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乾道六年,三月 13
我還在梳著頭,花潼走過來替我接了手中的梳子,“這梳子看著不錯,要不今日我給你盤一個唐人的高稚髻,用這梳子倒插在發後。前麵用步搖,與你這眉眼間正好相映成輝。”
“王爺是個怎樣的人,他溫柔嗎?”我攜著花潼的手令他蹲在我身邊。
剛洗完澡,在那木桶裏泡了半天,添了兩次的水,我渾身的骨頭都快泡軟了。這會兒衣服還沒換,我隻穿著單薄的羅衣。發上的水濕的浸潤開,連著我的衣服都帶著透。
見我這樣問,花潼的臉一白,甩開我的手,“你要是再這樣,我今後就不跟說話了。”
我隻好又笑嘻嘻的黏上去,“好哥哥,人家隻是害怕嘛!”
花潼聽我這話,隻是冷笑,“稀奇了,還有你怕的。”他說完又看看我,想要歎氣卻忍住了,手指遊蕩在我的眉眼間,聲音變得異常的溫潤,“我們夫人真漂亮,生的小孩兒定也像你,生機勃勃還透著壞,讓人捉摸不透!”
這時佩珠進來了,花潼忙丟了手站了起來,開始替我盤發。秋穗跟在佩珠的身後,手裏捧著湯盤,有花潼的醒酒湯也有我的餛飩。
餛飩是野菜餡的,合著些肉糜,因為很少吃到,這時嚐來便覺得十分對口。配著茶水的清香,有味又不膩,隻留了兩個給秋穗,其餘的都給我吃了。
吃完又感覺撐著了,睡在躺椅上讓秋穗給我揉肚子,身上受用的很,沒一會兒我就睡著了。後來感覺有人給我蓋了東西,更舒服了,索性我就放心的睡了。
這日子過的我都心慌,也不知道能這樣過到幾時?
羅纓把我叫醒的時候,房裏已經掌燈。她坐在我的身邊像是有話說,可是又覺得說了也無用,所以就閉著嘴。佩珠過來給我換衣服,秋穗在旁邊看著,我配合著起來穿好,然後又坐了下來。
“已經過了二更了,爺還沒回來。派去的小廝也說還在衙裏呢,還有其他幾個相公都在,也不知道要議到多早晚。”玉藻進來說了這一句然後隻站著等吩咐,見羅纓無話,行了禮就退下了。
“把我叫醒做什麽,我要是接著睡定能睡到明早兒。”一定是羅纓看著我睡得沒心沒肺,硬是把我給搖醒的,還好我沒有起床氣,隻是悶悶的。
“夫人餓嗎?要不傳了飯來先墊一點,有熬好的綠畦香米粥,廚下還做了些夫人愛吃的小菜。”
佩玉這樣問的時候,底下人已經準備好。我見羅纓這樣,整個氣氛都低沉沉的,所以縱然不餓,我也動了勺子。
她們四個原都是分工好的,就算一時不在跟前也是互相配合。秋穗剛進來,什麽都不懂,有心也使不上力。我見她站著難受,便招呼她過來喂我吃。
我隻吃了兩口,實在咽不下,一來不餓,二來也沒心情,就揮手不要了。秋穗隻顧著低頭看著碗,一抬頭見我轉了臉,她還作勢往我這邊送。我本能裏伸手推開,她不妨。加上半彎著身子,估計也累了,手一抖就摔了碗。
碗一摔,羅纓“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我也趕緊站了起來拉著秋穗搶先說道,“無礙,站旁邊一點,讓她們收拾了。”
佩玉原本要蹲下,聽我這樣說又立住了,“秋穗好大的體麵,自己摔了碗還要我們來善後。夫人欺負我們,羅纓姐姐也不給我們說句話嗎?”
羅纓臉色難看的要命,卻也隻忍著不發作,“你們臉麵都大,要不我來收拾?”羅纓說著真要彎身下來。
秋穗一見,立刻跪了下來,伸手去拾那碎了的瓷片。外麵婆子聽見動靜,也早拿了收拾的物件進來。
我依舊拉起秋穗,看著佩玉說道,“往後我就偏抬舉她了,她做了錯事就是我做的,你們要有怨就怨我一個。”
“如今什麽時候了,你就隻胡鬧這些,和她們有什麽好計較的?”羅纓反而來嗬斥我,她也一向不會幫著我。
我自然不開心,“什麽時候了,我倒是不知道,聽你給我說道說道?”
“我也知道,你是嫌我了,要做一個有主見的主子了。你既然嫌我插手插的多,往後大小事便都由你來做主。”
我跟著也冷笑起來,“我哪裏敢嫌你,全府上下誰人不知你才是正經的王妃,我連給你提鞋都不配。左右我是個無用的,什麽也不敢跟你爭,你心裏別扭著,又何苦把我推到台麵上去?”
羅纓被我氣得喘不上來氣,麵目通紅的一手叉著腰,另一手隻是指著我,卻半句說不上來話。
我越說越來勁越說越來氣,“當初我就說不嫁,所有人都要我嫁,聖旨一來違拗不得,老爹老娘送都不送就把我捆上了車。偏偏遇上了那檔子的糟心事,官家信誓旦旦說要給我一個說法,不過是要所有人做個睜眼瞎。”
“如今幾年過去了,連個賊人的影子都沒碰著,卻要我擔著虛名做這王府裏的幌子。想當初我做著我家裏的小霸王,如何的不逍遙自在,誰人不都是巴結著我?如今好了,在外麵被人笑話就罷了,回到家來也要看臉色。”
“你們做你們的,隻當我是個擺設,我問心無愧。隻潔白身來潔白身去,為什麽還不知足,要把我往火坑裏推?焉知當初不是你們這群肮髒人的計謀,想我韋家貪慕虛榮攀附著你們皇家公子。如今有了念想,見我們有了利處,又來這一個說法!”
羅纓氣急反笑,隻是看著我,一口氣憋在心裏,眼看著就要倒抽過去。
正在這時門房報,“王爺回來了!”
話還沒說一半,一位錦衣郎就大踏著步跨了進來,連長翅帽都沒摘。他本能的將羅纓護在了身側,剛毅的眉目,臉色鐵青的隻瞪著我。
王爺一進來,其他幾個在外麵的大丫鬟也跟著進來了,連帶著娟姑姑也跑過來,卻隻站在門口守著。
“你聽聽,她說的是什麽混賬話?感情這幾年委屈了她,這一惱,可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羅纓見王爺來,卻隻一心護著她,跟她站在一起。她的氣也算順過來了,頓時淚如雨下,滿臉的心酸。
我咬著唇,隻是氣鼓鼓的將眼睛往別處瞟,直愣愣的站著那,雙手緊緊地扣著。我也是心虛,說羅纓實在是無奈,這些年她為王府實屬勞苦功高,我這樣說她確實不該。
原本早上想去那邊尋點事故出來,哪怕鬧出個我無子悍妒的名聲也無所謂。偏偏安寧姑娘也是個可憐人,想著羅纓好歹還有貼心人捂著她。反正,如論如何我都不要跟王爺同房的,也不想攪進這一灘渾水裏。
秋穗剛剛聽我說那些話,早乖乖的收拾好了東西。這會兒站在我身邊,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把長袖一收,喝道,“下賤東西,你也敢來拉拉扯扯!”一腳就朝她腿上蹬了過去。秋穗跪在地上求饒,我抬腳又給了她兩下。
“何苦來,是你非要抬舉她,現在又作踐她?”羅纓已經從王爺的身側站了出來,隻跟王爺離著一尺的距離。
王爺嘴緊緊地抿著,隻看著我不說話,鐵青的臉感覺要炸裂。
我心裏掖著火氣,越性兒的不管不顧了,“作踐她又如何,一個奴婢而已,連人都算不上。我抬舉她了她就有臉麵,我就是把她作踐死了,她又能如何?她身契在別人手上,這命就不是她自己的,由人打罵買賣去。我既做了這家主母,就是告到聖上那,也沒有為她求情的緣故。”
王爺終於忍不住,嘴上“嘿”的一聲,便抬起袍子,在桌邊的杌子上坐下,“如今夫人倒是拿出女主子的威風來了,本王還巴不得夫人硬氣一點。隻是威風你可以耍,但義務還得要盡。來人,上酒菜來,讓本王同王妃吃一杯。今晚本王就在這房裏歇了,你們該忙的就忙你們的去。”
內心的小火球已經被燒焦了,差點沒吐出血來。我就是條再刁鑽的蛇,也被他死死的捏著七寸,一棍子下來瞬間就蔫了。
本來就是預備下的事,王爺一句話,酒菜一刹就擺上了,羅纓等著安排妥當就推說有事退出去了。王爺又讓其他人都下去,隻留下了秋穗在房裏服侍。等到她們都轉身離開時,又把佩珠叫住了。
我還站在原地,王爺也不讓,佩珠和秋穗就像死人一樣誰都不來拉我。我獨自尷尬了一回,隻好自己走到王爺的對席位上坐了。
端上來的是福州上貢的藥酒,性烈還在其次,主要是活血和固本,喝這酒的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佩珠給王爺斟了兩杯,王爺喝了又讓換。
再拿上來的是葡萄酒,連杯子也是一套的水晶杯。佩珠斟了一杯,王爺抬手又給喝了,她想勸又不敢,隻遲疑著放緩了動作。
“要不也讓府裏的樂姬舞娘來助助興?”我手裏空拿著箸兒,眼睛哪裏還顧得上看菜。
王爺聽我這樣說,倒是放下了手裏的酒杯,看著我說,“要什麽樂姬舞娘,夫人不是會唱嗎?也唱首來給本王聽聽!”
我“哈哈”的幹笑著,臉上為難的要命,“王爺真會說笑的,妾身能會唱什麽曲兒?”
“哦,是嗎?”王爺看著我的眼睛眯了眯,隨後揚了揚眉角,“本王怎麽聽花潼說,夫人還會唱‘豆蔻花開三月三,一根……’本字忽略。”
我一聽趕緊攔住,“啊,王爺,妾身就是胡亂瞎唱的,也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淫詞,王爺就別再打趣妾身了。”
“啊呀,這原來是淫詞呀,要不是夫人說,本王還不懂呢!”好諷刺的口氣呀!
我內心奔騰的如萬潮入海,已經不知道想了多少詞來問候他的爹娘老子祖宗十八代了。
我眼神一掃,在王爺身旁伺候的佩珠臉都紅了。秋穗還小,隻心顫顫的離著桌子一仗遠,等著聽指示。
“王爺說的妾身都不好意思了,佩珠還在,王爺讓人家一個姑娘如何自處?”我隻好盡力的岔開話題,佩珠被我一說,臉更加的紅了。
“無礙,她是我房裏的人,一直伺候在身邊,什麽沒見過。這小丫頭你要抬舉她,我也不好駁了你,以後在近前伺候,這些東西自然常見。你自己也說的,她們都是些奴才,沒得要我們這些做主子的還要避忌著她們。”
我皺著眉,隻剩了皮笑肉不笑。
王爺說完,拿著水晶杯的手抬著,讓佩珠繼續斟滿一杯,“來,過來,坐到本王的腿上來!”王爺說著撐開身體,拍了拍自己的右大腿。
我隻坐著不動,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王爺不是開玩笑吧,這樣可不體麵,也不合規矩。”
這樣跟妓有什麽區別,消遣我也不至於這樣吧?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寧死不從!
“你要清楚,我把你當回事你才是個東西,我看不上,你也就是玩意兒。我再說一遍,過來!”王爺冷著臉,一狠,我是完全被他的威嚴給鎮住了。
我平生油鹽不進,可最怕這樣的人,跟我那老子太像了。看他臉一變,心就顫了,沒骨氣的緩緩站起,雙腿幾乎想下跪求饒。
我真的走過去坐到了王爺的腿上,他把我攔腰抱住,將酒杯放在我的嘴邊。滿滿一大杯的葡萄酒,喝完還不知道有沒有命,一定是我傷了他心愛的人兒,這會兒替她報仇了。我隻能屈辱的張口,由著他灌我,仿佛從前的舊事也一一的浮到了心頭,早沒了反抗的念頭。
才喝了一小半,按著我的手就丟了力氣。可我的討好已經有了記憶,知道怎樣曲意逢迎。
一杯喝完,王爺看著我的臉上倒是有了震驚。我心裏歎了一口氣,隻覺得我家王爺是個好人。我滿臉委屈,可憐兮兮的問他,“你滿意嗎?不滿意我再罰一杯!”
王爺沉寂的臉上還是緊繃繃的,他伸手掐著我的後頸,在我耳邊說,“你別在這矯揉造作的演戲,你知道我要你坦白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