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5章 乾道六年,八月 5
羅纓沒說話。
我便繼續說道,“到時候你給王爺生個嫡子,用來受封襲爵,我就給王爺生個女兒,用來做貼心小棉襖。女兒是嫁出去的,是不是嫡出也沒那麽重要,隻要你別小氣,給她也鋪個十裏紅妝。隻是你一定要好好教育你的兒子,尤其是庶母也是母,要尊重我,養我,還要隨我開心,絕不能叫他管我或者嫌棄我。”
“憑什麽受累的事都叫我來做,你卻每日吃吃喝喝玩的開心?”羅纓終於搭話了。
“誰叫你能力強呢,有本事的人就應該多擔當,你不要覺得這是歪理,其實這是對社會成本的一種最合理的利用。”啊哦,這是經濟學的理論,“而我命好,混吃等死,縱情山水與酒色,就是我的最佳狀態。”
“嗬!”羅纓冷笑一聲,吐槽道,“沒見過這麽恬不知恥的人。”
我笑,“咱倆已經認識三四年了,我恬不知恥又不是這一次兩次!”
羅纓歎了一口氣,“是呀,我還真沒見過像你這麽有自知之明的人。”
“羅纓,幸好王爺的身邊有你。”我說。要不然王爺好可憐。
羅纓愣了愣,隨後才說,“我怎麽覺得,幸好是你出現在了王爺的身邊。”
“你看,咱們還是很有默契的。”我點點頭,然後又邪邪的笑了起來,“會不會有一天你也愛上了我,咱倆相愛著,沒王爺什麽事了?”
“胡扯!”
“羅纓,跟你商量個事唄!”
“說!”
“能不能以後不要打我了?再生氣也別對我動手。”
“……”羅纓喘了口氣,“好了,我知道錯了,對不起。”
我笑。你要是真能做到就好了,一生氣還不是六親不認!王爺還是你的命你的天呢,你還不是照樣吼!
“那把小弓賠你,等過兩日閑了,再給你重做一個,保證比先前的還好。”羅纓說。
我又笑,還嘴硬說你不愛我,是不是現在比我還後悔?
“這幾日你少笑一點,再開心也別放在臉上,別叫人看出來,以為你是幸災樂禍。”又叮囑。
“……”我哪有這麽齷齪!
回去之後,王爺宿到了羅纓的房裏,我也隻是和衣眯了一下。早上天還沒亮,趕緊的就起來洗漱好,穿戴整齊。今日妝麵簡單,以素淨為主,一律簪環佩掛皆用銀飾,孝衣也穿上了。
聖旨一早就到了,聖上給了李容容極大的體麵,封她為信安郡夫人,且叫她入皇陵。(當時應該還沒有六陵吧?)感念小世子剛出生就沒了生母,直接封了嘉國公。
四位皇子都是太上皇給起的名字,如今到了孫輩,便都叫聖上自己來起。聖上給世子賜了名,趙攄。攄,張也,攄之無窮,還有龍騰的意思。隻是“攄”音同“輸”,怎麽著都有一種不吉利的感覺。
德壽宮也傳來了話,今年中秋不辦了,隻簡單應景。雖說如此,到了傍晚,我還是和王爺穿戴了去請安。早上累了大半天,中午也沒得休息一下,陪著幾位命婦略微的用了些飯,怕吐,餓了也不敢吃。
一到了德壽宮,我這精神立刻就來了。太上皇正跟幾位相公捶丸(優雅的高爾夫),我也過去跟著看了一會兒。那幾個大相公都是陪著玩,有實力也不敢真的顯現,且都是些文人雅士,確實弱了點。我看了一會兒手就癢癢了,心中也覺得太上皇一定很沒勁,想喊停又不好意思,倒是陪著別人玩了。
“王爺,你再喝兩杯茶歇一歇,咱們這也算是忙裏偷閑了。”分明就是我自己想玩,還要死了愛妾的人不料理喪事,在這幹等著我。
但是回去肯定心情不好,忙著接待,又不能好好休息。逝者已逝,活著的人還是看開一點好,掉兩滴眼淚陪葬就行了。別覺得我說的無關痛癢,我真的看的挺開的。
我立馬叫人給我係了襻膊,卸了頭冠珠釵就下去上陣了,旁的人一看到我忙“哎呀呀”的叫著要回避。
太上皇見我下來,早笑開了,“她就是個猴子,別把他當人看。”我本來就屬猴的,不算罵人。
“皇爺爺這老當益壯的,經得起蹂躪,我可不會跟您客氣。”我說的時候還故意歪嘴斜眼,蔑視人的神情,將那球杆架在了肩上,樣子特別痞。
在德壽宮我可不必裝模作樣的哀傷,難道我一個做正妻的還得要為一個小妾哭天搶地?況且李家人跟德壽宮不大走動,他們家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了聖上那邊。
我們分成兩隊計分打比賽,二十籌一場,還設了彩頭,規矩什麽的也全都定好說明白,既然要玩就絕不能敷衍。場麵被我活動的熱鬧了起來,那些人中也有人開始展露風采,太上皇一叫好,其他人就得勁了。
玩了兩場天就黑了,太上皇還拉著不放我走,非要三局兩勝。這老家夥也是輸不起,第一場是我方贏了,他不甘心,第二場到底叫他扳回來了,結果一定要分個輸贏。本來我還要跟王爺去宮裏請安的,太上皇命令王爺自己去,隻說這邊留下了我用茶。
可是我家王爺不肯走,還是在那邊等我,所以我就有些心急。正好第一把就在我手裏,怕耽擱太久,我就顯出了真正的實力。一來就是正棒頭打八麵,身邊一片驚叫,隨後又是倒棒斜插花,他們叫的更大聲了……一直到最後,幹脆利落的來了一個雁點頭,一把掃到底。算一算,二十籌剛好滿了,根本就沒其他人什麽事。
打完以後,我把球杆扔給了一旁的小監,拍了拍衣袖就準備走人了。這小監還是個熟人,就是路若非,他朝著我擠眉弄眼的做了個殺頭的動作。
“這就完啦?”
“結束啦?”
“還……打……嗎?”
“……”
彩頭是一盞玉杯,我扔給了路若非,“去幫我送給你夢生姐姐,跟她講我這幾天不得空,等閑了就去看她。”本來我跟太後和太上皇請了安,是完全可以去疊翠園看一看她的,誰也沒有比我玩的痛快總要,我就是個超級自私的人。
我已走了幾步,又回身衝著太上皇揮手,“皇爺爺,孫媳這就先走了啊!皇爺爺,您這生氣的模樣都跟天上的神仙一般。千萬別大聲吼叫,否則地上的人兒還以為您來賜福,都跪下來跟您討月果子吃呢!”
我殺的太難看,一同玩的其他人都難堪的下不來台了,有的已經忐忑的跪了下來。聽我這樣一說,有機靈的小監立刻說道,“天神爺爺,您就別看了,往年招您喜歡的那位今兒已經走遠了。她不稀罕我們卻稀罕的緊,趕快賞小的們些果子吃了,好去看嫦娥奔月呢!”這些小畜生都是跟我打配合打習慣了。
周圍一片笑聲,我家王爺看見我,也是一樣的,眉眼裏藏著笑。真是為難他了,明明想笑也不能笑。他朝我伸了手,我便也伸手同他握住,一路走到了德壽宮的門外。
此刻天已經黑了,我們還要進宮去。
德壽宮說了不過節,聖上便派人送了大禮去,他一向勤政,不用去太上皇那邊應景了,便隻在前殿忙著政務。我們到的時候,正巧虞相也在,互相見了禮,我就先退下去了後宮。
這邊中宮倒是熱鬧的,皇後心情大概挺美,恭王府自然也是不差。唯一為難的就是李婕妤了,明明很不爽,還得要強撐著賠笑。德壽宮愛熱鬧,逢年過節的,皇後都要去那邊伺候服侍,難得能自己痛快一回,巴不得所有人都來討好她。鳳娘是個會行事的,開頭當了篾相公,逗得席上也是一片歡聲笑語。反正皇後心情好,別人說什麽她都開心的。
本來說好今日是個好天氣,但白日裏一直陰沉沉的不見有陽光,到了晚上也沒見好。就在我和王爺快要進宮之時,忽然開了月,一輪又大又圓的紅月出來了。
“還真像個鴨蛋黃,流油的那一種。”看,這就是不讀書的壞處,遇到好看的景致,都不能吟詩一句,隻能用這種蒼白又粗俗的話來形容。
王爺不能再跟我牽著手,皇宮不同其他地方,我隻能緊跟在他的身後走著。
王爺回過頭來看了看我,終於忍不住笑,“韋捷,你每年都是這麽說的。”
看,這就是不讀書的壞處,就連這麽蒼白無趣的話,還被我每年拿來說。腦子還不好使,自己說的話也沒個印象。
詩嘛,其實是有的,就是不好,也不貼切,現在的月亮是紅的,不是玉盤。
“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此生此夜不長好,明年明月何處看。”明年我會在哪呢?會不會還在這臨安城裏過著我這醉生夢死的生活?
“那王爺來一個。”悶憋的人,將所有心事都藏在了心底,就連做首詩詞也是旁人不能輕易看懂的。
王爺輕笑,搖了搖頭,“賞花賞月都抵不過你的插科打諢。”
王爺,你這是在誇我嗎?
“韋氏,今天你可是來的太晚了。怎麽你家府上去了個要緊的小妾,你陪著傷心的連路都走不動了?”這說出來的話哪裏還有一國之母該有的涵養,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估計吳太後就是看上了她的蠢。
“妾身知道這是母後憐惜妾身,隻是過猶不及,別連累了母後授人以柄。這要緊小妾可是聖上剛封的信安郡夫人,嘉國公的生母,若是叫聖上聽見了,隻怕會怪母後不敬皇家血脈。”讓你笑的開心,以為我一天到晚的就是給你說笑的,懟死你!
果然皇後被我懟的怔住了,一時惱怒卻又不敢發作,李婕妤便在一旁偷笑。
“捷兒嚴重了,母後是將你當作自己的孩子,才不顧體麵的說道一句。你家小夫人雖進府不長,到底是為慶王殿下為皇家延續了血脈,我們也知道你是個重情之人,自然與她情同姐妹。隻是斯人已逝,想叫你同我們一道樂嗬樂嗬,不用太過於介懷,反倒傷了身子 。”大氣的鳳娘來周旋了。
生母不在,我這個嫡母自然成了撫養人,何況我還是被人親口托付了。鳳娘如今也是在明麵上插我刀子了,她這是諷刺我摘了人家現成的果子,還要得了便宜賣乖。
“妾身也知是母後待我情真,隻是話若說的不得體卻當作聽不見,怕要連累了在場所有人了,隻恐母後也會不安。不過到底是妾身攪了局,話說的不中聽,妾身願自罰三杯。”我也隻是端莊的笑著,臉上沒有一絲不得體的表情。
我連喝了三大杯,喝完就告辭轉身離開。哼哼,就不給你們台階下,喝酒有什麽好怕的,這是我的最愛!就像王爺說的,討好不來的人,我也不必委屈自己了。
我在等我家王爺的時候,正巧看見肅王先出來,眼神太好,老遠就知道是他。可我直到他走到了近前,才故意“哼”了一聲,小氣的撇開臉去。
他也跟著很沒好氣的“哼”了一聲,然後就走了。
蒼天,這互相看不爽的樣子做的好低級啊!
恭王在後頭笑著“嗬”了一下,順便把我頂冠上的垂珠擺正。真是多管閑事,我儀容端不端正關你什麽事?
我見他又這樣不尊重,學著小狗吠了一聲,張嘴就要朝他咬去。恭王見狀,“哎呦”了一聲,趕忙又把手給縮回去了。
然後我家王爺就寒著臉瞪了我一眼。又生氣了。王爺,難道我這樣做也不對嗎?
我們隻用了一輛馬車,王爺和我一同坐在車裏,王爺不說話,我無聊便忍不住掀開車簾看著外麵。隻見外麵燈燭華燦,街上稀稀朗朗的人群,遠處絲篁鼎沸,小販又在沿街販賣各樣小物件。各家高樓登滿了人,都在“臨軒玩月,琴瑟鏗鏘,酌酒高歌”,舞姬倩影難掩,滿街彌漫著酒香。
今夜,本該是個不眠夜。
回到府上,已經快要到二更了,來吊唁的客人幾乎都送走了,另有幾位還在等著王爺說話。羅纓還在那頭張羅打理,明日也是一樣的不得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