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3章 乾道六年,六月 5
但是最讓人震驚的,是在上麵高高坐著的,竟然是……
那人見到我也是意外了一下,然後瞥眼看見一同出現的竟然還有趙恪,更加意外的冷哼了一聲,臉上的表情是被摧殘後無可奈何的哭笑不得。
“嗬嗬——”我心虛的立馬跪下去,給在上麵坐著的人行大禮。天殺的,這又是陰謀吧?早知道會遇上這人,打死了也不可能來啊!
出來串個門,竟然遇上個終極大Boss!重申一下,這不是架空,不是穿越,原諒我腦洞的不嚴謹。
聖上,您大熱天的跑來這幹什麽啊?就算想消磨時光,去逛逛勾欄瓦舍也是有趣的啊!這下好了,您家兒媳婦枉顧禮法不守婦德又被抓了個現行,您是管還是不管啊,這不是要您為難嘛!而且還搭上了自家的小叔子。
“這位女居士倒是個乖覺玲瓏人啊?”是那老人家笑著打了個哈哈。
我似乎聽見場上有兩三個聲音同時極其不削的“哼”了一聲。
我還跪著呢,場麵變得有些尷尬。大家麵麵相覷,時間仿佛靜止了。要不,我還是自己爬起來吧?
旁邊這死人,竟然站著一動不動,就那麽跟著高椅上的人對視著。得了,我真的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站了起來,衝著高椅上的人“哈哈”傻笑了一下。
心裏還在盤算著我該站到哪邊去?反正不能跟這死人站在一起,要不然會殃及魚池的。
可是,旁的人我也不認識啊!眼睛掃描了一下,最後定在了聖上身後喬裝站著的內監臉上。
這內監低著的頭微微抬起,也是一臉難以置信的荒唐表情,並且表態的很明白,讓我不要來招惹他。
這哪能由得著你啊!我走過去就站在了他的身邊,還衝著他甜甜的笑笑,用嘴型叫了他一聲,“大爹!”
當今真正有臉麵的大監就兩位,一個是太上皇身邊的孫爺爺,另一個就是聖上這邊的邢大爹。許多皇親貴胄對他倆都是尊敬的不能再尊敬,寧願得罪了主子,也不能把他們得罪了,一樣的跟著叫爺爺叫爹。他們有著主子的無限信任,但同樣的,他們也絕對忠誠。
呼了一口氣,為自己的機智點讚,站對了位置,人都變得神情氣爽了。雖然主家的這些人以及那老道長,還在為我的行為舉止感到莫名其妙。
不過,奇怪了,這場麵他們能聊些什麽東西啊?
果然,場麵依舊尷尬著,誰都不說話。
聖上轉臉瞅瞅我,我震驚了一下,您的意思是——要我來暖場?
“哎,這位小道長,方才人家姑娘的話你都當耳旁風了?貴客在座,你這樣盯著人家看太失禮了。”幸虧領路的姑娘已經出去了,否則看我這說話的態度和語氣,分明不是同道中人呀!
“不敢!”他隻簡單的行了道家的禮,然後回避了開來,退到了那老道長的身邊。
原來他也有低眉斂目的時候啊!
我的目光一遇上他,便不肯挪開。尤其是這個時候,又沒人在意我,完全能看好戲啊!可他歸位站好以後,空氣忽然又安靜了下來。
聖上咳了一聲,我心虛的眼神一轉,發現聖上又在瞟我。我都啥也不清楚呀,不知道這程姓人家是做什麽的?聖上為什麽會低調來此?這老道長來是因為什麽?那這家夥又是什麽目的呢?
“要你來是幹什麽的啊,別在那傻站著!” 我很不客氣的說了一句,對著趙恪。
可我卻儼然成了這場麵的把控人,感覺就像是小孩子在惡作劇,什麽也不明白,卻帶著人團團轉。
趙恪抬眼用極其清淡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似乎根本不以為意,這副姿態好像又有了年初他在德壽宮做大法師的樣子了。不是身為皇子的距離感,沒有浪人的危險性,就是仙人一般,能力通天又無欲無求。
那老道長見問反倒站了起來,先跟主人家行禮,隨後便說,“請這就帶小道過去吧?”
坐著的一對老夫妻沒有動,隻就後麵的家主和主母走出來,這家主母做了個請的姿態,旁邊早有丫鬟領著路先行。
我見聖上也隻坐著不動,心裏好奇,還想跟過去看看,看他們耍些什麽花招。腳上剛挪動了半步,邢大監一把抓住了我,衝我搖頭。
我見他們都已經出了門,趕緊說,“大爹,我就去湊湊熱鬧。”一邊說一邊眼神隻瞅著聖上。念在我幫你暖場的份上,怎麽著也得要還我一份人情嘛,再說,我走了,你們熟人才好說說體己話呀。
果然,聖上那不苟言笑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的變化,我立刻就跑跳著跟了上去。一麵追著一麵還是停在了趙恪的身側。
“喂,你們這是要幹什麽去?”我一臉興奮的問。
“驅魔,降邪祟!”他回答。
“啊哈!”我幾乎興奮的要拍起手來了,就喜歡這些誌怪東西了。
“是不是幹你們這一行的經常遇到這些,妖魔鬼怪什麽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像個好奇寶寶,恨不得立即開啟十萬個為什麽。
“你怎麽就隻關心這些?”他小聲的問我,嘴角終於隱隱的透出了笑意,大概覺得我這個人真的不通的很。
“我還關心你呀!”這是腹誹,我沒說出來。可是那老道長突然很大聲的咳了一下,原本在前麵走的他,刻意回身來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主君主母也是麵露尷尬,都來瞟我。
身邊的趙恪也是白了麵目,輕聲而決斷的送了我一個詞,“寡廉鮮恥!”
“客氣了,直接說我厚顏無恥就行。”我才不在乎。
“你理解錯了,‘寡’和‘鮮’在你這等同於無。”他這孤冷出塵的樣子完全不是要跟我鬥嘴啊!
我竟然被他的冷漠激起了羞恥心,不巧那老道士也在前邊點頭,中肯的插了一句,“不識羞恥為何物。”
“啊呀呀,你這老牛鼻子,我招你惹你啦?哪裏輪得到你來說我!”我一翻臉,對那老道長可是一點也不客氣。
那老道士大概平生沒見過有人這麽無禮,就算見過,也沒想到突然間遇上我這般的潑婦,況且還當著主家人的麵。他伸手指著我臉上晃啊晃的,漲紅了臉,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不服氣,最愛逗這樣假模假樣的老正經。乘他氣得亂顫之時,我翻著白眼伸著舌頭衝上去,對著他做了個極其誇張的鬼臉。
“幹什麽,你個老不修的,也對本姑娘存了什麽想法不成,你那半輩子的經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這位姑娘,你是……”這家家主終於忍不了了。
“程相公莫生氣,隻怕這位姑娘也被邪祟附生了。這邪祟親生人,好處子……”他一邊說著一邊還來打量我,這“處子”兩字有那麽隱晦嗎?反正聖上又聽不見。
“而且報複心強,還……幼稚,隻怕這會兒是在向家師挑釁了。”
“我……”我指著自己的鼻子,一時竟被他逼得啞口無言。
那老道長也來打量我,隨後又去看趙恪,大概是在猜度趙恪為什麽要這樣說。不過這話化解了大家的難堪,老道長也就不戳破了。
所以那老道長將計就計的一把將我給鉗住了,拉著我快步同他前去。
我們去了一處偏院,院子不大,也不像之前的所在那般的精修。後院種了茂密的紫竹,有的新竹已經蔓延到了左右,風一吹,沙沙作響。六月的天,隻覺得陰氣重重。
前院有一個石亭,亭中有石棋盤,壁上還掛著鐵笛銅簫。亭上有用刊板砂綠嵌的對聯,細看卻是一句詩,“但憑慧劍威神力,跳出沉淪五苦門。”
咦,這不是道家講究的慧劍斬情絲嗎?說什麽斬斷一切習性執見,去妄存真,以正仙道。而且這裝飾也像個道家的樣式。難道此處是個私家道觀嗎?還是有人一心修仙?
隻是這前院未免也太枯碎了些,正值盛夏,竟看不見一點生機,廊下也是空洞一片。灰瓦藍牆下用的更是暗色的窗紗,像是經久風雨後掉的色,可是卻嚴實的沒有絲毫破爛。門簾同樣厚實的擋著,仿佛要把什麽東西攔住一樣。
更詭異的是,門上還貼著三道血字黃符,門首各掛著一個紙剪的小人。原本這個天氣悶的是沒什麽風的,可是這裏卻鬼氣陰森,那小人飄啊飄的,特別的滲人!
領路的丫鬟在院前就不肯動了,主家兩人亦是止步,那老道長推著我先一步送到院中。
我不防他用了這般大的力氣,踉蹌著直接走了四五步才穩住身子。等我一定住,回頭一看,就見我一人立在其中。眼睛有些花,原來四麵有反光的小圓麵銅鏡,落日餘暉,正好東邊的一麵將西邊的光反射照到了我的眼睛。
我定住腳步,揉了揉眼睛,才發現我腳下是一塊八卦圖,所處的位置正好在中心。
“啊,我害怕!”我躊蹉著,站在當地不知道該怎麽辦。
那老道長隻是不理,一副要給我苦頭吃的樣子。還是那家夥輕飄飄的說道,“不要緊!”可那語氣裏分明是在揶揄我,“你就是個鬼,還怕個毛線?”的意思。
好吧,這有什麽好怕的?我喜歡這些東西正是因為我不信,要不然也會跟其他人一樣半吞半吐秘而不宣了。
那老道長不疾不徐的從袖中拿出陰陽環,煞有其事的在手中來回的轉動著,這環是連在一起的兩個圓圈,想要擺弄的好看,也是要下點功夫的。
這可惜這老道長道法不深啊,才轉動了兩下,差一點就失手飛了出去。老道長急急忙忙的收回,這家夥在旁邊極其焦灼的配合了一句,“不好,這邪祟法力太強了。”
娘呀,我糾結著臉,死死地繃住,千萬別讓自己笑出聲來。
“師傅還是讓徒兒來吧,徒兒年輕些,隻怕在力量上能壓製它!”
那老道些微有點震驚和疑惑,仿佛在問,你會嗎?
他也不表態,隻把自己的寬袖撩了起來,原來他兩隻手臂上都纏了一串念珠,都是一般大小圓正明朗的白珍珠。一串很長,隻怕是由三百六十五顆珠子穿成,應星宿之度,日月所會之期的意思。令一串短許多,應該是有一百零八顆,代表周天星鬥運轉之數,也是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之和。
原本我是不知道這個的,總覺得隻有佛家人才會手持佛珠,可見著太後常愛撥弄琉璃串,才特意問了紫清真人。這種小學問,紫清真人肯定高興有問必答的,又讓她當著太上皇的麵狠狠地賣弄了一番。
趙恪這兩串念珠可比那老道長的好太多,老道長見了,臉上也有些意外和不自在。
不過趙恪也不在意,從老道長手中接過陰陽環,一手快速轉動著,一手同時操動兩串念珠。隻見他微閉著眼睛,口中還在念念有詞,我也聽不懂他在講什麽經,隻是無意間聽見一句,“陰陽循環,周而複始。”
隨後開啟一套熟練動作,耍的那叫一個眼花繚亂,自然流暢,綿綿不斷,天馬行空,灑脫飄逸……讓我都忍不住叫好,並且要瘋狂的扔賞錢了。
直到最後,他突然從袖中掏出一把紅豆,然後利落的往外一灑。頓時“嘩啦啦”的聲響,清脆中還帶著點悶哼。
我配合的愁苦著臉,雙膝跪地,弱弱的求了一聲,“道爺饒命!”隨即雙手合十,做出願意被降服的樣子。
那老道長乘此用手中的拂塵往我的臉上打將下來,一麵還拿出一個葫蘆作勢要收了我。這拂塵是用馬尾所做,細長而且堅韌。加上他是慣使的人,一劈一纏一拉一抖最後再一掃,一套動作一氣嗬成。
這一下仿若千萬根銀針從我麵上掃過,幾乎要把我毀容。我疼的捂住自己的臉,但隻一霎,我便放下了手,立刻從低聲下氣到火冒三丈再到殺氣騰騰。我一把跳上去,死死地纏在那老道長的身上,抬起手來毫不猶豫的就往那老道長的頭上臉上揮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