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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2章 乾道六年,四月 12

  “也不一定,我吃過很多次虧的,如果有人誠心要拿你立威,要板著臉給你一個教訓,無論你怎麽嬉皮笑臉人家也不會在乎的。”仿佛是觸碰了傷心事,我有一點想哭。


  抬頭看看天,明天又是個晴天呢。滿目繁星點點,一彎明月,真美。最美的還是身邊有這個人,他才是最閃亮的那一個。


  “如果真把他逗笑了,他也不覺的是你把他說服了,反而認為你是強詞奪理混淆視聽,他會很厭棄自己在那個不該笑的時候笑了。雖是躲過了一劫,日後反而會更加的看不爽,惡氣積壓,頭上懸把劍,如履薄冰的就更難過了。”


  他轉過身,也學著我抬頭看看天,故意的長歎一口氣,“唉,看來你家王爺對你不好啊!”


  “不是。”我立刻否認,我說的人不是他,“慶王他真的是個好人。”


  “噗……”他毫不掩飾的哈哈笑起,“我倒是很少見有女子誇自己的夫君是個好人的,她們通常提到的都是怨或是不滿足。不好了就想要變好,好了就要變的更好,更好了又要長長久久的好。你是覺得你對不住他,還是準備對不住他了?”


  我一時被問得愣住,無話辯駁。


  “趙愷要是知道自己那麽用心得來的卻隻剩了一張好人卡,大概臉都要氣白了!”他的臉上還是燦爛的笑,“不,他一定會氣吐血的,說不定就一命嗚呼了!”


  “你別不知輕重,不許你這麽說他。”他這個樣子好猖狂,一點都不可愛,我也有點生氣了,“他不是個簡單的人,你不該小瞧了他,而且也輪不到你褻瀆他。”


  “看來是我高興早了,原來你是在乎他的。”


  “我不是在乎他,我……”我是在乎你,皇權富貴天家顏麵,你不該如此張狂得罪。縱然你有大德,但修行不易,若是毀於一旦,豈不可惜了天賜鴻蒙?

  “你真的不問我嗎?你要是問了我就告訴你實話。過了今天,以後可就不一定了,我是難得的做一回痛快人的。”


  “我知道。”我也學著他邪邪的笑起來,我什麽都不想知道,不想知道他是誰,也不想知道他要做什麽。


  “薇仙到底跟你說了什麽啊?我倒是真的好奇呢!”


  “他說你是壞人,讓我離你遠一點,他還說你是故意來勾搭我,也在撩撥鳳娘。”


  “那你為什麽不離我遠一點,我一招手你就來了?”


  “我不知道。”我看著他,突然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像是不經意一般的用著極其清淡的口吻說道,“大概我喜歡你吧!”


  不用大概,我就是對你很入迷,是那種開了竅的喜歡,不同於其他。


  “走吧!”他的眼睛眨了眨,動作很緩慢,仿佛是夜風吹得將人變的遲鈍。他身上的氣味真的很好聞,是我從來沒有聞過的味道,也形容不出。


  “去哪?”我問。


  他伸了手,往著我們剛剛走過的路指了指,“陪你走一趟回頭路,送你回家去。”


  那不是我的家,隻能算是一個暫棲地,裏麵沒有我在乎的人,也沒有我該留下的牽掛。同樣的還有曾經的金陵城,那一座候宅大院。


  十三娘已經死了,夫人終於舍得讓她走了,大概三哥也不在那個家裏了吧?

  一路,我們不再說話,我低頭往前走,他跟在我的身邊。夜晚本來是涼的,我們又都沒了外衣,可一直走動著,也就不覺得冷了。


  我長衣的下麵是一條海棠粉的長裙,到底年輕,就算位份高卻也不必用色一味老成,尋常穿著也會帶有屬於小姑娘的俏皮。這裙子原本搖曳及地,此時已經被拖得髒了,我手裏還拿著他的那把劍,便也不去提著裙擺了。


  我們走到了慶王府的正門,但其實這正門除了逢年過節有儀式講究,平日裏是不會開的。就連旁邊的儀門,一般情況也是不會打開的。進前廳有偏門,進後院有角門,反正無論怎麽走,都不會從這邊出入的。


  我也就是知道,這邊不會有人,才站在這跟他說再會的。


  “給你吧!”我把劍遞給了他。


  “你贏的,送你了。”他撇了一下身體,準備再走一次回頭路。


  “不敢。”玉簪就算了,我要是再大張旗鼓的拿了一把劍帶回去,估計羅纓要殺了我的。這光看劍鞘就知道是男人用的,而且這紋飾怕也有來路。我可不能騙他們說是虞雙兒送的,低劣的謊話還是少說的妙。


  我正說著,就準備遞上前去,他把手往後一別讓開了。我總不能真的帶回去吧,本來我就是為他賭那一把的,所以我再上前一步,一定要還給他。


  就這兩步已經暴露了我的身法,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慶王妃好本領啊!”


  “哪有!”我從小練習舞技,身法輕盈很正常,我隻好準備硬塞給他,“快拿去!”


  說著再次往前一送,他人比我高出許多,本來這一招是要往他門麵送去的,這下隻對向了他的胸膛。


  “三腳貓。”他一笑,好似看透了我的壞心眼。


  我是帶著惡意的,因為我的目的就是為了叫他以為我是來扯他的衣襟。旁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把我推開,在推開我的同時必定要伸出手來,正好我鬆了劍扔給他。


  可他竟然不躲,伸出的手直接將我一拽,他再將身子微微一讓,虛晃的嚇我一跳。我“啊”的大叫了一聲,站不住腳的已經做好了摔個狗啃泥的準備,情急之中隻能真的去拉他的衣襟。


  “好玩嗎?”他隻扯著自己的衣領,已經將我給拉正的站起。我一回頭對上他半開的衣襟,裏麵的小衫也鬆了,我隻看見他露出的一點鎖骨,以及下方的些許肉色。


  他也沒急著整理自己的衣衫,伸手在我眼前一掃,臉上笑意連連,“你要是個男人,一定流氓的不得了。”


  “什麽流氓,這叫風流,‘人不風流枉少年’。”袖風一揚,我聞到的味道更加濃烈了一點,“好好聞,這是什麽香?”


  “這可不是什麽好東西,快離我遠一點,小心聞多了中邪!”他把長袖收起,別著身子主動離我遠一點。


  我已然中邪了。我怎麽那麽想跟他有肌膚之親呢,他要是能過來親我就好了,要是我過去親他,他不把我推開就更好了。


  “哎,別!”他忽然叫了一聲,想來攔我,已經晚了。


  “噗!”我看著自己手裏那把沒有送出去的劍,這會兒劍柄已經鬆了,在我籌措之際,一時手賤,我就給拉開了。


  “哇哈哈,請告訴我,這是什麽?這就是你的佩劍?”隻見華麗的劍柄下麵連著的是一把菜刀還是柴刀?還是沒有刃的,就是嚇唬人也不真誠啊!


  “這是泥匠用的瓦刀。”他好像知道我肯定不認識,“我就是用來做樣子的,又沒要你給我贏回來。”


  “你剛剛是怎麽有那份自信的,就不怕那傻蛋給打開來?”


  “我跟他說那劍出鞘必見血,他就信了。”大概沒什麽說服力,他又添了一句,“在此之前,我已經輸了他三千金了。”輸的起三千金,又怎麽會弄一把假劍來糊弄人呢!


  “……”早知如此,還不如把那顆寶珠要回來,但願那顆珠子就這麽無聲無息的不見了才好。


  “給我吧!”他見我還是笑的沒完沒了,一手連鞘帶刀都給搶了去。


  我已經幾百年沒這麽沒心沒肺的笑一場了,這會兒我是真的很開心,就覺得搞笑的了不得。


  “方才給你不要,這會兒怎麽又要搶?”


  “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這會兒已經沒意義了。”他說著轉身就準備走了。


  我看著他離開,身影一點點的消失不見,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回身去敲門。叩了兩聲等了等,裏麵沒有動靜。又連著敲了起來,還是不見裏麵有腳步聲。


  忽然耳邊有人說了一句,“夫人,給您留著門呢!”


  我被嚇了一跳,立刻跳開身子轉臉看去,原來是馮戎。我捂著自己的心口責備道,“柴教頭,做什麽嚇我一跳?”


  “是夫人太愣神了,小的可是特意踩重的步伐。”他倒是不卑不亢,手中拿著佩刀,躬身向我行了一禮,然後轉身給我指著進府的門。


  好吧,我是不知道,這慶王府的大門該怎麽進去了!

  “怎麽,你一早就跟著我了?”我的身邊是有影衛的,但他們都是一些武精的風魔之人,言語和腦子都要欠缺一點。除非我命他們現身,或者我在即刻之間就有生命危險,否則一概不管不問,小傷小痛的他們也視若無睹。


  “沒有,護送眾娘子回府後,小的就去當差了。是王爺問起,才讓小的來接夫人的。”


  王爺平白無故的問我幹什麽,我在不在家跟他有雞毛關係,什麽事情能問的上我的?一定是羅纓,嘴碎,就知道告狀,就怕擔責任。


  “那你是在哪看見我的?”今天我的行為可是過分了。


  馮戎沒說話。


  我吊起眉毛嚇他,“說!”


  “豐樂樓中樓的賭桌上。”馮戎說話依舊不緊不慢,不卑不亢。


  “我不過是跟虞家小姐鬧著玩,你非要嚼舌根說些有的沒的,鬧得我跟王爺夫妻不和,這罪過可是你擔著。”


  “小人不敢!”馮戎再次提刀握拳躬身向我行了一禮。


  我已經進了府裏,安不安全也跟他沒關係了,我抬了抬手,“免了免了,柴教頭去忙自己的事吧。”我說著往自己的腰上一拽,將一塊佩玉拿了下來,朝他扔去,“柴教頭護送我一路幸苦了。”恩威並施嘛,我又不能光嚇他,這樣容易遭埋怨。


  “不敢,保護夫人是小人分內職責。”他怕玉佩碎了,隻得伸手來接,可是又不好真的收下,便又要我收回去。


  我學著他剛剛的那一踏步,往後別過手去,突然笑著對馮戎說,“要不咱們把方才那招再練一次?”


  雖然馮戎滿臉的絡腮胡,可我依然能感覺到他窘迫的臉紅了。切,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沒必要顯得那麽生手吧?


  我回到自己的房裏,佩蘭跟一個丫頭在做針線,見到我隻是問,“夫人要用些夜宵嗎?晚上做了蜀玫餡的幹元子,奴婢覺得夫人應該喜歡就留了些。還有一盤子的蒸糕,也在小爐子上熱著呢。廚房也沒封火呢,要吃什麽,奴婢親自去做。”


  見我沒了外衣,佩蘭也不問了。如今就她一個說話算話的,有沒有的都是一樣的責任,別人也怪不到她。


  “院裏今天挺安靜的。”兩間廂房裏雖亮著燈,但也沒說話的聲音,羅纓那邊也是安靜的。可我這話說的,感覺話裏有話。


  “今日去了一趟恭王府,折騰得大家都累了。小夫人也說身子欠佳,請了朱太醫把了脈。太醫說是無礙,月份大了,小兒折騰,母體就難免作息難安。”佩蘭回答我。


  “聽人說這小兒越是愛折騰怕越是健康周全,看來還真有可能是個小世子呢!”從前侯府人多,我見過太多懷著身子的女子,以及剛出生不久的娃娃。


  因我沒回來,裏間還沒點燈,我便在外麵的榻上歪下。來回走的路多了,腿酸腳也脹,我自己脫了鞋子,又把襪子扯了,令個丫頭給我揉腿。


  佩蘭給我送上茶來,有丫頭把那幹元子和蒸糕拿了來,又有醬鴨掌和肉脯並著其他一些吃食,放在小食案上。我右手還疼,便就不用,隻把左手單獨洗了,自己拿了鴨掌啃了起來。


  正啃了兩口,秋穗穿了一身秋月白的短衫長褲走進來,頭發也隻散著,略還帶著一點濕。看見我笑了笑,“夫人你回來了?”她跟著也脫了鞋,走到榻上來要給我捏肩,我便丟開了靠背,直接歪在她身上。


  秋穗剛洗的澡,身上還有茉莉花肥皂莢子的味道,清新又幹淨。我啃著鴨掌別一不小心又蹭的她一身的油汙,於是又洗了手,吃了點糕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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