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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章 乾道六年,三月 17

  我一聽立馬起身要水梳洗,花潼有些遲疑的問我,“今日身子吃得消嗎?改兩日也是一樣的。”


  我不解,問他,“為什麽吃不消,我不是一向這麽生龍活虎的嗎?”


  花潼臉一白,撇開我疑惑的目光,“算了,是我白問。”


  我還要再問,佩珠進來了,丟著臉好像我欠了她多大的債一樣。


  羅纓特意給我找了一件半舊的對襟短衫,窄袖窄身。底下是一條蝦青的長擺裙,卻是上用最好的霧紗,雖看著輕薄如水霧氣一般,但一點都不透。


  好在顏色不顯眼,我下身裏麵還穿著石青的夾棉褲子,外麵一點看不出來。腳上穿了一雙和裙子同色的鞋子。


  頭發分了上下兩股,上層的綰了起來,玉簪插在上麵,下層的又分了兩股紮起,分別在兩肩垂下。


  我本就看著稚氣,這一打扮就像大戶人家的丫鬟,略還有些臉麵。


  我隻帶了秋穗和花潼,其他人就再不肯讓跟著了。花潼天資不俗,若打扮的平常了反而易惹人褻瀆,倒不如我和秋穗都是丫鬟,他成了翩翩佳公子。


  羅纓又囑咐了我許多,總之我不能有任何越矩的行為,還得要快去快回。我聽的好不耐煩,趕緊就走了。


  我們去了約定好的角門那,真的有一輛馬車停著,確是極其豪華的寶馬香車。外麵有兩個駕車的人,看著倒像是練家子的架勢,見著我也不打招呼。


  我走過去,裏麵的人也掀了簾子,隻有恭王妃帶著一個麵無表情的女子,那女子手裏還握著劍。


  “姐姐真叫我好等。”恭王妃說著就自己跳下了馬車,手握寶劍的女子跟著下車,依舊麵無表情。


  駕車的人沒有給她倆放腳蹬,恭王妃輕輕一跳,裙擺飛起,輕盈的像一隻蝴蝶。今日她也做了簡單的裝束,本就是個大氣的人,窄袖窄衫將她的身形顯得更加的窈窕。


  那女子卻做男子的裝扮,一身黑色的粗布衣裳,手腕和腳腕處都用布條繃起,顯得很是幹練。隻是她目光不與人交接,眼角低垂,使得她失了幾分神采。


  “抱歉,我行動不得方便,饒是這樣都是千求萬求才出來的。”恭王妃過來攜住我的手,我便也兩隻手都跟她握了起來。她比我高出許多,我須得抬頭看著她。


  我打量她的人,她也打量了我的人,隻是我沒開口問,她也沒有說什麽。慶王府本就臨街,於熱鬧繁華之中,離宮裏和德壽宮都不遠。


  恭王妃轉身示意了一下,我知她要隨著我到街上走走,我便跟著抬腳去了。花潼伸手拽了一下我的衣袖,我腳步頓了頓,讓他走在了我的前麵。


  恭王妃終於忍不住,“這位小哥哥好個不俗的人品,不知是不是久聞的那位花公子?”


  我笑了笑,“姐姐不用管他。”


  花潼隻當聽不見,依舊在我們前頭走著。


  恭王妃一聽我叫她姐姐,連忙“哎喲喲”的受不住,隨即看看我,又笑著說,“我看著姐姐倒真的比我大不了多少,不如我們也別姐姐妹妹的亂叫了,我叫你捷兒,你叫我大鳳就可以了。”


  “好啊,大鳳。”我乖覺的叫了她一聲,旁邊的秋穗“撲哧”的笑了起來,我也懶得管她。


  “說來實在是難得,你我今日這樣的身份還能出來走走,真真是說給誰聽誰都不信的。我瞧著你家裏人對你也算是好的,還以為我這樣的離經叛道定約不出來你,卻沒想到你能真的跟我在這街上閑逛。”


  “這還是我三年來頭一次呢,往日這樣的機會也少得很,一出門反而拘束的不如在家中。”我這假話編的也是挺溜的,這臨安城就沒幾個好地方是我不熟悉的。


  “前日說起遊園,我倒是有心想辦一場的,可是回家後他們都說不可。一來我是新婦,外來的人,在這臨安府都還不算熟,倒好像是刻意逢迎。二來,還有姐姐在上,沒有我越矩做東的道理。加上我又不是個會周全場麵的人,隻怕受邀的人也為難,以為是要站隊結黨。”


  我聽她這樣說隻能尷尬的笑了,她真是什麽都敢說啊,比我膽子都大。我抬頭去看花潼,花潼微側著一點臉,我看見他麵色淡淡,讀不懂他想給我傳達些什麽。我隻能笑了笑,不知道要說什麽,也不知該怎麽去想。


  我們在一家小茶肆坐了,雖然麵積不大,但卻瀟灑清潔,桌椅複古雅致,很有情調。來往的人絡繹不絕,茶博士也是個極其殷勤會說話的。


  我和鳳娘先落了坐,花潼便在我對麵坐了。鳳娘身邊的女子隻站在她的身後抱著劍目不斜視,我伸手請她過來坐,她也隻當看不見。


  “捷兒不要見怪,她就是這個秉性,讓她站著就是了。請你的丫鬟坐下,我看這個小姑娘也是個翹楚的人物,出了門就不必拘束了。”


  秋穗聽說隻看著我,反而是花潼開了口,讓秋穗坐下,秋穗果真就坐下了。


  “這位姑娘也不知怎麽稱呼,看著倒像是大鳳你的體己人?”


  鳳娘聽我這樣說卻不好意思的笑了,“哪裏什麽體己人,這還是因為上次恭王府失竊,王爺給我尋來的。她師傅是江湖中人,也壓鏢,因為和府上有些緣故,她師傅就把她送來了。說來也巧,她複姓第五,在師門中也排行老五。”


  我聽著鳳娘將“失竊”竟輕飄飄的給說了出來,自己一驚,不知該怎麽接話,連忙去看花潼。


  此時剛好送上茶來,並著茶食和點心一道都擺放齊了,花潼親自接了茶碗,先給鳳娘斟上。


  那茶博士見著我們這樣也不吃驚,倒好似習以為常一般,放好東西說了慢用就轉身離開了。


  酒肆的茶具器皿都還精致,算的一品,鳳娘隻是招呼著,看來她要做東。


  花潼自己品著茶,一邊還將一碟酥油鮑螺放在了我的麵前。我衝他擠眉弄眼,在外人麵前還是不要太護著我的好。


  鳳娘的臉上一直都帶著笑意,隻是此時更深了一些。花潼是個太溫潤的人,無論他對誰好,都會顯得曖昧。


  “都城到底是都城,連個小茶肆都能做出這麽高級的點心,從前我在邊緣地,想聽個曲子都是難上加難。”鳳娘雖是這樣說,眼睛看著那些茶點,但人卻不動。


  “那也是李將軍的功勞,保得邊境安寧才有我們現在的富庶安康。”花潼替我說了一句。


  鳳娘被花潼正眼一看,忙低了頭做羞澀的模樣,“家父不過是個小兵,安寧之功可是千千萬萬的小兵守護而來。要我說還是官家懂得籌謀才是,真是不敢居一點功。”


  我早上沒有用飯,空著肚子跑出來,這會兒也說了話走了路,早就餓了。我不愛喝茶,也品不出三六九等,便吃了一個酥油鮑螺,覺得有些膩。那桂花蜜餡的浮元子倒是很合我的胃口,我連吃了兩個,再要吃第三個的時候又被花潼給攔下了。


  “糯米的東西不易消化,吃的不好了,隻怕這罪過要怪在我身上。”鳳娘說著自己接了過去,問花潼,“公子,我可能食?”


  花潼隻好勉強笑了,“任務在身,不敢大意,還望夫人不要見怪。”


  一碗隻有四個,我吃了兩個,鳳娘隻吃了一個,剩下的一個讓給了秋穗。秋穗連忙畢恭畢敬的接了。這丫頭倒真的會看眼色的,一點不出頭,乖覺的不說一句多餘的話。


  “早知道這樣就不要你跟出來了,原本以為你會縱著我一點,沒想到我反而要礙著你不敢恣意行事了。”我又吃了一塊糕餅,這才把饑餓感給壓了下去,喝了兩口茶,算是結束了。


  花潼沒睬我,隻顧著自己喝茶。秋穗畢竟還小,坐著也是卑卑諾諾的,第五姑娘目光從未與我交接。


  鳳娘隻盯著我看,臉上的笑意倒好像是姐姐看著妹妹一般的縱容和喜愛。我被她看得不知如何,心下卻又不十分抗拒,反而是喜歡的。


  “我瞧著捷兒吃東西的樣子跟我家中妹妹一般,無論吃什麽都是香甜受用的模樣。那時她養了一隻沙鼠,膽小謹慎卻又忍不住貪吃,一雙眼睛賊溜溜的轉,特別可愛。如今她還小,去年我出嫁時,她抱著我萬般不舍。我也唯獨掛念著她,也想她能永遠那般無憂無慮。”


  “沙鼠是什麽,同老鼠一樣嗎?”我沒見過,秋穗也瞪著大眼睛看著鳳娘。


  見我們好奇,鳳娘也有了興趣,“是她養的小寵物,不算小,一個手掌心還抓不下。胖嘟嘟的,吃草種子,也吃瓜果蔬菜。很愛幹淨,平常都把自己收拾的利落。吃東西的時候也同人一樣,用小爪子捧著,低著頭一點點的吃,吃的認真還十分的香甜。”


  花潼聽她這樣說便笑了起來,“夫人這是說沙鼠呢還是說她呢?”說著還用眼神瞅我。


  我一口茶呷在口中還沒咽完,正好有一點茶渣子在嘴裏回轉,花潼坐我對麵,我便一口啐了過去。當時陽光正好,照射在我們這一整張桌上。我一口啐出,滿眼都是口水點點,誰都瞧得清楚。


  “啊呀,娘娘,我們這吃茶呢!”連秋穗都發起了牢騷,鳳娘隻是笑,人也站起避開了一點。隻有花潼坐的正經,人也正經的盯著我。


  吃好了茶我們又去園子逛了逛,此時正是大好春光,到處都是人。有富貴人家帶了妻妾過來,也有那些王孫公子們攜帶著教坊女子,將園子的各個景角都給包了下來。


  園子外頭車馬轎子無處安放,我們也隻用了鳳娘來時的那輛馬車。秋穗跟著我和鳳娘在車裏麵,花潼單獨騎了馬,第五姑娘和車夫在外麵押車。


  進去之後滿眼繁花似錦,與府裏乃至宮裏的風光又不一樣了。但因為許多好景致都被人包下了,大戶人家避忌多,遠遠地就被他們家丁攔下不許靠近。隻能遠遠地聽見些絲竹管弦並著男女笑鬧的聲音,有人吟詩作賦卻也隻能聞到叫好讚歎的噓聲,偶爾伴著一陣微風飄來一兩句。


  我們隻能空激動,又不好暴露身份,更不能惹出了是非,所以也隻隨意的走了走,然後就出來了。


  適值也到晌午了,便就重新坐了馬車去春雨樓用飯。此時正是繁忙時節,因沒有提前預訂,所以連樓上的包間雅座都沒了空餘。過了正午,樓裏隻會越來越忙,不到夜色闌珊,這邊也散不了場子。


  我是個不講究的人,鳳娘看著也不是個重視排場的,於是就在大堂一角歇下。


  春雨樓是這臨安府的高級食府,點心和菜品就是達官顯貴人家也是很難做出來,一年四季供應不決花樣繁多。簡單的一餐飯便要花去尋常人家一年的開銷用度,因而來此地的便隻剩了“富貴”兩字。


  春雨樓雖隻高兩層。呃……其實有三層,隻是第三層隻有一間房,人稱“四通八達閣”。隻因它地處街角,四麵開窗,因而眼界甚是開闊,可俯瞰整個臨安城。但因為難得,據說已經被人預定到了今年年底。所以就把這一層給忽略了吧!


  不過此樓甚高甚闊,一進其中便像是另一番天地。樓上樓下樓梯盤旋而上,甚是氣闊。梯上鋪著鮮紅地毯,兩邊鮮花水竹接連,有樂坊女子著盛裝或立或坐攜妙音不斷。


  因春雨樓專做吃食營生,進而要比那些勾欄瓦舍幹淨許多。隻是來往的絕色女子多半都是隨著恩客佐餐的風塵中人,便也依舊是一樣的風氣。


  我姿容平常,裝扮也是個不入眼的,就是這一件霧紗的裙子,一般人也看不出貴氣。鳳娘大氣而美豔,卻是個不妖不媚的正直女子,一眼看去就知她不容褻瀆。秋穗是個小丫頭,第五姑娘嚴肅的是要讓人懷疑性別的。也就隻有花潼,太招眼!

  樓下大廳擺著桌案,有男女的說書先生,樓上樓下都圍繞著設有雅座。隻可惜我們離得遠,若是有人講話聲音大一些我們這邊便就聽不清。


  春雨樓一向都是客滿爆棚的狀態,我們又沒有預約,現點的菜品還要等上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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