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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2章 乾道六年,六月 4

  “小夫人讓我老婆子來給您解卦吧?”


  “不用了,這是旁人的命數,我還是不懂的好。”我說著將那掛貼撕的粉碎,“這卦象怕是你這輩子都再也起不了了。”我說的是實話,當今天下有幾個人能當太子的,而他的命又怎麽給這瞎眼老婆子算?


  “哼!”耳邊有人冷笑一聲,我一回頭,遇上我最想遇上的人。這大熱天的,他在外麵跑什麽,還裝扮成這個鬼樣子。


  “正好,替我給點錢吧。”我早就沒臉沒皮,跟誰都能混的自來熟。


  “貧道窮的還要求人布施,施主怕是認錯人了。”那人回答。


  他穿一身半長的斜襟青色道服,寬袖,鬆垮的好似耷拉在身上。腰間的衣帶係的也很是隨意,讓有強迫症的人會忍不住伸手為他重新紮好。腿上也是寬鬆的闊腿褲,褲腳綁著,一雙白色麻布襪子下也是最常見的道家十方鞋。


  額上的朱砂痣又不見了,下巴的胡茬也顯出了幾分潦草。頭發依舊綰的有些鬆散,有那麽一兩縷飄零在他的臉側。他用了銅製的道簪,簪子尾部刻有太極圖案。不知道為什麽,這簪子用在他的發上,隻覺得好生違和,仿佛他生來就不是做這樣的道士的。


  我忍不住要笑,卻還是強忍著發狠道,“快點,要不然我就在大庭廣眾下親你一口!”


  他抬眼看了看我,紅著臉又憤恨的罵了一句,“流氓!”


  “既然說我認錯人,幹什麽還嘲笑我?”他那一聲冷哼,分明就是要引起我的注意。


  “隻怕這位女善人真個認錯了人。這位小道是我清涼觀新收的徒弟,從前都不在都城,如何能有舊相識?”


  我還沒發現他身邊竟然還有一位老道長,大概是遇見他的瞬間,我的眼光便自動的排除其他,滿眼裏隻剩了他一人。


  “哈哈!”我尷尬的笑了兩聲,“恕小輩無禮,竟然沒有看見老居士!”


  “小夫人,這……老婆子我可是為您起了兩卦,還被您毀了一張掛貼。不過是個謀生的手段,信不信的還在您,可是就算不準,也要施舍點辛苦錢啊!”那老婆子急著伸手要錢呢!

  “快點,再不給,我讓衛兵把你們給銬起來,說你們妖言惑眾。”我伸出的手又往他麵前送了送,心裏還盤算著真想叫他吃點苦頭。


  “快來啊,大家快來看啊!慶王妃又出來招搖過市啦,藐視道法,強搶良民,還逼良為娼啊!她窮凶極惡,惡貫滿盈,淫蕩無恥,恥之人下,下裏巴人,人神共憤……”


  “……”無語!

  “你夠了!”竟然玩起了成語接龍,“哪裏來的慶王妃,你要誣陷我,也不帶這麽胡扯的!”這家夥竟然也能玩得起潑皮無懶的這一招啊,看來怎麽滅都滅不了他呢!

  那邊的衛兵聽見我們這邊喧嘩,跑過來嗬斥,見著我也隻當不認識,吼道,“速速離開,違者一律拿下!”


  那占卜的老婆子隻一個勁的作揖,她也不會行禮,隻是彎腰抬臂的亂晃蕩。衛兵見不慣,看她還是拖遝的不肯離去,上來就要對她用棍子。


  “老瞎子,你腿也斷了?還不快跑。”我跟著趙恪和那老道士作勢已經走了很遠,就剩那老婆子還在後麵,她聽我說,利索的也跟了上來。


  “要不這銀錢你先別急著跟我討了,我同他們要飯去,等賺了錢我再還你?”我同那老婆子商量。


  “瞧小夫人這樣,也不像是差錢的人啊,為何要虧我這個老東西?”這老婆子跑的氣喘籲籲,也是為難她了。


  “嗯,老東西這話形容的太貼切了,‘老而不死是為賊’,要不您尋個地方哪涼快哪呆著去?”尊老愛幼?對我來說不存在的。


  “胡說八道!”趙恪又開始鄙夷我了。


  “小道長,倒要請你跟我解釋一下,這‘八道’是說的那些?”我又開始潑皮賴臉。


  他白了我一眼,剛要說一個“胡”字,又住了嘴,懶得跟我扯了。我便走上去,跟在了他的身邊,一麵還朝他特別開心的笑。要不是礙著人麵,不敢逾距,我已經拉住了他的手了。


  那老道長見我如此行事,臉上有掩蓋不住的嫌惡,卻還要故作深沉涵養,不予我計較。這樣的神色我見的實在是太多次了,我那家公不就每每如此?


  原來他們已經約好了人家,離著慶王府不是太遠,但是在後街上。這邊沒什麽好玩的,連個像樣的茶樓酒肆都沒有,我一般不往這邊走。


  還是從後院進去的,又不知道是在做什麽隱秘事。我見那門匾上寫著“程宅”兩個字,印象裏好像也不認識什麽程姓的大官人家。因是後門,也沒什麽太大的講究,兩排的玉蘭樹倒甚是高大繁榮。從外看這宅子,也是簡單低調,就是不知內裏如何的繁華了。


  內門小廝兒領著進去,我也跟著一同跨過,那老道長見我這般沒臉沒皮,卻瞪了一眼身邊的趙恪。趙恪拱手頓住了腳,不再往裏去了,我也隻好停了下來。那老婆子更不好進去了,就是在門外等著,也擔心被人驅趕。


  所以我們都停住腳,隻有那老道長進去了。


  趙恪轉身尋了一塊敞亮地坐了下來,我也屁顛屁顛的跟著他準備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忍不住提醒一句,“看著點,別坐到螞蟻窩上了。”


  聽他如此說,我又站起來仔細搜索一番,還真的有一條長長的螞蟻隊伍枕戈待旦,隻等著我的屁股落下,就要發動攻擊了。


  看見這小道士的態度突然變得友好了,那老婆子臉上的神色立馬變得繞有意思起來。分明就是認識的啊,還故意裝不熟。


  “看什麽看,再看把你眼睛戳瞎了。”我吼了那老婆子一句。


  不知道為什麽,我好像不自覺的就回到了當初做小惡霸時的模樣。但不過是嚇嚇人,我再不會是真的蠻橫無理乖張跋扈了。


  那老婆子即刻又很乖覺的退到一邊去,看我的樣子還祛祛的,似乎真的覺得惹我不起。


  “閑著也是閑著,給你把把脈吧?”他說著拉我在他身邊,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脈搏。


  我即刻把手臂抽了回來,喜滋滋的問,“怎麽,關心我啊?”


  “我怕你沒數,以為誰都是在跟你開玩笑。”隻那麽一瞬,他已經摸到了我的脈,一邊說著話,一邊搓揉著手指,然後低頭看著剛剛的那一隊螞蟻,表情帶著凝重。


  “哎,你除了會這個,其他的會不會?比如做陰陽先生給人驅鬼看風水,或者也來占卜算卦給人排八字摸骨看相算命之類的。”


  “岐黃、陰陽、黃老、易學、方技、術數等等道家經學我都精通。”他這副驕傲的樣子仿佛是在跟別人開玩笑,所以那瞎眼老婆子也忍不住打量起他來,然後頻頻搖頭,表示他在吹牛皮。


  “噗!”我笑著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坐姿有些太豪放了,“那你還叫那老道師傅,就不怕白天師衝過來敲你一頓!”


  趙恪也跟著淺淺笑了一下,“名利乃身外物嘛,不重要。”


  “那你還為了這三五文錢,跑到人家門後來做叫花子?”再說,你一個皇子,就算再看不上,你那老父親還能讓你受窮不曾?

  “苦修啊,什麽都是現成的,還怎麽修行?”他說的合情合理,可是明明就是扯謊,估計是不懷好意的來探聽什麽虛實。


  “那你真的住在清涼觀嗎?”清涼觀隻是個普通道觀,地處偏遠,還在城外。臨安城的道觀多了去了,光大戶人家的私觀就有很多,這清涼觀實屬一般。


  隻是離這道觀不遠處有一座眺望亭,名叫離人亭,是走陸路奔南方的必經之地。我沒去過,但是聽我家王爺說過,順帶著提起過這清涼觀,隻說很空,信徒不多,香火不旺。不過那邊的風景很美,每到二三月,到處都是桃花,滿眼的粉色。


  趙恪衝著我笑笑,“你可別想著去找我,我是漂泊的浪人,四海為家的。”


  我也跟著笑起來,心裏雖然有些苦澀,但也是既定的事實,“我找你做什麽啊,求你帶我一起走嗎?”


  趙恪沒說話,我瞥眼看到那老婆子又在打量我倆,便扯了扯他的衣衫,“趕緊給人家一點錢,何苦要她一路跟著!”


  趙恪白了我一眼,“還是讓她跟著吧,要不然我們這孤男寡女的,樣子也不好看啊!”


  嗬,我都不介意,他還來嫌不好看了。


  正說著話,門又被打開了,還是先前的那個小廝兒,後麵還跟著一個紮雙髻穿著鮮豔羅裙的丫鬟。


  “我家家主有請兩位!”那丫鬟禮貌的做出請的姿勢。


  “我也可以進去?”我指著自己的鼻子,竟然有些受寵若驚。


  那丫鬟見我問,猶豫了一下,眉頭不經意的一蹙,“兩位不是一起的嗎?”


  哎呀,我的娘親,我也真夠蠢的。


  “是,是一起的,隻是師傅總嫌我煩人,我怕他不待見我。”我連忙擺低了姿態,委屈了起來。


  那丫鬟又笑了一下,“女居士年紀輕輕也修道?”


  “隻能算半個弟子,從小兒怕不好養,在清涼觀記了名,不過在家修行。隻是不用功,又差了點慧根,累了師傅的清名。”


  “若是真不待見,怕也不會讓女居士一同前來了。隻是我家家主今日有貴客在,還請兩位要謹言慎行,不能怠慢了。”


  “要的,要的!”我低頭一本正經的附和。


  走了兩步,轉臉去看他。見他臉色清淡,昂首闊步,察覺不到絲毫的表情變化。可我竟然在這大熱天裏打了個寒顫,心中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我就知道這外表越是簡單樸素,內裏便越會繁複奢靡。不過還在後院,一路踩在鵝卵小石上,兩邊俱是綠蔭從繞。因是夏日時節,梅花海棠牡丹之類亦是滿樹翠綠,杏樹桃樹李樹上掛著誘人的果子,一伸手就能夠得著。


  一路上亭台樓閣不計其數,什麽牡丹閣,盼梅台,聽竹軒,聞風樓,所有匾額俱是名公手跡。也有一個金魚池,池裏各色金魚點點,小荷半開,很是美妙。池上也設有一個水亭,雖不大,卻像是個麻雀,五髒俱全一般。


  還有假山怪石不計其數,使得通往主家的路都變得迂回不通,若無人引著,隻怕真要不知所處了。微風吹過,隻聞花香不見花色,空氣裏都帶著甜膩味兒。


  “我嚴重懷疑這家人應該不是個官,可能是個富賈。你可要好好展現才華,賺他娘的一筆。”我打量了這宅子的一角,隻不過是腹誹,可是轉臉去瞟身邊的這人,他卻一臉好似懂了的表情。


  還沒進門,就聽見有人在說笑,首先入耳的就是那老道長的聲音。不知說了什麽,大家哄堂笑了起來。據我猜測,估計是個內涵段子,這男人一堆,能有什麽好話?就是女人也是一樣的,紫清真人那樣一個得道之人呢,時不時的還會不正經起來。


  門房通報了一聲,裏麵的人讓進,那丫鬟便繼續領著我倆往裏去。


  讓人意外的是,在座的並非都是男子,有一個老婦人在底下的交椅上坐著,身後還站著一位稍微年長一點的婦人。並著兩三位婆子,另外的都是些紮著雙髻的小丫鬟和小廝兒。


  老婦人身旁還坐著一個老人家,年齡看著要更大一些。但坐著的這一男一女應該是對老夫妻,大概這老婦人是後來續的弦,所以看著要比老人家年輕一些。老人家身後也同樣的站著一個男子,留著胡須,身姿不俗,麵相開闊,應該就是這家的家主。老婦人身後站著的婦人,應該就是這家的主母。


  老道長在對麵坐著,手裏拿著一串念珠,擺弄的不停。看見我也跟著進來,麵皮跳了跳,但是沒表態也沒說話。他一定覺得我這個人簡直莫名其妙的腦袋有問題,什麽都不知道,就這樣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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