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4章 乾道六年，八月 4
“婕妤娘娘若是覺得這對小世子好，那就盡管囔囔，若是覺得還能為你們李家掙得一點好處，那就告到聖上那去。隻是婕妤娘娘最好權衡一下利弊，別真的弄的竹籃打水一場空，連那一份委屈和功勞都消磨殆盡了。”羅纓氣場全開，霸氣十足。
“你……”李婕妤還想對羅纓動手，被羅纓輕輕一擋，差點沒把她推倒在地。她也自不量力了，以為誰都是任打任罵的。再說她怎麽可能是羅纓的對手，她那會兒用那麽大的力氣扇我一巴掌，隻一會兒就不疼了。再看羅纓……算了，不提了，想想都疼。
“婕妤娘娘這是又要教訓我家夫人嗎？”羅纓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意，拿我來擋箭。睜眼說瞎話，看來不是我一個人的特權啊！
“我苦命的女兒啊，娘跟你一起走算了，都是爹娘害了你啊！”李夫人痛聲哀嚎。
據說去年是李婕妤在聖上麵前極力推薦李容容給我家王爺的，那時候恭王和鳳娘的親事也定了下來。因為我的緣故，聖上對我家王爺心中有愧，又見李容容生的好容顏，所以就答應了。
李家人自然也是想分一杯羹的，李容容就是他們的好籌謀，她也出息，入門沒多久就結了果。母子雙全當然最好，可有了小世子也是不差了。她這一去，在聖上麵前討到了多少人情，就連王爺也全是歉意。
我和羅纓，一個正妻一個愛妾，卻全是不中用的，這個小世子是王爺的長子，生母不在，會成為我們全力撫育的對向，不會對他不好的。李容容在死之前倒是看的很清，還知道托孤給我。隻是她沒發現，我也不過是一顆棋，一個短命鬼嗎？
羅纓冷靜吩咐，“派人去宮中稟告，再通知李家。”隻怕去報喜的人消息還沒送到呢，喪鍾就已經敲起了。
“去請欽天監對時辰擇日，再找陰陽先生來算她前程過往，請一百單八位禪僧來超度亡魂，再請九十九位高道來打醮解冤……”羅纓已經張羅起來了。
容夫人是受了封的，而且是為了皇嗣送命，她的葬禮不能草率。府上還沒辦過喪事呢，這個孩子也是第一個迎接來的小生命。
“夫人，隻怕這邊要嘈雜些時日呢，不如將小世子送去您那邊吧，他這剛出生，驚擾不得。”春媽媽見我要走，過來跟我多了一嘴。
“世子呢？”我問。
“剛剛奶娘喂了奶，他吃了一點就睡了。”春媽媽回到。
“他後來有沒有哭，有沒有被嚇到？”我又問。
春媽媽看了看我，嘴巴動了一下，但我沒聽清她說了什麽。
我回身看了看，隻聽見羅纓繼續說，“乘著身體還未全冷，趕快換了衣服做好妝容，平日裏所喜所愛以及貼身之物一應打理好。李家老夫人，若您那邊沒有合適的棺木推薦，我這邊有一塊上等的金絲楠木。可以請李家老爺一同去看看，若是合適便要排工匠趕著做了，此事耽擱不得。”
羅纓做事，旁人根本挑不出錯漏，李婕妤和李夫人還沒從李容容逝世的悲痛中緩過來，這邊就已經井然有序的安排上了。
“這事還得問過羅纓，要她做主的。這算要過去，我那邊也要安排的，你這兩日先擔待一些，警醒小心著照顧。”我說完就急匆匆的走了，莫名的腦子裏覺得好像有個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一直走到陌上軒那，看見佩珠正端著茶盤，要進不進的，隻在外頭遲疑著。
“王爺在裏頭嗎？”佩珠看見我來了，索性走來迎我，我張口問的就是王爺一定在裏麵。
“王爺一路風塵的趕回來，隻怕還沒吃東西呢！”我見茶盤上頭放著一壺清茶還有兩道茶點，簡單卻也精致，看著不像是廚娘的手藝。這是她們做婢子的習慣，表達愛意的方式，永遠隻關心主子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睡的安不安……
“那你怎麽不送進去！”我不解的問佩珠。
“我……”佩珠踟躕了一下，將茶盤送來給我，“夫人去吧，王爺此時需要您的安慰。”
大概現在整個府上所有人都在慌張的忙著，身為掌事的佩珠眼裏卻隻有王爺。
“你自己去吧，我還有事呢！”成人之美的事情我可不能奪了，所以我又把茶盤還給了佩珠。
“那夫人著急忙慌的是要幹什麽去？”佩珠在後麵問我。
對呀，我是要幹什麽去？我最是個無事閑的人，什麽都不懂也插不上手，就連接待之事，多半也用不到我。那我急匆匆的是要幹什麽？
“我就是在等夫人。”佩珠上來攔住我，“王爺對你很重要，不是嗎？”
“我……”我笑了笑，“我關心他也是應該的啊，但你，秋華家的，秋大娘子，你是什麽心思？”
“……”佩珠被我一說，又羞又臊，還很無語。
“夫人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說笑。”佩珠把茶盤往台階上一放，“你愛去不去，我還有事，誰愛跟你廢話。”然後轉身就走了。
“喂，袁佩珠，你態度能不能好一點，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當家主母啊！”
佩珠回過頭來，也很不客氣的懟我，“等你先當了家再說吧！”
我走過去，站在台階上，也踟躕了起來。王爺這個時候心情肯定糟透了，我不識趣的跑過去，看著也嫌煩，說不定還會跟我發火呢！可是人是鐵飯是鋼，總不能就這樣餓著吧？羅纓還有的忙呢，眼下容夫人也不在了，更加沒人能顧上王爺。
算了，罵就罵吧，反正我今天已經夠倒黴了。
我一進去，看見王爺正坐在案前，端正的提筆寫著什麽東西。我近前一看，竟是在寫奏折，這個時候他還想著公務。難道他對李容容真的沒有感情嗎？她那時叫著王爺，還有說的話，我都想哭了。
陌上軒是個雅致的地方，王爺從前並不會在這邊處理公務，要麽是在前殿，要麽內書房外書房，都是可以的。這邊多是用來焚香冥想，做些詩文什麽的，跟些世外人暢談些江湖事，無關廟堂。
大概是大悲無聲吧！王爺可能走錯地方了。他不是個狠心無情的人，他對李容容並非是完全利用，否則，李容容也愛不上他。王爺不肯瞧她最後一眼，李容容竟是能理解他。
“王爺魅力還真是大，佩珠都成親好幾個月了，心裏還惦記著王爺。你瞧這茶點，一看就是她親手做的。從前在我房裏，百年難得勞動她一回，回回還是看在王爺的麵上。幸虧沒有把她留在房裏，要不然厚此薄彼的，隻能委屈了我。”我說著把茶盤放到了案前。
“臉上還疼嗎？”王爺擱下筆，開口第一句話竟然還想著關心我。李婕妤當著眾人的麵賞我一耳光，王爺一回來大概就有人說了，說不定在路上，就有人通知了。
“就是個色厲內荏的，嚇嚇人而已，沒有真的打我。”我笑了笑。
王爺擰了擰眉頭，“以後機靈點，討好不來的人，得罪了就得罪了，沒必要叫自己受苦。”啊喲，別再管我了，再管我，我都要心疼了。
“王爺，你……還好吧？”問的有點廢，死了婆姨還問人家好不好，難道為了表示很好，還得要笑嗎？
王爺真的抿著嘴唇，抬起臉來衝我淺淺的彎了一下，“我沒事。”
王爺，我死的時候，你可千萬別為我哭啊！
“沒事就吃點東西吧，不吃喝點茶也行。”今夜大概沒得睡了，明日還要更忙。這個中秋過不了了，過兩日韋揕還要舉行婚禮呢！
“好。”王爺竟然乖乖的答應了。
我去給他倒了一杯茶，然後又將茶點放到了他的麵前。
王爺伸手拿了一塊點心，剛要放到嘴裏，我忙喊了一下，“別，先喝口茶吧，要不然幹。”
“你吃嗎？”王爺問我。
“行，我也吃點。”我這個人天生愛笑，這個時候我也能咧的開嘴。再者，說實話，我真不欠李容容的，她恨誰也怪不到我頭上。就是這忽然一走，叫我有些動容。
我剛喝了一口茶，見王爺捧著茶點咬了一口，然後就不動了。
我也跟著不敢動，隻是輕聲的喚了一句，“王爺……”
王爺抬起頭來，已是淚流滿麵，他問我，“韋捷，你說我是不是個壞人？”
他這畏縮的樣子顯得特別的可憐，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王爺哭。心瞬間被狠狠地被揪了一下，眼淚“唰”的一下也跟著流了下來。
“容妹妹走的時候，眼中沒有怨，也沒有遺憾。”我想過去抱王爺一下，可我怕自己不能給他溫暖。
王爺再次低了頭，一動不動的僵在那。
“我走了。”我倉惶的站了起來，一路小跑著，逃也一般的走到了外麵。
我站在外麵，心裏很不是滋味，自己狠命的掉了幾滴眼淚，就聽見裏頭有壓抑的嗚咽聲。我又輕輕的走回去，在門口探了探身，看見王爺正屈膝坐著，自己抱著自己。
唉，算了。
我又走了回去，在王爺身後將他抱住了，“王爺，這不是你的錯。她知道自己走了什麽路，誰也沒有委屈了誰。”
“韋捷，你別走。”他要不叫我名字，我還以為他流連的人是羅纓。
“好，我不走。”我又感覺我是在哄小孩子了。
“韋捷，你答應我，你別走……”王爺喃呢著，感覺是在夢語。
王爺，你愛的人不會真的是我吧，我有那麽可愛嗎？還是因為我是你的妻，你就認命了？
王爺，我根本就沒想過要跟你生離，我們是死別！
我們就這樣保持著別捏的姿勢很久，怕眼淚滴到王爺的身上，我還得要揚著頭。
“嗷——”突然聽到“咚”的一聲悶響，有人抑製不住的叫了一下。本來房裏是點著燈的，時間太長，燈芯燃滅了。眼神太好，來人太熟悉，我轉臉一看，就知道是羅纓。
我一邊鬆開了王爺，一邊笑著問，“幹嘛，你是第一來嗎？”哪邊有門檻不知道嗎？
羅纓緩了緩說，“走吧，帶王爺回去睡，這一趟事忙，他已經很久沒休息了。你也休息一下，五更不到就要起了。”現在都已經要四更了。
羅纓走到王爺身邊，鬆開了王爺環抱著的雙臂，動作又輕又利落。
“你要自己背著王爺嗎？”我驚訝。
“要不然你來？”雖然看不清，但是能感覺到羅纓在朝我翻白眼。
不過，羅纓，你再次叫我看見了你的強悍。
即便這樣動他，王爺也沒有醒，不知道是真的太累了，還是故意不肯醒，或者純粹是裝睡。
“叫他不要回來，還是趕回來了。可是，回來又能如何？弄的自己這麽幸苦，說不定還要落埋怨，功勞苦勞人家都看不見。”王爺越來越不聽羅纓的話了，羅纓的意見也是很大。
是呀，王爺急匆匆的趕回來，又不肯見人家，就連自己的孩子，都沒看一眼。我也不懂王爺是怎麽想的，明明也很傷心。
所以我附和的歎了一口氣。
羅纓聽見我歎氣，很不爽的冷笑一聲，嘀咕道，“果然看不見。”
“看不見就點燈！”我去點了一盞燈籠，在前頭一路照著羅纓腳下的路。回頭看了看，這畫麵也是有些搞笑。
“羅纓，你說要是就我們三個人，會不會也挺好的？”
羅纓一個女子，還是纏了小腳的，背著王爺這樣高大身軀的人，竟然也是臉不紅氣不喘的。
“這幾日你安分一點，內眷裏來吊唁的，待人接物多要靠你了。迎來送往正是向人證明的時候，你要把握住機會，別再叫人小瞧了。”羅纓根本就不睬我剛剛說的話。
“我覺得就挺好的，你來做家主母，我就做王爺的小夫人。你們兩個成雙成對出出入入，我便用來調劑調劑，哄的王爺開心，你也惱不著我。反正我愛你，我知道你也是能容得下我的，咱們三個人會不會過成神仙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