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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3章 乾道六年,五月 19

  其他人都笑了,我聽見有人說,“怎麽沒把他倆配成夫妻?全是沒正形的。”


  “是的呢,每日裏吃酒耍樂彈琴說愛,倒是能成就一段風花雪月。”


  我聽了這話心裏頭怪怪的,但也容不得我多想,手收回來立馬又出拳。


  我還是出的拳頭,叫的四,恭王出的五,嘴上也是叫的四。


  隻可惜這次一叫完,大家都在“呸呸呸!該死,要罰!”我的手被抓住,已經不讓再出拳了。


  “怎麽啦,我又沒錯,罰什麽?要罰也是罰他,是他出的五。他一個老手,還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我一臉無辜。


  “人家說‘四目相對’好歹還算得上風流,你這‘四腿|交叉’簡直下流至極!”虞雙兒推搡著我,竟然也能把這四個字給說出來。


  “你們這些小姑娘不懂,‘四目相對’之後不就是‘四腿|交叉’?不信你問大鳳!”


  鳳娘被我一說,臉霎時就紅到了耳根,手上還不忘掐了恭王一把。


  恭王主動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還把杯盞倒過來以示沒作假。我喊了這半天,嗓子也幹了,所以也端起了酒杯,也省得她們不依不饒。


  正要準備接著劃拳,突然聽見有嘶喊聲。之後就有“救命”之聲傳來,然後“叮叮當當”,有不顧一切毀滅般的摧殘聲。我已是經曆過一次的人,立時隻覺得甚是滲人。


  護衛在護船之上,可我先前看了兩次都沒有瞧到人影,也不知道馮戎在哪裏。


  虞雙兒身旁的兩名隨從立刻將她護在身側,第五姑娘也是下意識的護在鳳娘的身前。恭王拉著李家小妹,目光卻看向我。


  崔奴兒在第一時間就閃開了,大概也知道我們這幾位才是針對的對象。秋穗上來拉住我瑟瑟發抖,湘竹隻是驚慌的亂叫。


  我目光也在看向恭王,怔怔的還不確定到底是怎麽回事,看恭王的神色似乎也很複雜。


  可很快就有腥風血雨衝了進來,來人全都是一身的夜行衣,手拿明晃晃的長刀或是長劍。除了眼睛,什麽也看不見。


  他們什麽話也沒有,隻是見人就殺。我還在這群黑影裏尋找那個可能會熟悉的身影。


  “快去保護韋捷!”我不知道是誰喊了這一聲,隻是本能的對自己的名字敏感而已。


  “……啊!”有人拽住了我的腳踝,我低頭一看,是湘竹。


  她已經倒在了地上,胸口插著一把刀。她看著我,手上的力氣很大,嘴裏一直在噴血,囁喏著一句話也說不清。


  她大概是懊惱許諾的一切浮華都成了幻影吧?早知命運如此,還不如享受那韶華時光呢!所以她朝我笑了笑,又把手丟開了。


  身旁有人將她胸前的刀拔了出來,鮮血瞬時灑到了我的臉上。耳邊一直有兵器強烈的碰撞聲,我甚至還感受到了四濺的火花。


  但是很奇怪,我還好好的。而且等我清醒一點的時候,發現我下了船,人站在岸上的蘆葦叢裏。


  “無恨你拿著,我得要再回去。”是第五姑娘。


  “你……我……”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你好自為之!”這話也就是第五姑娘說了,若是旁人對我說,意思一定是要我自求多福了。


  可她……哎,差不多也是這個意思吧?


  我站在蘆葦叢裏,一動也不敢動,此時雨還在下著,我渾身又濕了。腳下全是水,已經到了我的小腿肚,幸好有蘆葦的根,一時半會還陷不下去。


  我試探的小聲命令了一句,“現身!”


  “在!”耳邊有極低的聲音傳來,但我看不見人影,也發覺不出身旁的蘆葦有一絲異樣的晃動。


  “你們一直都在?”我皺了眉。


  “是!”那聲音回答。


  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娘的,我難道被人砍了,你們也隻是睜眼看著嗎?

  等等!難道他們知道我會沒事?

  “退!”我一說完,就再也沒聲音了。


  “你怎麽又回來了?”突然看見折回的第五姑娘,我還有些心虛,我身後的那三司可不能讓她發現。


  船上的燈並沒有熄滅,我們這邊還是能看見人影的。


  “船上沒人了!”第五姑娘看了看我,“我們也走吧?”


  第五姑娘在前麵走,我在身後跟上了她,無恨還在我的手裏。渾身濕透透的,但一點也不覺得冷,心驚肉跳後,還沒能平息下來呢!

  “跟我來的小丫頭沒事吧?”秋穗要是出事,我可就要心疼了。


  “死的都是無關緊要的人。”第五姑娘回答。


  “崔奴兒也沒事嗎?”我都不知道為什麽要問他,他可是第一個拋棄我的人。


  “……”第五姑娘眼裏大概就沒這個人。


  “你為什麽來護我?”我又問。


  “三殿下的命令!”第五姑娘回答。


  “趙惇的武功是不是很厲害?”


  有關隱私,第五姑娘沒有回答我。


  “他能護得了大鳳嗎?”


  是恭王喊的那一句“快去保護韋捷!”我原本還在想他隻是要用我招引殺手的目標。


  可是第五姑娘真的過來保護我了。難道我真的把他想齷齪了?難道那日推我入水的人真的不是他?


  難道羅纓和王爺……不可能,我家王爺是好人,他不能害我的!

  唉!我怎麽這麽招人喜歡呢?恭王不會真的愛上我了吧?看來以後得要跟他疏遠一點了。


  大概歎氣聲有點大了,第五姑娘回過身來看看我。


  其實此刻我們已經離那畫舫很遠了,也真正的到了岸上去。天空還在下著雨,四麵很黑,也就隻能看見一點點的黑影。


  我根本就不知道方向,隻能緊跟著第五姑娘的腳步。她回身看我的時候腳下停了一下,我來不及收腿,便一下子撞了上去。


  “怎麽了,撞疼你了?”力氣並不大,她也沒有哼聲,但我似乎能感覺出她是疼了的。


  “無礙!”她回答。


  這一撞我便沒有跟她分開,直接上去拉住了她的手。她掙紮了一下,結果發現我有些哆嗦,便就由著我了。


  我看上去太弱不禁風了,就像一隻瘦弱的小雞仔,還是淋了雨的。


  奶娘說我生下來就瘦小的要命,一哭起來渾身醬紫,一口氣憋著總是半天上不來。小兒科的太醫就住在府上,還是三天兩頭的請人來看,又是驅魔又是作法,一點動靜都能被嚇著。


  後來我都已經記事了,也是動不動的就生病,吃藥又是最大的難題。


  大家嘴上雖不說,但其實心裏也是在嘀咕的,怕我活不長。何況又養的太金貴了,真的是一根手指頭都沒被人碰過。


  所以我被嬌慣也是情有可原的,從一開始,我的這條命就是懸著的。而且,被寄予了太大的希望。


  後來長大一些,人就糙了,也經得起造了。可我看著還是不像個會長壽多福的人。


  富貴人家的孩子生來就積壓了太多的咒,何況自己又不是個善人,一樣的招來了太多的怨。


  “前麵有一處破廟,我們去歇歇腳吧?”第五姑娘說。


  “嗯!”我點頭,雖然根本什麽都看不見。


  大概走了有一炷香的時間,雨還是一點也不見小,原先的熱氣都被帶走了,人也越來越累。腳下都是水,一深一淺的走著,仿佛已經走在了黃泉路上,而身旁的第五姑娘就是我的引渡人。


  沒想到真的有一處破廟,門都是壞的,一推就好似在搖搖欲墜。


  第五姑娘從懷裏掏出一柄火折子,吹了吹,發出了一絲光亮。我抬頭看見四麵的塑像,發現全都是麵目猙獰的凶神惡煞,而且無論怎麽避,他們的目光都好像在盯著我。


  “我害怕!”我一下子又竄到了第五姑娘的身上。


  第五姑娘幾乎是下意識的抬抬胳膊,我緩緩鬆開手,才發現自己抓了一把的血。


  原來是第五姑娘受了傷。


  “你別動,我來!”我也不知道她傷的重不重。


  這個破廟裏也沒有什麽可以引火的東西,將四周照了一個遍,也隻有一張不知道是什麽木頭做的供桌。


  “要對不起你的無恨了。”我對第五姑娘說。


  第五姑娘沒回答,我回身看她,發現她已經隨地坐了下來。大概太累了,站了一天還水米未進,這會兒又受了傷。


  也不知道這廟裏供的是道家的神仙還是佛家的,統統不認識,又沒什麽字做個解釋。所以我隻能給諸神行禮,喊了一聲“阿彌陀佛”,然後又喊了一聲“無量天尊”。


  “弟子失禮了!”我又很真誠的行了一禮。


  大概第五姑娘實在受不了我這樣一本正經,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但很快又沒了聲音。


  然後我用無恨砍了一條桌腿,再將那木頭花的細細的,幾乎成了木屑。因為有火折子,點火不是問題。接著我又砍了一點大一些的木條堆上去,慢慢的火勢就起來了。之後又將那供桌徹底的劈成了柴,用來燒火了。


  直到火堆徹底的旺了起來,我才坐下來歇歇。衣衫全都濕了,又沒個可以支撐的東西來烤火,隻好在那些被我劈好的木柴裏找個根像樣的。


  “第五姑娘,把衣服脫下來烤一烤吧!”


  “不用。”她自己曲腿坐著,身軀還是筆直的,看著就好累。


  我看見她的右胳膊上側的衣服被劃了很大的一個口子,裏麵還有血水冒出。淋了雨水,傷口得要趕忙處理,要不然很快就會感染的。


  “我自己有藥。”她見我打量她的傷口,極輕的說了這一句。


  “那你趕快處理一下吧,需要我幫忙嗎?”我問的很真誠。


  “——你!”第五姑娘抬眼看看我,然後說,“回避一下。”


  “……”


  “好吧!”我隻僵了一下,然後就幹脆的答應了,點完頭就轉了身。


  隻一會兒,我聽見了解衣衫的窸窸窣窣聲,然後突然不講信用的轉回了臉。


  “你!”第五姑娘臉上帶著惱怒,又似乎有些羞澀,抬手就要去拿劍,結果發現摸了個空。她的劍還在我這呢!


  “大家都是女的,沒必要吧?”我嘴上說的漫不經心,可是……


  嗯,好吧,我不自覺的咽了一下口水,她……可真白!好想摸一把啊,隻可惜她輕薄不得。


  “來吧,我幫你弄,你自己不方便。”我說著就要上去把她手裏的藥拿過來,結果她很抵觸,直接伸手將我推開。


  我不妨她會用力,虛晃了一下,可是我已經把她手裏的藥打的脫離開了。眼見著那小藥瓶就要掉地,我怕會碎掉,顧不得自己摔倒,立刻撲上去抓住了。


  “你。”第五姑娘見我這樣不顧一切,似乎也不好跟我太疏遠了。


  “你不要總是‘你’了,我沒事!”我很幹脆的爬了起來,雖然胳膊疼,膝蓋也疼。


  “哇,你這個小荷包裏還真是什麽都有啊!”在她一愣神之時,我已經搶過了她原本掛在腰上的荷包,不過我這樣說的時候還沒有來得及細看。


  “你……”她似乎意識到自己詞窮的隻能說一個“你”。


  “真的很無禮!”她又補充了一句。


  “好吧,好吧,不跟你開玩笑了。”我說著又還給她了。裏麵還有一塊幹餅,被咬過兩口,大概是之前吃的了。不過,她為什麽把餅放在荷包裏?


  其實我隻是想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藥,她的胳膊被砍破一塊肉,隻有一點皮還粘連著。傷口上還有髒東西,要清洗一下敷藥可能會更好,可是手邊什麽都沒有。


  我的裙子是紗的,外麵一條是薄薄的輕紗,裏麵還有襯裙,襯裙裏麵又是褲子。剛剛淋了雨然後又跌倒,但是襯裙是幹淨的又不貼身,她應該不用嫌棄的。


  我直接把那襯裙扯下一大塊來,一半簡單的給她擦試了一下,一半上好藥後包裹了起來。腰帶我還要係裙子,頭上的發帶又怕她嫌棄,我隻能把蔽膝給她當帶子紮一紮了。


  “回去還得要重新處理一下的。”我說。


  “給你!”她把我遞給她的藥瓶又送到了我麵前。


  “給我幹什麽,我又沒受傷?”


  “你的臉。”她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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