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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0章 乾道六年,七月 15

  “我什麽樣,關你什麽事?”恭王這家夥怎麽怪怪的,一副要把我據為己有的架勢。好想搖著手指歪著嘴斜睨著眼神然後散漫的告訴他,我們兩個是不可能的,永遠也不可能,因為老娘是你高攀不起的。


  從小衣食無憂,可我就是不能好好地吃一頓飯,又是個貪酒的,還閑不住,自然就長不了肉了。真的有蚊子,我們又是臨靠著水邊,為了不叫蚊蟲叮上我,我隻能晃動著兩條腿。


  “韋捷,我能問你一個事嗎?”恭王問我。切,一個事,是一件事和一個問題的合並,這種詞他也能想得起來說,大概想叫我跟他掏心掏肺。


  離得太近,我倆又曖昧了起來,要是這場景被人撞見,都不知道要怎麽想。明明答應了我家王爺,要和恭王保持距離的,我連這都做不到。比如現在我還真不想叫他滾。


  “別問我,我拒絕回答。”我將茶盞的水一飲而盡,豪氣的像是在飲烈酒。隨後直接躺到了下來,漫天繁星,一輪圓月微微的有一點缺。


  “為什麽你要讓檀心被那三個匪徒玷汙,而不是直接叫她死了?”回不回答的,恭王還是問了。


  如果她直接跳崖,以死明誌,大概會刺痛太上皇的。他的生母和結發妻被金賊蹂躪了十幾年,都沒想著結束自己的性命。何況,我一直都覺得這樣做太傻,沒有什麽比活著重要,對我來說,這算不得是什麽大事。很多時候,生還不如死,可人還是沒有那毅然決然的勇氣。大概,生,才是更大的勇氣吧?


  我笑了笑,玩笑一樣的口吻說,“大概我想叫人們也原諒我吧!”其實隻是理解而不是原諒,我又沒有錯,可我還好好的活著,仿佛就已經是大錯了。


  “你……”恭王踟躕了一下,到底還是問,“那年你到底經曆了什麽?”這才是他想要問我的一個事吧。


  我歎了一口氣,“往事不要再提了,想多了就都喝不下酒了。”


  “王爺!”是鳳娘的聲音,果然找來了。


  我還躺在橋上,原本是抬頭看天的,聽見聲音,我朝著鳳娘揮了揮手,無害又無辜的叫了一聲,“大鳳。”


  鳳娘穿一身宮裝,華麗而尊貴,克製的臉上不動聲色,如今她的涵養是越來越大氣而深沉了。不像我,簡單的裝扮將我顯得越加像個樂工,而我這個人也完全的撐不起那一身的命婦服。


  恭王沒說話,起身後轉臉就走了,臨走還將那茶盞也帶走了。我都不知道他要怎麽跟鳳娘解釋,憑他的為人,大概不會蠻橫的要求鳳娘識相的。


  “真是個妖精,什麽人你都敢勾搭。”四麵亭的頂上忽然跳下一個人,身影一閃,又進到了亭子裏麵,亭柱有影,直接將他藏在了黑暗裏。


  “我跟他要好又不是一天兩天,為什麽你之前都不介意?”我還躺在那,看著深藍色的天空,有的星星好像還在一眨一眨的,(不是飛機)像是在給我放電。


  “從前我覺得他隻是純粹的利用你,現在發現他好像對你動情了。”


  “那你呢?”我隻介意你怎麽想。


  他哼了一聲,不削道,“我說什麽你信嗎?”


  “如果是好話,當然想聽啊!”


  他又冷哼了一下,“我犯不著跟你說什麽甜言蜜語吧?”


  我笑了笑,沒說話。是呢,是犯不著,可你又不是沒說過,也分明是你先來勾搭我的。說正經就正經了,說無情就沒感情了,這人還真不能跟他較真。


  “怎麽不說話了?是不是覺得跟我說話,有點講不通道理?”喲,較真了。


  我笑得更厲害了,你這人明明就是跟別人誦經講道的,我又怎麽敢挑剔你呢?

  “我怎麽從來沒聽你講過什麽大道理?”似乎更像一個執拗的大男孩,帶著任性與偏執,滿身的匪氣與江湖氣。


  “講什麽?‘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或者‘上士無爭,下士好爭;上德不德,下得執德’還是‘真常應物,真常得性;常應常靜,常清淨矣’?”


  “你怎麽不把《清靜經》從頭到尾背一遍?”還挑了幾句,專撿叫人聽不懂的。


  他平複語氣,然後問,“這是我們每日的必修之課,你沒聽我那小徒孫念過?”


  我回,“花潼從來不講道。”


  “嗬,那不就得了,我不講很奇怪嗎?”我也就看不到,看到的話他一點在挑眉。


  呃……你不是不一樣嘛!


  “如果真要這麽想的話,那就不必入世了。無為而治真夠理想的,這套思想說服不了那些人的。其實我也覺得太扯,想要什麽終究是要自己去爭取的,落後勢必就要挨打。”


  趙恪輕哼了一聲,沒有接我的話。我以為他會跟我說,不入世怎麽出世,大德什麽的都是扯淡,隻有曆經紅塵浮華什麽的才能頓悟等等。


  大概跟我談這些太沒勁,我做不了他的知己,也靠近不了他的心。不像我家王爺,永遠都在對我敞開胸懷,即使我也有看不懂他的時候,他卻不會主動排斥我。我明白他的無奈和惆悵,他也知道我的心虛和慌張。


  “談到葛仙翁我倒想起來了,那日你在葛嶺的初陽台上煉什麽丹,為什麽韋抉會跟你在一起?”沒談到葛仙翁,但《清靜經》裏提到仙人葛翁。


  “長生不死藥。”他說,“送給聖上。”


  如果聖上能長生不死,那麽就沒那麽多的利益紛爭了。說句憑良心的話,當今聖上是個好皇帝,能做成如今這樣已經很好了。如果今後能保持住,不要有什麽荒唐行為,大概也是有口皆碑了。雖然,還是會有很多人不得意。


  “秦始皇那樣大的陣仗都做不到,你能做到?”我家王爺一向順應時勢與天理,就連用一口瓜果蔬菜都是如此,所以他很容易接受命運的安排,不太想做與天鬥的事情。


  “事在人為嘛,要聖上看見我的心意就行。”他說著自己就笑了,我還沒來得及跟上他的調調,他的語氣陡然一轉,“你還不知道韋抉跟了我嗎?”


  “什麽?”不能啊,韋抉應該要遠離廟堂與江湖的。


  “你這個做妹妹的,完全不知道你的哥哥們要什麽。你家侯爺真是好謀略啊,三個兒子三條出路,無論是誰,都不會叫你們韋家走上末路的。”


  我也冷笑了一聲,卻突然問他,“那個程家的小姐已經去世了嗎?”


  他沒回答我,我卻聽見有人問我,“你在跟誰說話呢?”


  我一轉臉,羅纓已經走到了我的身邊。我還躺著,橋上的燈光照過來,正好特別清楚的看見她的綠色繡鞋,還有透過紗裙和紗褲裏的那一雙若隱若現的纖長小腿。


  我伸手握住了她的腳踝,還輕浮的摩挲著,她低頭看我,臉上的表情在我這個角度看來是誇張的。可她絲毫不在意,目光隻是朝著四麵亭淺淺一掠,然後又對向了我。


  “回去吧,明兒還要過來呢。”羅纓彎了腰,朝我伸手。


  我沒拒絕,拉著她的手站起了身。這幾日看戲,我家容夫人也每晚都過來的,我這個大娘子做了藝技,她正好堂而皇之的坐在了我的主位。她這個身子說為難時走幾步路都艱難,說不為難,就是再叫她堅持幾日,隻怕精神還要更好。


  我們已經到了靈芝殿,羅纓退了下去,沒有同我一起進去。


  靈芝殿裏,太上皇和太後還有聖上和皇後並著李婕妤,以及李容容的父親母親都在,大家都圍著我家容夫人,噓寒問暖。三位皇子也在,還有顯得有些孤零的鳳娘。隻是我一到,她就不再孤零了,因為我要比她慘的多。


  為了展現兄弟情深,三位皇子原本是靠近著站在一處閑話,我家王爺見著我來了,也隻是撇臉看了我一眼。恭王都能置他家的鳳娘於不顧,我家王爺又怎麽能跑來周全我呢?

  隻是這不刻意的一眼,足以證明我家王爺待我的情義。就是這個時候,他還想著我呢!我也朝著王爺示意了一下眼神,然後走到了鳳娘的身邊,也展現著我們妯娌之情。


  “不是說已經快到產期了嗎?”鳳娘問我。


  “是啊,朱太醫算的日期是在月底,產婆如今也在府上住著了。”我說。


  其實差不多七個月的時候,以防著會早產,產婆和奶娘就已經備的足足的了,朱太醫也是難得回趟自己的家,一直都在府上候著。


  “我家王爺剛剛跟你聊什麽了?”鳳娘又問我。


  “他問我該怎麽做才能叫婦人不妒。”我說的一本正經。


  “嗬。”鳳娘輕笑了一下,“那也應該是我向你取經吧?”


  我也陪著笑笑,就當她是在誇我,而不是挖苦和奚落。隻是不巧,我就這麽淺淺一笑,竟然被聖上給看見了。在他臉上我讀到的意思又成了沒心沒肺,辱沒了他的好兒子了。


  所以我立刻斂了斂笑意,正色的問,“那日在西湖飲酒,是不是你發現了什麽端倪,所以才拆散了一對鴛鴦?”


  “我覺得你應該要謝謝我。”鳳娘倒也不藏著,直接坦誠了。


  索性我再多問點,“你們知道有刺客?”


  鳳娘笑了一笑,這一次諷刺的成分更大一點,“原來你還不知道。”


  “我該知道什麽?”這就奇怪了,而且我怎麽想也解釋不通。


  “你家羅姑娘邀我遊西湖,誰都能看出來這是一個局啊!”鳳娘說著看看我,意思是征求一下我的意見,是否有什麽歧義。


  我也覺得如此,所以我就點頭,順便說了一句,“不錯!”說完之後,我差點被自己蠢死。


  “逆水行舟,明知前路不好走,那也得上啊,否則就是飛流直下三千尺了。從來都是棄車保帥,沒想到她做了一個大局,要把帥給丟了。你家羅姑娘可是個狠人,隻可惜她拗不過你家王爺,他倆打了個賭,結果你家王爺贏了。”


  “什麽賭?”雖然這樣問,但我應該明白了,是我能否回去。


  恭王若是不叫第五姑娘來護我,大約我在船上就被殺了。他突然出現可能也是這個目的,他擔心鳳娘照顧不來,或者鳳娘根本不會救我。


  趙恪若是不去接我,大約慶王府一早就要報喪了。怪不得那時他說,如果我不早點回去,從此以後就沒有韋捷了。


  不管我是生是死,隻要他們叫韋捷消失,那韋捷就真的不存在了。何況王爺知道,我一直都是想走的,他倒是能正好成全我。第五姑娘摁不住我,我不可能乖乖的跟她回來的,說不定路上還有其他的攔截。也隻有趙恪親自出馬,我才會毫無條件的聽話。


  “韋捷,這三個男人你愛誰?”鳳娘說著目光朝著三位皇子那輕輕一瞥。


  我神情一震,頭皮都有些發麻。鳳娘她是什麽意思,難道她知道什麽了嗎?

  “當然是我家王爺啊,那兩位跟我有很大的關係嗎?”我掩藏著內心的不安。


  “韋捷,你應該知道,我這樣問你意味著什麽,裝傻是沒用的。”鳳娘的話音沉了沉,雖然臉上不動聲色,可是眼睛卻像無底深淵,透著未知的恐怖。


  “那你應該去問問你家王爺,你們都做不到坦誠相對真心實意的溝通,做什麽要來試探我?”


  盡管花潼說過趙恪也在撩撥她,盡管我親眼目睹了她和我家王爺私會,但我是很篤定她的。鳳娘在意的肯定是恭王,她是個很懂得自身價值和定位的人,既然已經選擇了,那就絕不會三心二意的飄蕩。反倒是我,更像個賤人,人盡可夫一樣。


  “韋捷,你有時候讓我覺得很可怕,很多次的夢裏我忽然睜開眼睛,看著身邊熟睡的人,總覺得不真實。你叫我覺得恐怖,我怕我所有的辛苦、忍耐和籌謀到了最後竟是為他人做嫁衣,我會變得一無所有。”


  原來真的是成王敗寇,羅纓是說對了,就算他們贏了,他們也放不過我的。既然身在漩渦中,想要全身而退,肯定是不可能了。幸好,我根本就沒有後路。可是我家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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