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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7章 乾道六年,六月 19

  王爺走後,我就睡著了,但因為疼,睡得不舒服。後半夜我起來點了燈,拿了本書在看。我是真的看書哦!


  《上清大洞真經》又稱《三十九章經》,也就是所謂的《上清經》。我也不知道我手裏的這本是不是真的,據說坊間偽造的比較多,有人還偽造的有模有樣。不過我這本也不全,它講述的是上清派的修習之法。


  人家都說《大洞真經》是道家三奇的第一之奇,若得之,也不需要金丹之道,讀它一萬遍就能成仙了。


  我也看不大懂,跟著書上所說做調勻之法,“口吸二十四星一息,咽津二十四過,時覺吞一星從口中徑至臍中,又覺星光映照於一腹之內,洞徹五髒,又存星光化為二十四真人,並口吐黃如煙,以布臍中,鬱鬱然洞徹內外,良久用呼字吐息。”


  我感覺有點扯,分明是被憋的,可是真這樣做了,一頓煩躁之後,忽然就氣定神閑了。


  反正也無事可做,來來回回的就這麽研究了起來。神書到底是神書,也有可能是心理安慰,然後我就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好像體內真的有氣在運行。疼痛感減輕了不少,心理上也是十分的受用,等到天亮的時候,我卻好像比沉睡了一覺還要舒坦了許多。


  大概我沒睡,佩蘭也沒好好休息,中間給我倒了一杯茶就下去了,後來又進來給我換了一盞燈。我也沒理她,自顧自的做著無聊的事,她乖覺的不多說一句話,也將自己隱形的無聲無息。


  早上天剛朦朧,秋穗就過來了,手裏頭拿了一把黑鐵長弓,弓上鑲金嵌玉,做的很是華貴。後麵一個婆子抱著一桶箭矢,也是雕翎箭羽。隻是一樣的為黑鐵所鑄造,箭頭鋒芒畢露,殺氣騰騰。


  “誰讓你拿來的?”我已然猜到是誰,除了我家王爺誰還有這個能力與心意?羅纓最討厭我玩物喪誌,就算對我有愧疚,也不會這樣彌補我。何況這弓箭和我從前用的很像,隻是更加的華貴和霸氣。王爺認得從前的我,也見過我從前的驕傲和自信。


  “我家兄長。”秋穗說的是實話,其他沒有得到證實的話她也不好說。可是她怕我又要怪她對我不夠忠誠,所以又加了一句,“王爺對夫人還是很在意的。”


  “我知道。”我說。


  “三娘……”秋穗大概是想安慰我,可是不該說的話不能說。


  “我沒事。”我倒是先來安慰秋穗了,衝她沒心沒肺的笑了一下,“弄了飯來吃,用完帶上牧雲去騰躍樓那邊玩玩。”幸好手沒受傷,我還要接著把那扇墜兒做好呢。


  卜安寧的手還沒有好,被拶子夾過,雖不像外麵人動刑時那般狠厲,可這也算是傷的厲害了。隻怕一年半載的都動不得針線了,若是就此廢了,那就實在可惜了。十指連心,我還真是佩服她這忍耐的性情。身上的傷看不見,但也不見得能好到哪裏去。雖不算是傷筋動骨,可也不是爭一時之氣說沒事就沒事的。


  我的傷掛在臉上,看上去也是嚇人,何況我是個身份尊貴之人,他人輕易動不得的。所以此刻我到騰躍樓來,倒好似同病相憐的感覺。


  羅纓不過是個得寵的妾,就算一身籌謀也不過被說成雀占鳩巢,先前她還會護著我一點,這會兒卻近乎是翻臉了。但吃虧的人是我,捧高踩低的厲害我知道,就算我再尊貴,在家下人眼裏一樣的看不起,一樣的會被作踐。


  我的處境我明白,別人怎麽看我,我不在乎。何況有王爺護著我,就算我真的跟羅纓決裂了,我也不會陷入絕境。至於以後的路,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也許欠王爺的這一份情,我真的該還了。


  牧雲要去園子裏玩,水蓮把握著難得的相處機會,自然與她一起去了。這會兒園子裏的許多果子都熟了,我怕牧雲會忍不住要摘,我也怕會起了衝突,所以趕緊叫秋穗也跟下去了。


  這些花花草草本來就是有專人領著差事當值的,都當成性命來護著,她們也是見人下菜,一樣的隻做著錦上添花的事。如今我勢弱,別再叫她娘兒兩個吃了虧,好心辦了壞事。


  秋穗雖隻是一個小丫頭,可在府裏麵卻是比我還要頂用的,就算她老娘下去了,這腰板一樣挺硬硬的。再說裁製秋穗的娘是羅纓的手腕,我不過是借此收一收秋穗的心而已,隻有這樣才能叫佩珠不必束手束腳。


  卜安寧不能動手,我自己繡著,她就在身後看著我的一舉一動。真是個嚴師,稍微的錯一點非得要我拆了重來,見不得有一點瑕疵。我本來就不善於女紅,耐心又十分有限,手指被戳了好幾下,出的血都把繡麵染了色。還好顏色深,看不太出來,要不然憑卜安寧的性情還得要我裁了布從頭再來。


  半天下來,進展寥寥,坐的我腰酸背痛,屁股都麻了。我被卜安寧嗆白了兩句,心情有些不爽,何況是真笨,確實氣餒,所以就打算拿回房裏自己一個人弄。可是一來要防著不被人發現,要是連王爺都問我這是送給誰的,我該怎麽回答呢,少不得真的要給了他。二來萬一要是羅纓又發飆,一生氣又給我絞了怎麽辦?

  而且我自己閉門造車做出來的東西,也沒那個臉來送人呢!卜安寧在我這幾乎就是官方定論,雖然很不爽,還是隻能相信並且依賴她了。


  中午還是在這邊用的飯,眾人見我悶悶不樂的,還以為我對昨日的事不能釋懷。其實我僅僅是被卜安寧嫌棄的不開心而已,她在這指點我,幾乎就是我師父了,有求於人,很容易就會在氣勢上低人一等。何況我是真的服她,也真心想做好,哪怕隻是一個扇墜兒。


  水蓮朝著我做手勢,挺簡單的動作,可我卻看不懂。這女人長的太漂亮了,而且有一種不容人褻瀆的清冷味,所以她眼神一對上我,我就容易分心。原本挺聰明的一個人,遇上她我總帶著幾分心虛,想表達著自己的誠意,可是又怕低眉折腰的叫人小瞧了。


  “阿娘問阿娘要不要喝酒?”牧雲一麵哈哈的笑,一麵當起了譯官。她是兩邊都不得罪,誰都叫阿娘。


  “春上的米酒這會兒味道估計應該出來了,夫人要不要再嚐嚐?”卜安寧問我。


  “要!”向來無酒不歡,還有我能拒絕的酒嗎?

  經過兩個多月的發酵,因為天熱,這時候幾乎是在發生質的變化。不同於其他米酒的渾白,這幾乎就是清透如水一般的。底下的米都沉了下去,也不用篩酒了,直接舀上層的就行。原本要去兌了冰水來,再加一點蜂蜜來味道會更好,可是她這邊條件有限,也就不去討人嫌了。


  兩大海碗下去,我又喝的開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用箸兒敲起了碗來唱起了歌。我是個最會熱場子的,隻要我真開心了,不愁氣氛不融合,所以很快大家就有說有笑了起來。真喜歡卜安寧的笑呢,這人笑起來幾乎傾國傾城。還有水蓮,她是真正的大美人,一點不妖氣,隻叫人欣賞。


  “牧雲,我教你唱歌吧?”我的嗓音雖算不上空靈清澈,可是也是能聽的,何況我懂音律,不會胡亂的變音。


  牧雲拍著手,很開心的點頭。


  “小妹妹別生氣,哥哥帶你去看戲,我坐板凳你坐地,我吃瓜子你吃屁!”括號,宋朝還沒有葵瓜子,西瓜要到南宋中後期,這個時候也應該沒出來,所以吃的是甜瓜子。引用現代兒歌。


  “夫人!”所有人都惱怒的朝我瞪眼睛,隻有牧雲依舊拍著手特別開心的咯咯笑,指著我說,“你吃屁,吃大屁!”


  一群人說說笑笑著,也就沒聽見腳步聲,卜安寧這邊連個門房都沒有,又是青天白日的不好鎖門。所以等到看見人影的時候,已然來不及做任何準備了。


  看見來人,秋穗和水蓮立刻站了起來,卜安寧停頓了一下,也放下了手中的箸兒起了身。


  “王爺!”隻有我一個人呆愣愣的先開了口,真是對不起卜安寧,是我把王爺招來的吧?她這騰躍樓,王爺可是從來沒挪過步的,是我擾了她的這一份安靜。


  “酒好喝嗎?”王爺衝著我笑一笑,問了一句話便順道往我這邊坐了過來。


  我坐的是原本放在卜安寧床尾的隱幾,就是個瘦長的板凳,不高,給我坐倒是剛剛好。秋穗之前和我坐在一起,她是個小孩子,我們用著還能空出一點間隙來。


  王爺這般高大,他幾乎是撐著胳膊才將屁股安放了下來。一坐下,膝蓋立刻就高到了胸前,他隻好將衣擺撩在一邊,岔開雙腿坐著。


  我感覺我已經被他擠到一旁去了,想將屁股挪一挪,可是王爺以為我要逃跑一般,立刻就上來抓住了我的手。


  放在麵前的酒還剩了一半沒來得及喝,王爺抬起另一隻空閑的手端來嚐了一口。


  “嗯,就是用冰來鎮一鎮,隻怕還要好一點。”王爺也不看做酒的人,隻是在挑剔我。


  我也隻好笑笑,當著卜安寧和水蓮的麵,我竟然有些局促的放不開。


  “阿爹,這是我阿娘釀的酒。”牧雲也知道王爺的舉足輕重,嘴裏叫著阿爹,行動上卻帶著怯,隻是緊緊地貼著水蓮站著。


  “過來,給你阿娘斟酒。”還沒等別人來糾正,王爺就先開了口,幾乎是溫和的不動聲色指出小孩子的口誤。王爺依舊不去抬臉看一旁的水蓮和大著肚子的卜安寧,微笑著對向牧雲,示意她給我倒酒。


  “她一個小破孩會做什麽,我來吧!”我說著就準備真的來動手了。


  卜安寧不會殷勤示好的,王爺一來,她連那一點笑意都沉了下去。麵無表情的像是對著自己的殺父仇人,不得不按捺下心中的仇恨和憤怒。她恨王爺其實也情有可原,無論是袖手旁觀還是順杆往上爬的陷她至於囹圄中,王爺都是將她往深淵裏推了一把的人。


  可是如果換一條策略,王爺也是能成為她的後盾,她的救命稻草的。反正他們兩人已經有了牽扯,孩子一出生,這一生都斷不開的血緣。母憑子貴,就算念著孩子,也會給她留一份情麵。


  水蓮是奶母,她不是一般的丫鬟仆從,是要避開家主的,所以沒有她近前服侍的道理。秋穗被我下過令,在王爺麵前,一點事都不能做。所以她們真的都不動,就看著我來行事了。


  我做事一向粗糙,怎麽可能像水蓮那般幹淨利落,舀了兩下,就把底下的沉澱翻騰上來了。


  “算了,不喝了,吃飯吧!”我好說話,也希望其他人能跟我一樣的好說話。


  我剛扔下舀子,就聽見蹬蹬的上樓梯的腳步聲,於是隻不動,等著人過來。


  “王爺?”是春媽媽先冒出了頭,“還以為是奴婢看走了眼,卻原來真的是王爺上來了。”


  王爺隻是“嗯”了一聲,然後說了一句,“本王來找韋氏。”


  天啊,能不能不要做得這麽刻意?連我看著都覺得好尷尬!


  “我們小夫人聽說王爺到了這邊來,趕忙催促著老奴過來,隻怕這邊樓上蒸騰悶熱,沒有底下涼快。況且四娘這邊空間有限,她又是個愛清靜的性子,別怠慢了王爺和夫人。小夫人那邊已經著人布下了酒菜,就請王爺和夫人移步。”


  “不必了,本王和夫人還有事,片刻就要出去。”


  出去?去哪啊?


  見王爺不走,春媽媽也不強求,拍手叫後麵的丫鬟上來。不一會兒六七個人具提著食盒,將原先的桌麵撤下,重新添了酒菜來。擺好杯箸後她們也沒有離開,看來是準備著伺候王爺用飯。


  此刻也沒心情喝酒了,趕緊吃了飯拉倒了,看著卜安寧和水蓮站在那也是難受的厲害。這就是標準的反客為主了,還心安理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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