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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5章 乾道六年,五月 21

  “隻要是吃的,有什麽咽不下去的?”我也表現的無所謂,但這話說的很假,我咽不下去的東西多了。


  “這餅是大師姐的,上麵還有她留下的牙印。”


  “……”好吧,確實吃不下去。


  “第五姑娘,你有名字嗎?”我又問。


  “沒有!”她幹脆的回答,但分明是不想理睬我。此話一說,她就忽然站了起來。


  “不說就不說吧,你也不用生氣啊!”我抬臉看她,她已經擺出了要離開的架勢。


  “沒有。”她又說了一句,不知道是強調她沒有生氣還是真的沒有名字。


  “說話不要太簡潔,要不然別人會不明白你的意思的。”同一個師門的,南榮可不像你這樣!


  一下子又戳到痛處了,我的羅纓就是太好了。是我處處拖後腿,一樣都配不上她,就連這顆心都沒她真誠。


  “有人來接你了。”她已經跨出了門檻,“我也要回去複命了。”


  我家王爺來了?


  “等等,無恨還給你!”她的劍還在我身邊,我趕緊站起來跑過去送給她。


  第五姑娘麵露猶豫的看了我一眼,手上的動作竟然有些遲疑。


  “幹嘛,拿著啊,難道你要送給我?”我笑著問。


  第五姑娘一把拿過無恨,轉身就走了。


  我又轉身坐回火堆旁,火勢已經弱了下來。原本想添些柴,但想想既然有人來接我了,就給後人留點取暖之物吧。


  可我等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也沒發現有半點人影,不會是不知道我在這,還在那船附近找我吧?

  一個人坐著真的好無聊啊,好想把那三司叫出來聊一聊。那晚那壞人掐著我的脖子,又差點放幹了我的血,明明已是生命垂危的危急關頭,為什麽他們沒有現身來救我?


  是他們也受了困,還是知道我死不了?


  正在我發愣之時,忽然火堆上的光微微晃了一下,我頭一抬,就看到了一人坐在我的對麵。


  是他拿著扇子扇動了火,要不然我還沒發覺。


  “說要給我做扇墜兒,怎麽還不給我?”他帶著鬥笠披著蓑衣,腳上是一雙草編的鞋子,露出的褲腿也換成了黑色的粗布。


  所以手上的扇子和他極不相稱,像是在誰家順來的。另一邊的手上還是先前的那一把佩劍,隻是不知道華麗又漂亮的劍鞘裏會不會還是那柄瓦刀。


  “哪這麽快,早呢!”我說。


  哎,他一變臉我便如墜地獄,他再一和氣,我又如陷雲端。


  “走吧,送你回慶王府去。”他站了起來,還熄滅了地上的火堆。


  好不服氣啊,怎麽能這麽輕易的被他玩弄在鼓掌間?

  “你不是說咱們要避嫌嗎?我跟你走在一起似乎不太好吧?”我本來要起身,想想又坐了下來。


  “我怕我不送你回去,你大概就回不去了。”他說。


  我冷笑了一下,怎麽可能呢?在乎我的人還是有的,我在別人眼裏也還是有價值的。


  “其實你自己何嚐不知道,你在趙愷的心裏算的上什麽。”他又說。


  “我家王爺喜歡我啊!”我撇撇嘴,像是很不服氣。自認為自己還是很招人喜歡的,隻是你看不上而已。


  但其實我是明白的,我在我家王爺的心裏隻是個不太得力的傀儡而已。可我要的也是這樣的結果啊,沒有負累,一身輕鬆。


  “哼!”他冷笑的幾乎到了輕蔑的地步。


  我看著他,到底凝了凝表情,踟躕的問道,“那天在德壽宮的萬壽橋上,是我家王爺推我入水的?”


  “我說什麽你會信嗎?你根本從來就沒對我信任過。”他倒是怪我了,明明我不信他才是對的,他不過是想戲弄我。


  “信不信的是一回事,我就是想聽聽你怎麽說。”我發現我也變得有些咄咄逼人了,可能是他太讓我抓狂了吧?

  他“哈哈”笑了兩聲,“趙惇是冤枉的,可被你打了一巴掌,他卻有些甘之如飴呢!”


  “……”他也沒吃虧好不好,變本加厲的又索要回去了。


  我本來想說我這雙唇到現在還麻麻的疼呢,一定還腫著。結果話到了嘴邊我又縮了回去,指著自己受傷的臉說,“你看看我這臉,人家都替他報仇了。”


  “啊呀,我看看!”他說著就朝著我走過來,我也順勢站起來湊上去給他看,他前一刻還一臉正經的關懷,下一刻立馬翻臉冷冷的說,“關我什麽事?”


  我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內心一口老血也差點沒噴出來。


  “走吧,再不走天就要亮了。”他突然伸手拉住了我的胳膊,我感受到了他手心的溫度。


  “現在半夜還沒到呢。”我的語氣緩和了許多,腳步也跟著上去。


  “這一夜對你來說太重要了,如果晚一點,怕世上從此就沒有韋捷了。”


  他的話我聽不懂,可我也不想問。我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他抓著我的胳膊上,被拖著走的感覺有點別扭。況且他步伐跨的大,我得要小跑著才能跟上去。我的另一隻手上去握住了他,然後將我被他抓住的那支胳膊抽了出來。


  他突然發覺了我的小心思,立刻要收回自己的手。我急忙的上去一把抱住,“牽一下吧,別那麽小氣,我跑不動了。”


  我真的走不動了,好累。先時就已經走了很遠,現在又走了一段,若不是身旁的人是他,我早尥蹶子了。況且天烏漆麻黑的,腳下的路又泥濘不堪,我身上的衣衫原本幹了一點,很快就又汗濕了,之後就再也沒幹過。


  “為什麽?”我已經上氣接不上下氣了,身旁的他氣息卻一點都不亂。


  “什麽?”聲音真夠冷靜的,難道不明白我問的是什麽嗎?


  “為什麽剛剛在船上對我那麽冷淡,現在又關心我?”我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關心我。


  “趙惇在,做給他看的。”他倒是不遮掩。


  “……”恭王他看得見嗎?


  “他雖看不見,但你的表情會讓他發現一切的。”他突然掙開了我拉著他的手,將手掌撫到了我的後腦勺上,更說了一句甜的要命的話,“你那麽傻!”


  “……”我渾身都麻了,下意識的像狗一樣縮了縮腦袋,然後又伸直了。


  “——韋捷!”他幹嘛總這樣叫我?不對,是今天,以前他從沒叫過我得名字。


  “不公平呢,我該怎麽稱呼你?”怎麽叫他都感覺怪怪的,若我一開始就認識他那該多好啊。


  真的好荒唐啊,在遇上他之前,我根本就不懂什麽是愛情。如若我早一點遇上他,早一點開了情竇,也就不會那麽不知者無畏的欠下那一段情債了。


  “叫我官人啊!”他還沒說完,自己就笑了。


  我也跟著笑了起來,“我要真叫你官人,你敢答應嗎?”你個牛鼻子!


  “如果不做韋捷,你要做什麽?”他忽然正了臉色問我。


  “做妓女!”我回答。


  “……”回答的太快了,他還沒想好怎麽接我的話。


  我想如果是恭王,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說,“那我從此長包了你。”


  是呢,不能把我買回家,我做不了低人一等的妾。也受不得委屈,更不可能肝腸淚斷的隻為等待一個不歸人。


  好歹還是有一技之長的,就看能不能遇上賞識我的恩客,活得好與不好,多少還是看命的。但我是離不開富貴榮華的,沒有仆從服侍,沒有車馬跟隨,要我事事親曆親為,大概我是活不了的。


  那如果是我家王爺呢?大概遇見了,也隻是眼角輕輕一抬,那匆匆一瞥在熟與不熟之間。


  天空又飄起了雨絲,很快就淅淅瀝瀝起來。這樣也好,幫我洗一洗,我仿佛都聞到了自己身上的酸汗味。


  “要不要我背你?”他問我。


  “你都有時間換一身衣服,為什麽不能牽一匹馬來?”本來是想要腹誹的,結果一不小心給說了出來。


  “那我不是連背你的機會都沒有了?”一會正經一會不正經的,換做別人估計要以為他腦袋有問題了。


  “你剛剛來的時候是不是偷吃糖果了?”為什麽話說的這麽甜,我都要齁著了!


  “那你要不要?”怎麽一下子又不耐煩了?

  “要,要……”我點頭如搗蒜。


  他解下了身上的蓑衣扔給我,我沒動,隻是眯起眼睛笑嘻嘻的看著他,看不清的時候我便伸手擦了擦臉。


  “真是個大小姐!”他還是不耐煩的樣子,但過來給我把蓑衣的帶子給係上了。動作有點粗魯,可我不介意。


  “反正你已經淋濕了,這鬥笠就不給你了。我好不容易編的辮子,洗個頭可沒你那麽容易。”


  我還是看著他笑,為什麽他碎碎念的樣子都那麽招人喜歡?

  “那我身上也淋濕了,為什麽還要穿蓑衣?”我故意逗他。


  “總要拿著吧,我又不能給丟了,你以為誰都像你那麽不愁銀錢。”


  一場豪賭輸掉三千金的人,跟我念叨沒錢。


  “我是輸家,又不是贏家,更不是那做莊家的。”


  聽見他如此說,我趕緊捂住自己的嘴,難道我又不小心將心裏話給說出來了?隻是這當莊家的話,怎麽口吻像是在諷刺鳳娘啊?


  他彎下身,將我給背了起來,起的有些猛,往後踉蹌了一步,差點摔倒。


  “怎麽了,是不是我太重了?”


  我不可能重的,是太輕了。


  “骨頭太輕的人,命比紙薄。”他的聲音低沉了幾分,人也變得沉重了起來。我以為他會打趣我,那麽能吃卻不長肉,要是頭豬就要虧大發了,或者早被殺了。


  “你不是第一個說我短命的人。”我笑了笑,將下頜伏到了他的肩上,伸手攬住了他。離的好近啊,我都聞到了他脖頸間的味道了,熱熱的,還帶著他特有的清冽香味。


  他沒有再說話,氣氛也跟著變得凝重了幾分,知道他不開心,我卻不知道該怎麽哄他。雨下的不大不小,有些煩,有時候又覺得剛剛好。


  天黑的我根本什麽都看不見,就連腳下的路都是模糊的。剛剛跟第五姑娘走的時候,好歹偶爾還會有一點閃電的光,現在的天隻是純粹的淅淅瀝瀝。


  “怎麽,知道我命不長,你不開心?”我想了很久才問他。


  其實我不喜歡跟人談論太沉重的話題,我寧願別人看輕我,哪怕是自己很在意的人。


  “你倒是真的能將生死置之度外!”他沉默了一陣,然後才回答我。


  “你不才是真賢至聖嗎?”我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其實我也不信。


  “這四個字我一樣也配不上。”他也跟著我笑了起來,“別人往我臉上貼金,我就厚著臉收下了。二十歲出頭的年紀,知道什麽是天外天?”


  “不是說少年不可欺嗎?我見你可不是個會妄自菲薄的人。也隻有這個年紀才能做到‘真’吧,活的越久就越會收斂鋒芒,人一圓滑就再也真不了了。當年太上皇問白天師在龍虎山是否見過龍虎,白天師不也奉承了一句,說什麽虎常見,真龍今日才見。這話要是擱現在的你身上,絕對說不出口吧?”


  “這‘真’強調的並非是本我……”他剛說了個開頭,突然頓住了,問我,“你要聽我講道嗎?”


  “我說不過你!”我耍賴,分明是我不想聽。


  “……”


  背著我走了這麽久,他還是氣定神閑的模樣,臉上的那份從容篤定更不是能偽裝得來的。其實,他是真的有太多過人之處的。


  他大概也是想問我為什麽不問他,明明知道他和別人不同,那為什麽還要卷進世俗?

  其實我是想問的,但一個人想做一件事情總有他自己的道理,問是問不清楚的,很有可能不過是準備好的謊言。


  那我還不如索性做一個聰明人。何況,我是問過的,在我的內心裏。


  趙恪,白靈風,都不是我心中他的樣子,我心中的他就像現在這樣,像一個浪人,無拘無束。哪怕在江寧府的金陵城,我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他,我也一定會愛上的。比騎白馬做男裝的南榮更讓我奪目傾心,因為他直接的讓我明白,對自由的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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