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 乾道六年，五月 10
身後聽見恭王很不解的納悶聲，“為什麽，為什麽我沒這個本事啊？”
我倒是想跟他多說幾句話呢，隻可惜恭王在場啊。這麽個心機深沉的人物，一絲絲的紕漏都能被他捕捉並且無限放大。表麵上還是嘻嘻哈哈無事人一般，內裏都不知是怎樣籌謀的天衣無縫。他才是真正的笑麵老虎啊，我家王爺盡吃他的虧了。
路若非還在花架外麵等著我，一臉的心虛模樣，看來也知道我定會吃癟。
“你見到靈風真人了？”我問他。
路若非咽了一下口水，吧嗒著眼睛問我，“誰呀？”
明知故問。他往德壽宮跑可不是一趟兩趟了，這些人才是消息最靈通的，可誰都能瞞的滴水不漏。
“我的踏雪還好吧，好些日子沒練它了，你們可別給我喂的太肥。”
“喲，它可輪不到奴才們伺候，自有專人服侍著呢。每日吃的草料都是千裏之外送來，一點怠慢不得。”
“你們也幫我看著點，萬一有人虐待了呢？”我說完自己就笑了，這話簡直瞎掰，要說虐待，在他們眼中也就我是最大施虐者了。
我跟著小路子邊走邊說，遠處就看見有人跑了過來，定眼一瞧是恭王妃身邊的丫頭，還有一個是德壽宮裏的小宮女。兩人都是穿的花紅柳綠打扮的悄悄婷婷，手上纏著彩紗，身上掛著銀鈴。
“華國夫人原來在這，叫奴婢們好找。”小宮女先開了口，當著恭王府的人，她很知禮的給我福了一福。
所以恭王妃身邊的丫頭也跟著給我行禮。
我伸手請起，問道，“找我做什麽？”
“太後娘娘困倦了，要去寢殿歇一歇，皇後娘娘隨著去服侍了一場也去歪著了。我家夫人身上帶了酒，想著出來散一散，卻沒看見華國夫人，所以命婢子來尋了。”
“那你家夫人現在何處？”看來她也待不住了。
“婢子們來的時候定國夫人在金魚池處觀魚兒遊玩，想來這會兒應該到四麵亭上了。”小宮女說著走向我身邊來，見我沒帶扇子，便用自己的白紗扇給我遮著點頭上的太陽。
我還在萬壽橋上，就見四麵亭裏麵花團錦簇的圍城一團，不僅恭王妃在，我家容夫人也在。還有稀奇的，那三位皇子也都齊全了。
見著恭王原本不該是稀奇的，因為無論他出現在哪都不用覺得意外。我家王爺礙著容夫人走個過場也正常，可能碰巧也是遇上了。可四皇子那樣冷場的性子，怎麽也來湊熱鬧了？他是要大家都難堪嗎？
“原來大家都在，這麽巧？”我笑了笑，有侍女給我讓了座凳，我便不客氣的入座了。
“我們不巧了，方才不才見過嗎？”恭王朝我挑了挑眉毛，那抬頭紋擺成了躺著的川字，有些滑稽的讓人想笑。
“對，偶遇！”我接著笑，眼神卻對著他發冷，這人怎麽這麽討厭！
“這天太容易讓人發困了，方才有一會兒眼睛都睜不開，底下戲子們雖演的熱鬧，我心裏頭卻十分不受用。”恭王妃隻是用扇子扇風，見著我發際處也淌了汗，便給我送來了一絲涼風。
我隻是用帕子隨意的擦了一把，方才走動了一下，臉上確實有些發燙。
“定國夫人歇歇手，讓奴婢來吧！”是剛剛的那位小宮女，她大概是見著沒我身邊的人，便主動的補上來了。
“都說德壽宮就是我家夫人的母家，這話兒真是一點不假，連宮女太監滿眼裏都隻心疼她一人。”容夫人吃著茶，冷不丁的奚落我一句，還想著孤立我。
“哎呦，要不是小夫人說，我還以為這丫頭是心疼我呢！”鳳娘輕飄飄的一句帶過，完全不在意。
“奴婢是兩位夫人都心疼。這德壽宮一樣也是定國夫人的母家，上皇說過的話，奴婢可還記得。”
“好個伶俐的丫頭，不愧平日裏本王疼你。”恭王笑哈哈的插了一嘴。
“恭王殿下，疼奴婢的可不止你一人。”這宮女說著眼睛一白，嬌俏的十分可愛。
看著恭王也吃了癟的樣子，我忍不住拍拍大腿，可瞥眼看見恭王妃，隻好忍住了落井下石。
“少不得還要耐煩半日，宮中規矩一向如此。”每年都是這樣，我已然不覺得是苦熬了。
“妾身瞧著定國夫人的神色確實有幾分憊懶，要不也去歇一歇吧。我家夫人在德壽宮可是有個好敞亮的住處，隻可惜都沒去坐過。我家夫人與定國夫人姐妹情深，定然也想盛情邀請的。”我家容夫人真的好討厭。
有些頭疼，我那房裏可沒怎麽讓人進去過，就連夢生都是能不見人就不出麵的。可就這一兩日，似乎過往的人多的我有些控製不住了。難道夢生我已快護不住了嗎？
“自然求之不得，大鳳要去就是我那小茅屋的榮幸了。隻是路程不近，隻怕還是要廢些腳力，又怕前頭還有事要叫，耽擱了就不好了。”我說的誠心，並不像推諉。
“嗯，確實彎彎繞繞，路不太好走。”蒼天，我家王爺竟然附和了我一句，他這一句頂我無數句啊。
隻見王爺輕輕一點頭，話卻說得擲地有聲。眼光對著容夫人，並非拒絕鳳娘的意思，而是要自家小夫人不要去湊熱鬧。
“罷了，我是懶怠多跑了，外頭實在熱得很。”還是鳳娘識趣啊。
一直沒說話也不表態的四皇子，沉寂的坐著，像是不存在的人。可在我的眼中卻永遠是最奪目的一位。想去看看他，可無論怎麽瞅，都像是做賊心虛。隻能視他不見。
這時，我的娟姑姑總算過來了，身後還跟著一群的女使，走來先給眾人行禮，“幾位殿下和夫人用些涼糕吧？閑話幾句隻怕就要過去了，要上頭先問起就不好了。”
這涼糕都是用冰鎮的，從端午過後，各宮各府就要正式開始用冰了。而商家或是家底殷實的私戶便不用講究這些，想用就用，想吃就吃。
容夫人懷胎懼熱，隻是也不敢多用，不過應個景陪著嚐了嚐。鳳娘用了半碗，將剩下的給了隨侍的侍女。
我一向貪涼愛甜，從我嘴裏可省不下好吃的，何況病一好，我早忘了先前半死不活的痛苦。所以回身看了看給我打扇的宮女，小氣巴拉的說，“我可不能留給你。”
“奴婢就想著夫人的這一口呢！”那宮女笑著說。
恭王也拿起銀勺子嚐了一些，而我家王爺和四皇子卻沒動。我抬眼看見，連忙將我家王爺的碗盞端了過來，“我家王爺不愛吃甜的，不如妾身來代勞了吧？”
我家王爺沒動，隻端坐著瞟瞟我，我還提心吊膽的以為他要吼我的。不過就算如此我也不在乎，當著小夫人，我們夫妻也不可能怎樣的恩愛。要的，不就是一場夫妻離心的戲碼而已。
“慶王殿下，你家夫人真是不聽話的很。”四皇子終於開口了。
“那還要四殿下言明，妾身笨的很，以為隻是戲耍玩笑。”根本就沒什麽事，那藥九分可能是百無禁忌，他隻是想看看我是否會聽他的話，或者有幾分怕死。
四皇子笑了笑，一身華服將他顯得太有距離感了。我還是喜歡他穿著修身黑布衣的樣子，哪怕是將大刀抵在我的心口。
“我家夫人與四殿下是舊相識嗎？怎麽說話妾身卻聽不懂，看著也帶著幾分熟識。”小夫人說完又去看看我家王爺，一臉求知的熱切模樣。
“容妹妹大概還不知道，四殿下可是岐黃高人，一身道術盡得白天師真傳。先前身體不佳，朱太醫不過是掛個名，皇爺爺心疼我，令四殿下特意配的藥。隻可惜我沒聽醫囑，讓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而我隻是個貪圖眼前享樂的。因而這邊怪妾身要壞了他的名聲了。”
“原來夫人與四殿下早就見過了，怨不得今早遇上一點也不吃驚。”容夫人還真的一點都不肯安分。
“天爺啊，捷兒這手是怎麽弄的？”鳳娘對我家小夫人真是一點沒好感，大概也是態度的一種證明。聽她沒完沒了的正不耐煩，瞥眼看見我傷痕累累的左手，一下子驚呼了起來。
我原先也是怕人看見，所以吃飯用茶都是用的右手，故意將左手藏在袖子裏。我也無心設計容夫人，她容不下我是她的事，而我卻能真的做到徹底無視她。
“沒事，貪玩被貓兒抓了一下。”
“看來就德壽宮的人跟你熟，這畜生可不認得你。”鳳娘言語了一句。
“畜生不是更認人嗎，一定是夫人閑不住先去招惹她了。”到我家王爺展現偏心的時候了，果然冷語一句六月寒。
“是啊，旁人都無事，怎麽就夫人傷成這樣？”容夫人也接了一句。
我跟著冷笑一聲，“有些畜生又養不熟，可能她就是覺著我礙眼了。或者知道我好欺負，篤定我不會跟她計較。”
“兩位殿下和嫂嫂們先坐著，我要過去了。”四皇子先站了起來。
“我看大家都過去吧，這邊就先散了。”恭王也跟著站起。
我家王爺也一樣的跟著起身，眼前的光瞬時被全部遮去。我這時抬眼一看，原來他們兄弟三個的身量竟然差不多，一樣的高大，身長腿長，華服錦袍之下全是逼人的貴氣。
對呀，他們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大宋的棟梁之才，更有一人會成為儲君，成為天下之主。
隻是我家王爺行動站立都太周正了，看上去要更顯眼和高挑一些。而恭王又是個表麵愛嬉笑沒正形的，所以總感覺委瑣了一分。
四皇子卻是仙風道骨的習慣了，一時之間還是有那麽一絲的別扭，仿佛難以融入。大概他內心裏也在抵觸，可為什麽又要攪進來呢？
但被那兩位帶動著，隔閡要好很多，畢竟都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旁人也不會有太大的猜疑與度測。
容夫人行動遲緩，紅蝶寸步不離左右，可是見著她主子要起身，手上的動作卻慢了兩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我少不得的要抬手扶她一扶。賢良淑德的樣子還是要做的，沒規矩是一回事，可是被人說不賢善妒那就是大問題了。
偏不巧，我又走到了她右邊的身位，當她再次掐住我滿是傷痕一片紫青的手麵時，我真想翻臉朝她踹一腳去。我委屈的翻著白眼，疼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可是誰也不能求，隻能自己忍著。
萬壽橋是沒有柵欄的，但橋麵很寬，兩三個人並排走也不會太大的問題。原本是四皇子在前，還有兩個領路的小監和宮女，我們幾個人都在後麵跟著。後來不知怎麽換了位置，我和容夫人還有紅蝶竟然走到了最前麵。大概我一心隻顧著疼，旁人行動說話我也沒在意。
突然我聽見恭王大喊了一聲，“快看，那是什麽？”
在聽見說話的同時，我本能的將脖子縮了縮，已發現頭頂上有東西在盤旋，其他人也跟著驚叫了起來。我身旁的容夫人最是慌張，一個勁的隻是大喊大叫，她家的紅蝶一麵害怕一麵還將她護著。
也就在我一掃眼下，我見到有一隻手往容夫人的腰上推去。電光火石間我也顧不得了，隻得要全力抓住她。
可我這麽一用力，忽然感覺手上空了一下。再看時原來容夫人已經丟了手，而她的麵色早已沉靜了許多。我一瞬間沒有了重心，整個人往後倒去，本來就在橋邊上，這一倒就要掉水裏了。
可我畢竟是有些底子的，人又輕，加上我又不會水，知道這一掉下去非同小可。所以我求生欲強烈的竟然僅憑搖擺了幾下手臂，又穩住了身子。
可是就在這關鍵時刻，我沒有等來抓住我的手，反而是一個強而穩的力量撞了一下我的肩膀。
在我驚慌的掉下小西湖的一霎，我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一隻錦雞從我頭頂飛過，眼底留下了一抹絳色紗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