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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章 乾道六年,三月 14

  “你已經有了心上人了,又何苦委屈自己,還傷了她的心?全天下的女子沒有一個是大度的,你還要她風度翩翩逢場作戲,我看著都不忍。何況我叫她一聲‘姐姐’,就不想跟她爭任何東西。你知道的,我為什麽叫她‘羅纓’。”


  天啊,我是想找死了,這樣挑釁的話都敢說出口。可是我不惹火他,我就得上刀山了。


  果然,王爺把我一推,一腳踩在了我的心口上,我隻覺得胸中劇痛,天旋地轉。


  佩珠和秋穗都驚叫出了聲,可是她們既不敢喊人,也不敢過來。佩珠膽子大一點,也隻愣愣的叫了一聲,“王爺!”


  王爺拽住我的衣領將我給拎在了半空,“還不說嗎?”


  我隻感覺口中腥甜,一口吐出來,也不知是酒還是血。我“哈哈”笑了兩聲,眼淚就沒骨氣的流了下來,身上一疼就更覺得委屈了。


  “我不認識,我真的不認識他。”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賭天咒地的要他相信我。


  可我說的是假話。


  我隻要說他就是那天德壽宮齋醮法會裏的那個真人,王爺一定就能查出他是誰,或者動機是什麽。而我也知道他是個壞人,並且目的不純。


  我根本就騙不了王爺,我隻是表達了我不想說的決心而已。我是在溫泉酒水裏浸泡過的,看著硬氣,其實貪生怕死的要命。何況我們韋家的發跡,本就帶著不齒。


  王爺掃了我一眼,隨即眉眼一挑鬆手就把我丟了。我不防備,直愣愣的往下一摔,頭撞在地上的聲音都帶著轟隆震動。


  “你們兩個都下去,我不叫人都不許進來。外間也不許留人,統統都退出去。”王爺長袖一揮,轉身坐回杌子上。


  秋穗領了吩咐早一步跑出去了,佩珠有些遲疑,到底還是說,“就算王爺心裏有氣,可她到底是夫人。王爺注意著輕重,別叫羅纓姐姐操碎了心。”說完又看了我一眼,然後才離開。


  要是今日被如此的人是羅纓,早一院子的人都轟動了起來,而我身邊竟連一個勸的都沒有。也是我活該,他又怎麽舍得碰羅纓一點點,這個假如本身就是不存在的。


  我索性就躺在了地上,沒人看,我也懶得演戲了。


  “你叫什麽?”王爺自己拿了銀箸動了起來,喝了一口酒,好似不經意一般的問我。


  “韋捷啊!”


  我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等到王爺回過頭來看我,我才笑了笑,“你不是說,就當從來不知道的嗎?”後腦勺被撞得生疼,沒人心疼,隻能我自己揉著。


  “可你從來都是當我知道的,不如就說說吧,也好讓我更清楚本王的王妃是個什麽樣的人。”


  “隻怕你要是知道了,心裏會膈應,以後就更不可能給我臉麵和尊重了。就像今日這樣的事要是成了家常便飯,那我以後在你這王府該如何自處?”


  王爺聽我這樣說反而笑了,我見他眼角飛翹,是真的開心。


  “哦,是我意會錯了嗎?難道不是你要我這樣配合你?”


  我在心裏再次狠狠的問候了他的爹娘老子祖宗十八代一遍。我都被你踢出血來了,你跟我說是配合我演戲?

  我站了起來,拍了拍裙擺,盡管沒有灰塵也沒有皺,但我還是做了十足的樣子。


  “罷了,告訴你吧。不過,你答應我的事情可一定要做到啊,你要是斷了我的念想,那我可是什麽都不怕的!”


  我就是在威脅他了,並且用了十足的殺氣,狗急了還跳牆呢,我可不想永遠都做別人手中的棋子。


  我叫羅青,這個名字是後來一個姐姐給我起的。原先我有很多個名字,身份一變,或者主子高興,想叫什麽都可以。


  打從我記事起,我就是江寧府昭月樓的一名藝伎。“百年昭月,齊可登天”,曆經數次的烽火,複興的昭月樓依舊燈火輝煌,門庭若市。


  當年它就是仿樊樓而建,由東西南北中五座三層的主樓組合而成。灰瓦青磚,雕梁畫棟,裏麵的陳設更加富麗堂皇富貴已極。


  那時我年紀還小,上不了台麵,不過跟著師傅學些樂器,練練嗓子。昭月樓的每一座主樓都有一位花魁娘子,雖是競爭的關係可也互相襯托。每位盡態極妍風韻不同,爭搶的客人如何也不會膩了這繁華。


  我當時被分配在了北樓,背靠著夜市,每夜歌舞不停,熱鬧不歇。我們那一樓的花魁叫傅羽樓,是個不愛紅妝愛武裝的奇人。


  每日做著胡人的妝扮,騎馬涉獵投壺馬球無不精通,就連蹴鞠都耍的人眼花繚亂。她颯爽英姿不落俗媚,常人見了都抱憾她竟是個教坊女子,若能讓她顯一顯伸手,必是比那梁紅玉也不差的。


  我們底下這些小的,遇到她這樣的一個人,也就荒廢了本來的技藝,每日隻想著能以她做榜樣。隻可惜就算做的太好也是東施效顰,有她一個就夠了,旁人學她自然出不了頭。


  我算是那批裏麵最差的一個,指法沒學多少,詞也很難記上幾句,怕疼不願下苦力,腰肢也硬了。最慘的,就連皮相也不如人,身材看著單薄,好似不能久命一般。


  老鴇看我不成材,便想著乘著年紀小就把我給轉賣了。


  那時,韋侯府的三爺是個煙花常客,他是庶子,生母早亡又寄養在小娘的名下,因而更不得寵。想著承襲無望聞道無路,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反倒逍遙自在了。


  老鴇設計將我給了他,他雖風流卻不愛稚女。但見我可憐,又實在還小,就帶入府上充了家妓。


  侯府家妓也有三六九等,上頭姐姐很多,我隻算小的,或有宴飲一般都沒我。隻是在後院裏老夫人夫人奶奶姨娘們要聽曲兒之類的叫上一叫,卻也難得露一麵,得來的賞錢也落不到我頭上。


  也是因緣巧合,那一日我偏偏被小姐給看上了。


  我們家小姐是整個侯府的掌上明珠,不,是整個韋氏一族的寶貝!


  整個韋家這一代中,隻她一個正經的嫡女。她是天之驕女,人各有命,我也沒什麽好酸她的。她含著金湯匙出生,全家上下誰人不愛誰人不寵?


  若是有不如意的,隻要鬧上一鬧發發脾氣,沒有什麽不隨她高興的。這也就養成了她驕奢跋扈張揚乖戾的性子,更有視人命如草芥的囂張和無懼。


  小姐看我鬼靈精,覺得我很有趣,她每日消磨時光也總有煩悶的時候,便讓我陪她消遣。我到底也是學了一點東西的,雖不精,但小姐也不是個會“曲有誤周郎顧”的人。她隻顧自己開心,無礙別人的好壞。


  但時間一久,她也就厭了。從來她愛一樣東西都是霎那的熱度,我漸漸不得寵,大家也就跟著冷落我了。小姐房裏的姑娘很多,她自己雖算不上翹楚,可她卻喜歡養眼的。大家都爭相著巴結她,比對爺們兒還要熱情。


  其實同為奴婢,本不必如此,隻因為誰敢惹小姐不高興,輕則打罵,一不小心命就沒了。


  我們小姐生性殘忍,打了人就必要見血,一見血人就變得癲狂。每隔個三五日就要拉上一個人隨便尋一個話由,就把人打了。


  她自己有興致就親自動手,拿一塊大板打到自己手累抬不動為止,若還是不盡興就讓別人打給她看。她還喜歡聽別人求饒的聲音,可被打之人越是苦苦求饒她越瘋魔,沒人來攔她,那這人必死無疑了。


  更要命的事,我們小姐每次施行前,還要命人將被打之人身上的衣服脫盡,就連小衣都不能留。


  我們小姐有自己獨立的院落,原本她也是在夫人身邊長大的,後來府上建了一處園子,她便要求搬了過去。家人都縱著她,連一向嚴厲的老爺也不敢太攔著。這樣她離著老夫人和夫人的住處遙遠,這邊的動靜也沒人敢報到那邊去。


  若隻是打板子倒還好,有時候她還會將人給吊起來,或者捆綁成各種令人恥辱的姿勢掛在樹上。


  因為在院子裏,所有過往的人都能看見。更有那些領吩咐的小廝,或者偶然過來的族中子弟,便都能看見。這樣受辱,縱使不死,過後也難能活命。


  我漸漸被冷落,其他人便來欺負我,見著小姐發狂,她們便將罪過推在我的身上。我年紀小,又是個從小就學戲的,羞恥心不強,被打了幾頓,傷好了也就跟無事人一樣。


  小姐房中有一個大姐姐,她雖不心善,跟著小姐為虎作倀,最得小姐的信賴,但她對我卻不差。她見我雖是個瘦小的模樣,人卻很皮實,就算受了傷養兩天也就好了,不像那些花兒朵兒的嬌貴。而且,我整日沒心沒肺的,不需要人開導,更不會悲秋傷春,因而她對我就更照顧一些了。


  就是她給我起的名字,還讓我跟著她姓,並且認我做她的妹妹,她叫羅纓。她說,我就像青草,命野的很。


  我原本就會投壺,騎馬也會一點,羅纓姐姐身強體健且有神力,男人用的大弓她也能拉開,她還會舞劍。見著她就像遇見了我從前一直崇拜的傅姐姐,她每教我一點,我都很認真的去學。


  “看!”我把我的手掌伸到了王爺的麵前,但其實從前老繭的印記已經不深了。不過我的手,一點也不像養在深閨裏小姐的手,看著也不像是會彈琴作舞戲子的手。感覺針線做不巧,琴音也撫不準了。


  我家小姐在家中雖然驕橫,可到了外麵卻沒幾人把她當回事。韋家的名聲不算好,若不是因為富貴權勢,人人都恥於結交。


  每有雅集聚會,我家小姐都很少收到請柬。就算去了,能讓她顯伸手的本領也太少。她雖張狂,也知道別人都看不上她,好在她胡鬧慣了,也會伏低做小沒什麽架子。


  我比我家小姐隻小兩歲,但身形看著卻差不多。從小到大她沒有一頓飯是好好吃的,雖生在富貴中,卻像貧苦人家少吃食一般,也是瘦弱的很。


  後來,每次出去,她便做了丫鬟的打扮,讓我裝成小姐。從前她很少出門,閨門中的貴女認識她的就更少,人也在長大,一時變了一點樣子也是正常,所以竟從未被人識破過。


  漸漸地,時間長了,人人都隻道我才是韋家的小姐。就算我穿著下人的衣服出去采買,遇見了人她們也隻道我貪玩。


  我性子野,也愛玩,仗著年紀小,和那些貴家子弟一樣能玩起來。每到春秋兩季的圍獵,我必是最勇烈的一位,不止一次的中過頭彩。有些巾幗英氣的女子,對我一樣甘拜下風。


  一時,我風光無量,全家人都知道了。小姐騎虎難下,每次出去還得要我裝扮成她。


  我原本是什麽都不怕的,不過是個自幼就被賣入教坊的賤籍女子。老爺特意去查了我的身份,我不是被家人賣進去的,也不是因祖上事累充入官家的。籍貫處一片空白,連賣身契都是做過手腳的。


  我孤身一人立於這世上,無親無故,不管旁人對我是好是壞,我都不在乎。小姐漸漸見我不爽,卻又對我無可奈何,我渾天不怕,她又沒有什麽好威脅我的。


  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小姐被聖上親自下旨,將她高配給二皇子。她要我跟她一起去,做她永久的奴和替身。


  我早就不願意了,又怎麽可能跟她到規矩森嚴的王府來?天子腳下,皇家眼裏,再容不得她胡鬧了。


  我也忽視了一個人,原來羅纓在我的心裏已經很重要了,我真的把她當成了我的姐姐。我以為小姐很信任她就不會動她,可是我沒有想到,因為一次口角,小姐卻把矛頭對向了羅纓。


  羅纓是被小姐活活打死的,氣急了的小姐就像一個暴怒的魔鬼,什麽都能毀滅。我跪在地上苦苦求饒,額頭撞在地麵上,有些小石子都陷在了我的肉裏。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疼,我隻求小姐能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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