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9章 乾道六年，五月 5
“王爺放心，如果王爺有需要的話，我暫時不會離開的。你看，我就是生病，都不敢在你府上興師動眾。”我又恢複了一臉乖覺的模樣，拍著胸口十足的忠肝義膽。
王爺差點要忍不住翻白眼，“你還不如……本王日日往德壽宮跑，還處處不受待見，上皇待你倒是疼的緊。”
“我對蒼天發誓，昨日太上皇才跟我說的。而且他原本是心軟了的，剛要替你說好話，結果你偏偏那時候走了。而且我從未在人前或是人後說王爺半句不好，猜到王爺會來，我也是一早就裝扮好的。”
王爺聽我如此說，拿眼掃了我一下，“就這樣？”
今日原本穿的挺鮮亮的，隻是午膳過後我就沒有再補妝麵。方才來回走動，衣衫汗濕了又幹，幹了又汗濕了。那一撮劉海兒此時已經貼在了我的額上，我隻好用手把它們撇到一邊去。
若不是王爺臉色不佳，我其實應該裝扮好，換上正色的衣裳才對的。但有王爺在身邊，隻要他不說給照章辦事的人聽，規矩什麽的也就無所謂了。
“對呀，你看我這裙子，裙擺多大，兩步都岔不開的，隻要一動就能飄起來。還有這環佩，是太後單獨送我的端午之禮，用金絲結成的花珠，間以珠玉寶石，還有鍾鈴。這鍾鈴和我耳上的墜子是一對，古樸又精致，明兒去宮裏我也戴著吧？”
王爺剛要說話，我搶在他前頭說出，“隨便你！”
“哈哈！”在我進王府之前，終於把王爺給逗笑了。他開心就好，我的日子也好過一點，陰沉不定的確實要人命呢！
到了慶王府，羅纓親自帶了人來接，街角行人被攔住，帷幕拉開。我從馬車上下來又立刻鑽進了轎子裏麵，一直到了後院正門，我才下來。
“夫人！”秋穗先跑了出來，隨後牧雲也跟著跳到了我身邊，嬌俏的叫了一聲，“大娘娘！”
“乖！”我摸了摸牧雲的頭，又伸手在秋穗的臉上揭了一把。
“討厭，夫人！”秋穗揉著臉，氣急敗壞的跺腳。
門房的人早給我打起了門簾，我走過花廳，然後進到自己的房裏。袁媽媽和娟姑姑也都在，桌上還有她們各人吃的茶盞果碟。
佩蘭跟另一個丫頭在包粽子，看見我進來，所有人都站了起來。這粽子不是用來吃的，不過是擺在供桌上的貢品，還有放在房裏的擺設，用彩色絲線纏著，很漂亮。
“夫人回來了！”佩蘭看見我立刻走到了我身前，有丫頭用茶托端上茶來，她親自接過遞來給我，“涼了有一會兒，不燙。”
我伸手接過喝了一口，是我最愛喝的果仁茶，還是從前的香甜味道。連這茶盞也是我平日裏常用的，茶水涼的剛剛好，看來她們也知道我今天一定會回來。
“坐吧，歇一歇就去洗了澡換身衣服，今日天熱。明兒又不得閑，晚上也要早些睡。”是袁媽媽先開的口，羅纓隻是在我身邊陪站著。
沒一會兒春暉和湘竹也進來了，她兩人先給我行禮，我隻端坐著受了她們的禮。羅纓作勢也要來給我磕頭，我哪裏敢受，在她彎身之前立刻讓佩蘭接住，“免！”
“容妹妹這幾日身子如何？朱太醫可有說什麽？”讓大家都坐，且上了茶來，我繼續喝著自己的茶，家常的問問。
“小夫人一向都好，倒是夫人這幾日清減的厲害。”
春暉說完湘竹也接了一句，“是呢，咱們三姐姐就差把她們那兩位當成菩薩真人供奉著了。夫人小半月沒回來，咱們都急急忙忙的過來請安，那邊卻一句話也沒有。要是夫人再不回來，別人還以為她才是咱們府上正經的主子。”
“瞎說，三娘如此做，定然也是咱家爺的意思。再說小夫人到底身子重了，出了意外，豈不連累了我們夫人不安？倒不如各自丟開手，我們不念她們失禮，她們也不怨我們苛刻。”袁媽媽立刻糾正了湘竹的不當言語。
我立刻笑起來打哈哈，“也是呢，我們府上正經主子可不就是王爺一人嘛，後府的事到底也是王爺說了算的。想是王爺也說了，因為身子欠安，上皇不肯放我回來。其實我也是玩的，哎呦……”胡琴還在王爺那呢，還有我的藥。
我正急忙的站起，羅纓也跟著我站起，“怎麽了？”
我看著羅纓，又看了看這一屋子的人，隻好又坐了下來，自己笑了笑，“沒事，沒事。”
話音剛落，門房就報，“小夫人和卜四娘來了。”
“快請進來，跟著的人扶著點，小心身子。”房裏的人都起身了，我也跟著站了起來。
袁媽媽朝我一使眼色，我立刻又坐了下來。其他人不過是走個形式，眼光都在瞟著我，而且容夫人和卜安寧已經進來看見我站起又坐下的動作了。這樣一來各人臉上又都憋著笑，尤其是那兩位誠心看熱鬧的小娘。
“讓座，看茶！”我也隻是一個勁的憨笑，“妹妹怎麽好過來，應該我去看你們才對，這一段路到底不近，可別累著了。”
我這正屋空間大，就是再來十個八個一樣容得下。就是桌椅差一些，那高椅本就隻有一對。我坐了一張，羅纓一開始就在下首坐著，所以我邀著容夫人也過來坐。
容夫人推讓一番到底還是坐過來了，底下人又給卜安寧安排了一張軟凳。
“猜到姐姐今日肯定能回來，所以早早的讓廚房蒸了一碗羊乳來。姐姐嚐嚐，可還可口，若是喜歡我讓她們每日都做的送來。”
她話音剛落，身旁一位大丫鬟便從食盒裏端上一個皇家官窯的小盅。蓋子揭開，熱氣騰騰的伴著濃鬱的奶香味。
她又叫我姐姐了，還是當著教規矩的人的麵上。而且獻食是假，不過是要人看看她用的瓷器。看來不光羅纓要捧著她，就連王爺也是一樣的。太可怕了，她還沾沾自喜呢！
“怎麽好勞煩妹妹的人，按理我該多照應你才是。”我要忌口，這乳酪也算是葷的，所以我假意拿勺子挖了一點，還沒進嘴就嫌燙的丟開。
之後大家又說了兩句話，不過是各自敷衍。娟姑姑和袁媽媽明白，便先告辭，容夫人和卜安寧也就識趣的跟著一起，那兩位小娘自然也跟著出去了。
房裏隻剩了自己人，我也不跟羅纓客氣了，“我的琴還在王爺那呢，你記得幫我拿回來。皇爺爺寶貝的不得了，可別弄壞了。還有幾顆藥丸，我每晚要吃的。要用冰湃著，要不然壞了，你要人仔細看著點。”
羅纓看著我，一張俏臉隻是蹙著眉頭，我笑嘻嘻就當我們已經冰釋前嫌了。
“喏，這蒸奶賞你了，好好補一補，別被人比下去了。你看人家湘竹那抹細腰，連我都想上去掐一把了。還有春暉那雙雪脯，離著好遠我都能聞到奶香味，那男人還能受得了？”
其他人都憋著不敢笑，羅纓紅了臉，“沒正形，我才不吃。”
“她不吃，秋穗牧雲你倆給分了吧！”
“什麽好東西，我也不要。咱們這還稀罕她的東西！” 秋穗嗤了一聲，直接給牧雲了。
牧雲就沒必要介意了，算起來她也是那邊的人呢。況且她一個小屁孩，也沒人把她當一回事的。
我說完就自己脫衣服，急著要去洗澡。頭發也好幾日沒洗了，先前抓了一下，現在有一下沒一下的癢的難受。
我洗好澡回來，羅纓還在，大概她是忙完了又過來的。此時外麵的天暗了一點，但還沒到入更的時候。
“王爺往小夫人那邊去了。”羅纓先說了一句。
我也沒回自己的裏間，脫了鞋，就爬到了外間的睡榻上去。此時我不過穿了一條白綾的褲子，褲腿散著，襪子也隻是鬆散的套在腳上。上身穿著一件抹胸小衣，腰上用腹圍裹著。
因為頭發還濕著，我在肩上搭了一條綢子。讓秋穗也到榻上來，在她腿上放了一塊大巾布，我便枕了上去，讓她給我按一按腦袋。
“去就去唄！”我閉著眼睛，隻享受著頭皮被觸壓的美妙。
“前幾日四娘讓人送來了兩雙拖鞋，是她自己勾的。婢子瞧著她的手藝還不錯，夫人應該喜歡，婢子就做主收下了。”佩蘭說著就去把那兩雙拖鞋拿來給我瞧。那鞋應該不叫拖鞋。
我抬頭睜眼來看了看，比佩蘭先前腳上的那一雙還要細致許多。眼下天氣熱了，在家無事時穿這樣的鞋很便意，我又不用纏腳，連襪子都可以省了。大概是水蓮想看看牧雲在我這如何的，不過是找個托詞，我倒是受益了。
“難為她了，以後等她孩兒出生，我得要給她送份大禮。”我說著就拿了一雙仍在了榻下，準備待會兒就穿上。
“你可真是個心大的。”羅纓都懶得說我了，這話不過是無奈之詞。
“外頭快傳飯了，三娘要跟夫人一起嗎？”佩蘭這樣問，估計也是知道羅纓還有事要處理，不過是提醒一句罷了。
所以我搶在前頭說，“我不要同她一起，讓秋穗和牧雲與我一道用點還差不多。”
“明兒進宮，小夫人也一同去，李婕妤特意拿來了聖上的旨意。”看來這就是羅纓斟酌了半日要說給我的要緊話了。
不過，聽了這話，我的頭皮真是本能的緊了緊。秋穗隻是給我按著，並不露痕跡。
“進宮後身邊人不能多，小夫人畢竟身子不便，還要你多用心的。”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要誠心設計我，我防也防不了。”
既然皇後已經入了恭王一派的陣營，那麽李婕妤便會全力相幫慶王府了。可我對她來說更是眼中釘，不如拿我來作法，也好坐收漁利。再說聖上一向也是嫌我礙眼的，就算他知道李婕妤的伎倆，很有可能也會縱容不管。
“也不全是這個，她……也是招風的，胎兒無辜。”
懂了，我既要防她也要保她，孩子出了意外，那可就是大問題了。
這皇室一向子嗣單薄，太上皇更是一無所出。如今聖上已經算好的了，可到底也就當年的成穆皇後留下的血脈，其他後宮妃嬪一樣連個公主都沒有。幾個皇子裏，如今隻有前太子留下一個幼兒。我家王爺成家也三年了，隻盼著能有個喜訊，哪怕不是嫡子，到底也是皇家血脈。
“如今佩珠也不適合陪你入宮了，除了娟姑姑，你可有中意的人選？”羅纓問的很含蓄，大意是不用人了。
佩蘭若是也被宮中人盯上，隻怕也留不住，所以不能露麵。府裏的小娘更是不能出席正式場合，羅纓也不會討這個沒趣。秋穗太小，上不了台麵，也不懂宮裏的門道和規矩，反而會連累我。
“隻怕容妹妹那邊也會跟一個大丫鬟的，我這邊就娟姑姑吧，人多了也不好。”就算是有誥命在身，再貴的妾也是妾，讓一個妾氏登堂入室，已經夠人笑話的了。
“還有一事。”羅纓原本已經起身，轉過頭來又看了看我，躊躇著說了一句，“四皇子回來了，怕是明天能見著。”
這才是她今天最想跟我說的話吧？
我的心已經顫動的不能自已，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緊張，“那我可要什麽見禮？”
“四皇子久不在京中，也不知他有何興趣愛好，隻是想來也該是風雅人士。前幾年府上得了一把骨扇，很是難得，就連扇麵也是少見的名家手筆。我思量著就算不入他懷，可也要顯出我們的鄭重。”
“那我見機行事吧，若他……”我還要再說，羅纓以手遮口，示意我不要再多話。
果然，我聽見外麵玉藻輕咳了一聲，隨後就有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進來，“羅姑娘，我家主子有請。”
我被這聲音弄得起了一地的雞皮疙瘩，比剛變聲的內監聽的還要古怪。不管對方是男是女，定不可能輕易的到這後府來，想是什麽江湖高人在用千裏傳音。既然能千裏傳音，自然也有本事練就一雙順風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