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杭州,大運河也就到了終點,張石川巡視河槽的任務也就算完成了。將沿途河道情況大致做了個總結就可以回去和四阿哥交差了。
既然來了,杭州還是要逛一逛的。幾天下來吳鶯兒喪親的悲痛也減少了幾分,於是一行人棄舟蹬岸,往杭州城進發了。
杭州自古以來就被譽為“東南形勝,三吳都會”,地理位置極其重要。作為江海重地,是清廷打擊東南沿海遺民以及後來鎮壓三藩,收台灣的軍事基地。因此,在杭州駐防的旗營共有四千多人,還有兩萬餘家屬。
不過這些旗人兵丁在為清廷做貢獻時,也常常滋擾百姓,搶奪財物、奸**女、放高利貸等等。
為了緩解駐防旗營與百姓的緊張關係,清廷在順治七年開始在清泰、望江、候潮三門一帶修建駐防城以隔離兵民。但是修建防城卻觸動了一些百姓的房產,反而再次加劇了旗人與漢人的矛盾。
康熙二十一年,因不滿旗人的種種惡行,杭州城北武林門附近的商民舉行罷市抗議。這件事被上報朝廷後,引起了康熙帝的重視,他對杭州駐防將軍不能管束部下而對其大加訓斥。
為了真正解決杭州駐防旗人與當地百姓之間的矛盾,康熙任漢人趙士麟為浙江巡撫,康熙帝還在其上任前囑咐他要采取切實行動解決問題。
趙士麟到任後,首先就去拜會駐防旗人軍官,他采用勸說加警告的方式讓旗營官兵克製自己的惡行,禁止向百姓放高利貸(營債)、騷擾平民等。同時,他也與當地百姓宣揚康熙的聖王形象,借此緩和旗人與漢人的矛盾。
從那以後,駐防杭州的旗人鮮有與當地漢人之間劇烈的矛盾衝突。但是滿漢並沒有像京師和江寧等大城市那樣做到真正懂得和睦共處。
可以說,杭州府是一座反清返旗人氣息很濃的城市。而且張石川能感覺得到,越是往南走,這種對滿人的敵視就越發強烈。
當然,這種事不歸他管,他是帶著老婆們來玩兒的。什麽錢塘十景,西湖十八景統統轉了個遍。
不過西湖的景色真的有些讓張石川失望。什麽斷橋、雷峰夕照、蘇堤、平湖秋月這些完全不能吸引他的眼球。或許自己就是個俗人,欣賞不來這些文人雅士們追捧了千年的景色吧?
錢塘江潮還是很壯觀的,讓一群北邊來的人大開眼界。聽了張石川對於錢塘江潮形成的原因的大概解說眾人又都佩服得不得了。
喝著龍井吃著西湖醋魚和杭菊雞絲再來上一壺女兒紅,杭幫菜還是很符合張石川的胃口的。不過玩兒過吃過之後也就要離開了。畢竟張石川還想著回唐山鎮過年呢,眼下已經是十月了,而張石川還要去琉球,去濟州牧。
逛完了杭州,一行人乘船先到了上海縣,在上海還有一件事要辦,就是見見那些商船會館的船老板們。會館正門像一座城門,門頭上的大方磚上雕著立體的“商船會館”字樣。
整個建築占地麵積近20畝,內有雙合式大殿,殿前為兩層樓戲台,上有八角形藻井,殿前左右兩側各建二層樓的廂房作看戲用;殿後有集會議事的大廳,殿右有二層樓的會務樓;戲台前有高大的方磚砌的門頭;大殿內曾設有宏麗的神龕,內供天後娘娘神像。
“諸位老板請了,我就是張石川。”張石川一拱手自報家門道。
“張大人好,再下朱銘景,是商船會館的主管事。這位是沈生義,這位是王文源……”朱銘景一一給張石川做了介紹。
寒暄幾句之後,張石川問道:“我聽我手下沈文知所說,諸位老板想讓我創立一個商會,可是有的?”
“哦,嗬嗬,想必沈老板是誤會了,我們的意思是歡迎張大人的船隊加入我們上海商船會館,到時候大家齊心協力共謀發展,開創一片大業出來。”朱銘景笑眯眯的說道。
“啥玩意?讓我加入你們商會?不是讓我管理?”張石川一聽就不樂意了。
“張大人年紀輕輕,但是您的威名和功績我們也都聽說過,確實是敬仰得很,不過這跑海經營之事,張大人怕是並不熟知,管理嗎,交給我們這些人就好了,張大人隻要把手下的船隻悉數掛靠過來即可。”
“如此也不用談了,告辭!”張石川抬起屁股就往外走了。
這是什麽情況?年初的時候在唐山鎮沈文知明明告訴自己說這些上海的海商想讓自己成立商會,怎麽現在自己過來了卻變成讓自己加入他們商會了?
聽這口氣,是要吞了自己的船隊?開什麽玩笑!船隊可是張石川的命根子,這些船可是他一條條攢下來的,肯定沒得談!
回到客棧張石川的氣還沒順呢,小林子小心翼翼的過來說道:“主子,外頭有個叫張景煥的求見,說是想入夥您的船隊……”
張石川一愣,剛才才和商船會館的人談崩了怎麽又來了一位?既然來了,見見也罷:“讓他進來。”
不一會兒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走進來行禮:“草民張景煥參見侍郎大人。”
“坐吧,不知張先生找我何事?”張石川也沒心情客套了,直截了當的問道。
“我……我想攜家中的船隊加入張大人麾下。”張景煥似乎有些膽怯,小心翼翼的說道。
張石川一愣,這哥們不是商船會館的人?怎麽和那些會館的船老板們不一樣?“你為何要加入我的船隊?”
“實不相瞞,因為我張家實在難以維持了,我不忍祖上的基業毀在我手裏。”
“張家……張元隆是你什麽人?”張石川似乎抓到了點什麽。
“正是先父。”張景煥回道。
原來是張元隆的兒子,這下張石川終於明白為什麽他要上趕著加入自己了。關於張元隆案的始末還是曹顒和他講的。
如今張元隆早已死在獄中多年了,雖然最後也沒有找到任何證據證明張元隆是海匪或者資助海匪,但是康熙為了照顧張伯行一直也沒有給張元隆平反。拖了幾年之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再加上裏被康熙五十三年,噶禮母親叩閽,控訴噶禮、弟弟色勒奇、兒子幹都等在食物下毒,圖謀弑母;康熙帝勒令噶禮自盡,妻子從死,張家的政治靠山就這麽稀裏糊塗的死了,讓張家在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你們張家到底有沒有資助海匪?”張石川丟出這麽一個問題。
“張大人明鑒,先父就是因為張家的船隊屢次遭海匪洗劫忍無可忍才去報官的,沒想到張大人居然懷疑先父和海匪有勾結,這純屬無稽之談啊!”說道這些張景煥明顯有些激動。
張石川點了點頭,這個張伯行確實腦洞比較大,如果張元隆勾結海匪,還能被海匪給搶了,然後自己去報官?賊喊捉賊嗎?
“那你們有沒有走私稻米往外洋發賣?”
“這個……”張景煥猶豫了一下才點頭道:“確有此事。”
“賣給誰了?”張石川追問道。
“朝鮮國。那年朝鮮遭災缺糧米價暴漲,家父也是一時糊塗,又有噶大人從中安排,故而才做下這等糊塗事來。”
“你為何要加入我的船隊?”張石川又問道。
他大概能猜出來張家的處境了,當初在上海一家獨大的時候肯定也沒少欺負其他小船隊,可張元隆一死,張家獲罪,自然生意也會受到影響,那些被欺負了多少年的船商們肯定會趁機組織起來共同對付這昔日的霸主。
“實不相瞞,先父入獄後,先後又有手下十幾個船主受牽連入獄,其他的見勢不妙都撤了,昔日的幾個對手也趁機聯起手來……”果然和張石川所料不差。
“我是問你為什麽要選擇加入我?”
“草民也聽過張大人的一些傳聞,您安置流民、調糧賑災,是個好官,草民願意將身家性命都托付給大人。”
商人的消息自然是靈通的,知道這些事張石川也並沒有覺得奇怪,他想了想又問道:“你手下還有多少船隻多少船工?平日裏你們都是跑哪些航線的?”
“回大人,現在我張家還有大小海船二十七艘,船工一千餘人。以前我們都是跑關東、朝鮮、日本、呂宋暹羅和廣州等地……”
“你的船可是都是沙船?我聽說沙船吃水淺,無法遠洋,你們如何能到呂宋和暹羅?”
“張大人有所不知,沙船雖然吃水淺,可隻要沒有大風浪出遠洋也是無礙的,當成鄭和七下西洋的艦隊中就有大量沙船。而且我張家的沙船都在船身中間的兩側加裝了披水板,在船頭兩側加裝梗水木,在船尾掛太平籃,有些風浪也不怕的。”
“呃……”張石川被這一大堆術語給整蒙了。又聊了一會兒,問了一些問題都得到回答之後張石川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不過這事兒我還得考慮一下,改日再回複你吧。”
“是,如此草民告退。”
送走了張景煥,張石川對一旁的史安說道:“老史,你去幫我打聽打聽這個張景煥的為人如何,在上海縣口碑怎麽樣。”
“好。”史安答應了一聲就去了。
張石川確實需要船,更需要熟練的船工。但是他對張元隆這種為了賺錢不擇手段違抗朝廷禁令走私稻米出洋的商人是沒什麽好感的。
太唯利是圖的話,哪一天會不會把自己給賣了?自己在海外可是有著太多的秘密了,不管是他在琉球做的那些事還是濟州牧,甚至是在平壤開礦,這些都是不可告人的,他不得不謹慎一些。
而且從張景煥口中張石川也知道了為什麽這群本來打算讓自己建商會的海商為什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變卦了,他們組團抱上了新的大粗腿——五月份新上任的兩江總督赫舍裏·長鼐。
赫舍裏·長鼐是何許人也張石川一點都不知道,想必和噶裏差不多,也是個貪官吧,要不然也不能上任這麽短的時間就和這群海商攪在一起了。這年頭做生意沒點官府背景還真不行啊。
晚上史安已經打探清楚了,張家在上海當地百姓之中的口碑還是很好的。和上海其他幾家商船隊的東家都是安徽、關外等外地人不同,張家是土生土長的上海縣人,因此張元隆憑借海貿賺到了錢之後也做了不少接濟百姓的事,而這些諸如開設慈善堂、養生堂等事大多是張景煥經手的。
於是第二天張景煥又被請了過來。看著一臉懵逼又有點期待的張景煥張石川說道:“我現在還不能讓你加入我的船隊,不過我有個營生可以介紹給你去做,我有個朋友現在在朝鮮開礦煉鐵,他需要船隊把鐵和焦炭運出來到濟州牧和琉球等地,你若是願意可以把這攤子事兒先接下來,等做好之後我們再談合作事宜你看可好?”
“朝鮮?琉球?”張景煥明顯有些猶豫,但是想想再這麽下去自己實在是無法維持手中的這些船和船工的開銷了,隻能咬咬牙說道:“我願意!”
“好。”張石川遞過去十張銀票:“這裏是一萬兩,你先用作開銷,修船、船工工錢先付著,修整好了可以戴上我的信直接去朝鮮安州府找一個叫烏恩其的蒙古人,他會告訴你要運什麽東西到哪裏,不過你得看一看,有一條叫清川江的河,你的沙船能不能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