拒絕,甚至她也左右不了韋撫的想法。她以為幾乎被捧殺的要廢的我,竟也能堅韌的如野草一般……


  “是啊,厲害。可不等到蓋棺定論,誰才是那能笑到最後的人呢?”我家夫人很不甘,那諷刺的笑幾乎將她扭曲的變形。


  她的不甘,並非是我贏了,或者她輸了,我們之間本沒有輸贏。隻是因為她要跟我榮辱一體,明明很不想我好,卻又不得不相互依存。


  “蓋棺定論?那能笑的人都早死了,笑不笑的又有什麽意義?”我也真夠絕的,竟然跟她摳字眼。


  我家夫人繼續朝我冷冷一笑,那樣子像極了報複後的快感發泄。


  我冷靜了一下,用平淡的口氣問,“夫人,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就算我不是從你肚子裏爬出來的,可你為什麽這麽恨我?”


  是啊,為什麽這麽恨我,我好歹也是你親手養大的,打我懂事起,我便隻想著哄你開心。不告訴我真相,我便真心待你如生母,不會疑你,更不會恨你!就算哪一天知道了真相,你說你有苦衷,你委屈,難道我還能不認你?


  誰家主母不得要眼睜睜的看著後院進來一個又一個的陌生女子,誰家主母不得要受著分明跟自己沒有半分血緣卻還要稱自己為母親的孩子?何況十三娘她,根本就不得寵,而我家侯爺除了追逐名利,他誰也不愛!

  “你又不喜歡男人,怎會明白女人的感受?”我家夫人朝我吊起了眉角,她這刻薄的樣子真的太過惡心。


  “閉嘴!”我冷著臉,目露凶光。


  “你說什麽?”一直以來我就是對她太客氣了,以至於她覺得我太好拿捏。


  “我叫你閉嘴!”我伸手就去掐住了她的脖子,一字一句說的特別清楚,“你要再敢說一次,我叫你和你全家死無葬身之地!”


  我是真的用了力,她這個鬆了皮的細脖子轉瞬就能被我捏錯位。我這雙手能彈出雄兵百萬也能拉弦破風,戾氣很重。


  “鬆手!”她厲聲質問我,“你敢殺我嗎?”


  我對她是真的不抱希望了,當她這樣說的時候,我並沒有顧念我們從前的情感,腦海裏浮現的,僅僅隻是一句,弑母不祥!


  我家夫人一邊咳嗽一邊大笑,“你這怒羞成怒的樣子,真叫人痛快!”


  我轉身要走,不想再看她這瘋子一般的模樣。


  “是不是開始食不知味了?”她笑的很開心,眉眼都飛翹了起來,額頭上有青筋顯現。


  “毒已經在發作了,你就是護著你的處子之身,你也活不長!”多狠的毒啊,反正是死路一條。


  我頓了頓,又笑了起來,“放心,我還能喝酒!”


  我已經走到了門外,聽見我家夫人在後麵喊,“你就喝吧,你這個酒鬼,喝死了拉倒!”


  哼,真是無語,從前我怎麽就那麽敬她愛她呢?原來她不過也是這樣的人!


  吉時已到,新娘也入門了,朝中親貴,尤其是與恭王交好的一派悉數到場。當然,恭王肯定也在,幫著韋揕周旋迎客。隻見他衣著華麗,麵色光彩,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才是新郎官。


  天貓也在,看見我還特意過來跟我打招呼(一提到天貓,連我自己都想笑場)。我很識趣,也很客氣的回應他,搞得旁人還以為他大有來頭。真是人靠衣裝,行頭一換,氣派都出來了,再也無法跟那個光著屁股一個勁磕頭叫奶奶的人聯係起來了。這樣的人都能混到眼前來,估計恭王身邊的人都要氣炸了。


  婚禮儀式在中堂舉行,多是家臣清客,便也不用避嫌。我家王爺獨自坐著,麵色沉沉,看不出喜怒,有人來給他送茶,他便很客氣的打賞。我還要同我家夫人在一處,目光卻不自覺的看向我家王爺,隻希望不要把他顯得太孤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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