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3章 乾道六年,六月 25
“原來你叫川星,上次我問你,你還斬釘截鐵的說你沒有名字。”不管有多少疑問,此刻都不是該細問的時候。
“我那次強調的,是我沒有生氣。”第五川星竟然搭理我了,但更多的是自家主子的命令,她不得不跟我說話。
我笑了笑,“沒關係,我沒有怪你。不過以後說話不要說的太簡潔了,要不然很容易壞事的,跟我就算了,要是你跟自己的主人匯報也是這麽不清不楚的,得要多耽誤事啊。你看你這麽好的身手,就是可惜了不太會做人,人家想抬舉你,都有些犯難。我覺得……”大家都不耐煩了,好多的廢話啊!第五川星要是也這樣,估計更難有重用的時候了。
我還坐在蒲墊上,先前她是站在恭王身後的,恭王到了我近前來,她隻往這邊挪動了兩步,依舊站著。她本來身量就高,(似乎小矮子的世界裏,看誰都是高大的)我仰頭去跟她說話,重心不穩,一扭身就要倒下來。
恭王順手接住我,我就真的枕在了他的腿上了,這樣我剛好可以特別清楚的看見第五川星的臉。
她與南榮,真的不太像啊!可是,眉眼,鼻子,嘴巴,下巴,額頭,神情……是不是時間長了,我已經忘了南榮是什麽樣子了?
“第五姑娘還真是累呢,怎麽你們一家人都要她保護?”我問。
“你這頭發又散了,要不要我再給你綰一下?”還沒等我同意,恭王就已經整理起我的頭發了。自從白玉簪被羅纓摔了以後,我就把那支紅玉簪給戴了起來,我是故意要氣羅纓的,可是今日卻意外的美了恭王。
“這簪子還真配你,看來我送你送對了。”
“你就別美了,我跟誰都是配一臉。”還真的,我是百搭款,所以一點不金貴。
我聞到恭王袖口的香氣,有些不一樣,“這是什麽味道?”
恭王聽我問,自己抬手聞了聞,大概隻聞到了我頭皮的味道。
我自己又取來他腰間的香囊聞了聞,人也沒有動,直接抬了臉就湊了過去。確定不是這個味道,裏麵還是那種香茶的氣味。正待我要起身的時候,恭王突然身子一抖,然後就倒了下來。
姝娘咳了兩聲,我還不明就裏,“怎麽了?”
我去看恭王,恭王的表情有些詭異。我再去看姝娘,姝娘掩著麵,不睬我。我再去看其他人,也都回避了目光。
我剛剛幹了什麽不該幹的事情了嗎?雖然我還什麽都不明白,可是我的臉突然“唰”的一下就紅了。
“我該走了。”我骨碌一下爬了起來,感覺像是喝醉了酒,走路都有些晃蕩。早知道就喝些酒了,這樣還有個借口,現在隻能落荒而逃了。
“哎,韋捷!”恭王愣了愣,然後才喊住我,可是已然來不及了。
門已經被打開了,正好迎麵對上了剛要走過的人。
“王爺!”我先是震驚了一下,並不是有多意外,隻是原先的猜測有一點被證實,又突然撞上,所以覺得太巧了。
但是下一秒,另一個人也回過身來的時候,我倒是真的震驚了。
“大鳳!”
這算什麽,各自挖牆腳嗎?
鳳娘明顯也覺得意外,一向沉著穩定的人,此刻明顯的有些慌神,“捷兒,好巧啊。”
我去看我家王爺,王爺麵色沉沉,不著一詞,倒好像是在意我為什麽會出現在此。我瞬間被他看的也有些慌,本能的想回身去張望。可是等我真的去看的時候,發現裏麵隻有撫琴的姝娘,以及方才的那位搖風輪的丫鬟。第五姑娘和恭王已經不見了。
鳳娘臉上現出狐疑之色,因為就在剛剛,恭王出了聲,叫的我那一聲姓名,還是很響亮的。可這話她不好問我,我家王爺也問不出口。但他們兩個卻是實實在在的被我給撞見了。
我家王爺應該早到了,至少我遇上恭王的時候,他就已經在了。但鳳娘肯定不知情,她甚至不知道我家侯爺和夫人先前也在此。那麽恭王如此做的目的是什麽呢?就是為了叫我撞見他倆在一起?可是這也太巧了,明明是我自己占據主動的,他根本掌控不了的。
“是啊,好巧啊。”孟若台到底是雅樂場所,貴族女子出入也是稀疏平常啊!
“怎麽,遇見老相識了?”姝娘走了過來,輕衣羅扇的將雪藕般的玉臂搭在了我的肩上,眼中全是不懷好意的笑,衝著我家王爺和鳳娘毫無避忌的打量。她是見過我家王爺的,大概也能猜出他的身份,可是李鳳娘,她絕對想不到這就是恭王的正頭娘子。
“是啊,哈哈!”我敷衍的幹笑了兩聲,有些難為情的將姝娘壓在我肩上的半張身子給推開。
“哎呀,我還以為是誰家大娘子吃醋來抓奸的呢。那還都杵在門口幹什麽,‘添酒回燈重開宴’啊,今天是個好日子,讓我們都高興起來吧!”姝娘浪蕩起來絕對是名副其實的花魁娘子。
我家王爺理也沒理,直接自顧自的就走了。我也不能不識好歹啊,趕緊跟了上去。回身去看姝娘,卻聽見鳳娘陰冷著話音說,“原來就是你!”我隻是弱弱的瞟了一眼姝娘,隻能祝她自求多福了。
我去看姝娘的時候,正在下樓梯,腿下腳步一錯,踉蹌的崴了一下。本來是不必緊張的,我家王爺就在前頭,我便伸手要去扶住他。哪知道正待要碰到他的時候,他突然快步的挪了一下,直接讓開了。
然後我就以非常不雅的姿態摔了個狗吃屎。
摔跟頭這種事對我來說已是司空見慣了,可是這幾日為了護住那兩顆敏感的牙齒,實在是脆弱的很,生怕受到撞擊,又給掉了。四顆板牙就是一排了,要是真都掉了,我左臉就要癟下去了。到時候不光缺牙巴難看,更主要的連臉都是歪的。
所以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隻能伸手拚命的護住自己的臉。
隻聽見“哢”一聲,我自己還愣了愣,姝娘在後麵驚呼,“啊呀,是不是摔到了哪裏?”
“沒事!”我也想真的沒事呢。
我是流年不利嗎?剛被人打掉了牙,這會兒隨意的跌個跟頭,都能把自己摔骨折了!
下一秒我立馬就慫了,“好疼啊!”疼的我都發虛了,一看自己的左手已經耷拉下來了。
“走,快點回府上,找朱太醫來!”我家王爺見我如此也慌了,說著就要將我抱起。
“別動她!”姝娘上來就將我家王爺一推,“找個郎中來把骨頭接上就沒事了,你這樣顛簸著她,會傷的更嚴重的。”
“這邊能有什麽好郎中,若是接不好,豈不是要她受二重罪!”我家王爺不肯依,已然伸手來抱住我。
“你這個人怎麽這樣?剛才她要來扶你,你分明知道,不說來搭把手,反而故意讓開了。這會兒人受傷了,你又在這裝模作樣的焦急。人是在我孟若台受的傷,又是來找的我,我要對她負責。”姝娘這是故意要跟我家王爺作對嗎?
我家王爺臉上果真有了幾分局促。其實我也知道,他不過是想給我幾分臉色瞧瞧,哪知道我這樣的不頂事。
“還真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走路不長眼睛。”我覺得我還是聽我家王爺的吧,受傷是小事,失寵是大事。所以為了表示我還好,自己就爬了起來,還忍著不敢喊疼。
“我覺得這位娘子說得對,接骨不宜拖延,時間越久對患者越不利。”鳳娘突然站出來,做了公證人。
我耷拉著手臂,豆大的汗水直接往下滾。那麽麻煩你們快一點做決定行不行,到底是請郎中還是回府上,給個準話吧。
“好,聽你們的。”還是我家王爺妥協了。
孟若台的夥計去請郎中,我們就在那台階上幹等著,我疼的都有些發昏了,隻覺得撕心裂肺的。可我還是勉強站著,當下也是誰都不說話,倒是有心想說笑兩句,可是實在太疼了。
姝娘站了一會兒,指使一個丫頭去外頭看看,丫頭回來隻是搖頭。姝娘怕我忍不住,所以過來抱住我,還用自己的繡帕給我擦了擦臉上的汗。
“乖,再等一下哈。沒事的,你這是小傷,待會兒給你弄點好吃的補一補,就沒事了。以後走路一定要看著點,別那麽相信人,靠天靠地還不如靠自己。”姝娘一邊說著一邊還溫柔的撫摸我的額頭,感覺像是娘親一樣。
見此,我家王爺和鳳娘都轉臉朝著我們看來,我家王爺故意移了一步,離著我更遠一些,鳳娘也輕咳了一聲,撇了撇臉。
姝娘,我覺得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就算咱倆交情深,你也不用做給別人看啊,尤其是當著我家王爺的麵。我一個王妃,跟你一個青樓女子這麽要好,算是怎麽回事?
不過,反正我也跟王爺說了,我原先本就是個小妓兒。不管他信不信,既然他沒有揭穿我,那麽我就隻能將計就計的演下去了。
終於,夥計急急匆匆的帶著郎中趕過來了。然後,眾人一見了那郎中,全都愣住了。
“你幹什麽,怎麽叫了一個這麽年輕的後生來?”姝娘立刻責備那跑腿的夥計,“不是叫你去請街西頭的老吳頭嘛,這老家夥專製跌打損傷,接骨最是厲害的。”
當日孟若台演黃泉戲,姝娘可是親眼遇見恭王和我家王爺,還有這位總是意外出現的大人物的。就她這眼力勁,半毛關係沒有的,她還能記住半年,這種一見就是人中龍鳳的人物,這輩子她都忘不了,何況當日趙恪可是把她摟在懷裏的。可這會兒卻像是完全沒見過一樣,對誰都是陌生的厲害。
那跑腿的夥計嘟囔的一句,“老吳頭那都是給牲畜接骨治病,人能給他亂治?這人雖看著年輕,但我瞧著倒是有幾分杏林聖手的模樣。”
姝娘聽他如此說,上去踹了他一腳,“那值千金的寶馬人家都能治得,比馬還不值的人多了去了,怎麽不能治?”
那夥計尤不服,依舊念叨,“那馬就是再金貴,到底也是畜生,人就是人,再下賤也是人。”
姝娘聽這夥計這樣說,反倒笑了起來,隨後歎了一口氣,望著我說,“知道個屁!”
“別看了。”趙恪身上還煞有介事的背了個藥箱,穿著青藍粗布,還真有個小學徒的樣子。他往我眼前揮了一下手,要我收回目光對他看。
我哪裏敢直盯著他瞧,一遇上他我就麵紅耳赤口幹舌燥的了。昨晚的事我可是曆曆在目,一想起來就羞澀的抬不起頭。
“怎麽,你是要在這邊寬衣供人觀看,還是找個地方避一避?”他好像很不耐煩的問了我一句。
你這樣子做的也太明顯了吧,什麽都不問,就知道是我受的傷嗎?還知道我傷在哪裏?
“還要脫衣服啊?”我小聲的囁嚅了一下,卻隻是用眼睛瞅著我家王爺。
我家王爺此刻一定特別懊惱,早知道就不要妥協了,直接帶我回府,也就著不了別人的道了。
“呃……這個男女授受不親,小先生太年輕了些吧!”鳳娘估計也後悔方才幫了腔。
“喲,哪邊來的授受不親?若是我方才沒有看錯,你們兩位可是……我就說,又不用酒菜,又不要人來陪,孤男寡女的躲在我這孟若台,把我們這裏當成什麽下流醃臢地了?”再高雅也是個下流地,姝娘你還是少得罪人吧!
“你別信口雌黃!”鳳娘媚眼一挑,立現出威嚇之意。她要是想弄死一個沒有自由身的青樓女子,簡直輕而易舉。姝娘也是故意要虛張聲勢嚇一嚇她,把自己顯得粗俗不堪一些,也就能按壓下人家正頭娘子的妒火了。
我想我家王爺如何也忍不了自己的正妻在小叔子的麵前寬衣解帶的,何況還有弟媳旁觀。話一旦傳出去,想當不知道都不行,我這名聲真是毀的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