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登船,順著運河南下過船閘進了長江,第二天下午終於到達了江寧府。
看著這明朝的後期留都應天府、未來的南京市張石川又感慨了一番。
這座在明朝就號稱有一百二十萬人口的超級大城市,在清朝又是統轄江南省(今江蘇、安徽、上海)、江西省兩省的兩江總督署駐地,兩省首府,是清代中國的軍事重鎮,兩江經濟中心,財政物資的重要供應地。
當然,還有張石川的老朋友曹顒所管轄的江寧織造府。
找客棧安頓下來,張石川讓史安往江寧織造府遞上名帖,準備明天先見一見曹顒,再在江寧玩兒兩天然後繼續南下去杭州。
可沒想到收到名帖的曹顒直接和史安來到了客棧。
“琢玉!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來到江寧了居然不去我那,還要住客棧。”曹顒見到張石川分外親切。
“哈哈,這不是琢磨我這帶的人多,怕你不方便嗎。”張石川一拱手笑道。
“人多?這才多少人?哪兒有什麽不方便的?琢玉太跟我見外了!快收拾收拾往我那裏去安置,我已經讓人準備酒宴了。”
“呃,如此叨擾了。我可是等著吃江寧的鹽水鴨呢。”
張石川一想也是,當年康熙南巡四次住在江寧織造府,帶著那麽多皇妃皇子大臣太監侍衛的都能住得下,自己這點人算什麽?
江寧織造府遠比張石川想象得還要大,甚至比雍親王府還大上一號。隻可惜康熙住過的行宮被封著不能進去看看。但是光是曹顒所住的內宅就已經夠寬敞氣派了。
來到織造府內宅曹顒讓人請來了自己的夫人馬氏和兒子來與張石川相見。“這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張石川張大人,這是內子馬氏,犬子天佑。”
“這兩位是我……準內人……”張石川也將趙娥吳鶯兒介紹了一回,可他最感興趣的是曹顒的兒子,天佑?不是應該叫曹沾嗎?
“天佑,真是乖巧的好孩子,今年幾歲了?”張石川摸了摸曹天佑的小腦袋問道。
“世叔好,兩歲了。”曹天佑奶聲奶氣的說道。
“說起來要不是前年琢玉在京師用你那神藥將我救了回來,我可真見不到犬子了……”曹顒看著兒子,眼中都是慈愛。
“還提那些做什麽!天佑……好名字。”
“嗬嗬,天佑乃是乳名。希望一切吉利之意,不過是討個彩頭。琢玉不如給犬子取個名字?”
“曹沾!”張石川想都沒想就說道。
“沾?”
“上雨下沾的沾”
“沾,沾足,沾洽,好,就叫曹沾了!沾兒,還不快謝過張世叔賜名!”
“謝世叔賜名。”曹沾跪下要給張石川磕頭。
張石川哈哈獰笑,看來真改變曆史了,讓這個遺腹子有了爹了。
他忙把小曹沾扶起來,從懷中掏出早就做好的山寨通靈寶玉塞到曹沾的小手裏:“賢侄快起來,叔給你點小玩意做見麵禮,拿著玩兒把!”
“謝謝世叔!”曹沾又要磕頭,張石川攔住了。小曹沾這才拿著玉看了起來,見上麵有字,自己卻不認得於是問曹顒:“爹,這上頭寫得是什麽?”
曹顒接過來一看,隻見通靈寶玉大如雀卵,燦若明霞,瑩潤如酥,正麵中間篆刻“通靈寶玉”四個字,兩旁刻著“莫失莫忘,仙壽恒昌”,背麵刻著“一除邪祟,二療冤疾,三知禍福”。
這幾句話固然吉利,玉料也絕對是上上品。忙又謝過,囑馬氏將玉好好用絡子絡了給曹沾戴上。
張石川本來還想告訴曹顒,日後需得找個有金項圈上麵刻著“不離不棄,芳齡永繼”的女孩才能婚配的,可是還是忍住了,萬一沒有薛寶釵,曹沾不是要打光棍了?
又閑話幾句開席了,馬氏陪著張石川的女眷,曹顒陪著張石川等人裏外間坐了。曹顒接過下人遞上來的葡萄酒說道:“琢玉,今日來嚐嚐我釀的葡萄酒,可是有什麽不對的?”
“釀出來了?”張石川也是一愣,他們兩個基本上是同時開始種葡萄,按理說還應該沒有掛果呢啊。“孚若兄也是買的葡萄釀的酒?”
“是我打京師回來之後按琢玉所言買了地種的葡萄。”
“呃,為何孚若兄種的葡萄一年就能采摘?”
“哦,我是讓莊戶直接剪藤插苗的,故而比種苗要快一些,不過今年收成也不多,明年應該好些。”曹顒一笑。
我咋沒想到?可以直接插枝啊!張石川突然發現有時候自己真的不如古人聰明。回去就研究插枝,再讓人研究嫁接!張石川惡狠狠的想到。
雖然張石川遠道而來,曹顒也是擺出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架勢,可是兩個人還是沒有喝多。這次談話讓曹顒知道了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對葡萄酒的喜愛,也讓張石川知道了原來江寧的絲織業居然如此之發達。
江寧府有官營織機六百多張,在織造局內從事絲織業生產的熟練技術工人近兩幹名。江寧除官織之外,更多的是民間絲織業。擁有織機三萬多台,男女工人五萬多,依靠絲織業為生的居民約二十萬人。
絲織業的花色品種比明代增多,以雲錦和元緞最有名。僅元緞一項的年產值就達白銀一千二百萬兩以上。
而且曹寅在世的時候也曾經囤積倒賣過生絲。受產量、市場需求等影響,生絲每年價格都會有波動,曹寅就會趁著價低時大量購進生絲,價格走高之後再出手從而賺取一些差價。
而且曹家還賣過銅斤。康熙四十年前後,曹寅注意到販銅是個好買賣,就擬了一份奏折,說自己也想參與此行,可以給內務府創收,但販銅需要大筆資金,所以想從內務府借十萬兩銀子。
康熙看過這道折子,立即準奏。隨後好幾家內務府世家也聞到這裏麵的肉香,都來搶食,爭相壓價競爭。曹寅販銅逐漸虧本……
張石川歎了口氣:再好的買賣被那些內務府、或者部堂裏的人盯上了也就不是好買賣了啊。連販賣銅斤都能虧本,他也是醉了。
不過再想想唐山鎮鐵廠那麽暴力的產業都能被貪汙到每年隻賺幾十萬兩銀子他也就釋然了。說來說去,還是官員**啊。
“這是番茄醬,就是用你給我的那個狼桃結出的果子壓碎熬煮而成的,嚐嚐。”張石川拿起一瓶番茄醬說道。
“這……狼桃可以吃?都說這玩意有毒……”曹顒看著番茄醬有些不敢相信。
“有毒我早就涼了。哈哈,放心吧,親測無毒!不過狼桃這個名字太霸氣了,確實不容易讓人接受,還是叫番茄吧。這是番茄種子,這是培育方法的冊子,這是番茄醬的製法……”
張石川把一堆東西推到曹顒麵前。“這種調味品那些達官貴人們都看不上,你隻管大麵積的種植和加工就可以了。番茄醬酸中帶甜,應該很符合江南人的口味,不過需要大量的霜糖,你若是買不到便宜的霜糖我可以幫你運過來一些……”
“琢玉,你為什麽這麽想方設法的幫我?”看著這些詳細的筆記曹顒感動得不要不要的。
“呃,不是說過了嗎,不想看著自己的朋友受難。我怎麽能在別人的痛苦麵前轉過臉去!”張石川打了個哈哈。
“其實這些東西都不是什麽太難的玩意,隻要流行開來就會有人仿製了,不過還是能賺點銀子的。”
“琢玉為何不自己經營呢?我知道你的八必居已經開遍了直隸省。”
“沒有那麽多精力啊。我手下可用之才實在是太少了。直隸省還好說,江南實在是太遠了,不方便管理,運輸成本也太高了。但是江南實在是太富庶了,這麽大的一個市場,丟了實在是太可惜了……”想想這一路上的繁華,說不眼熱是假的。
張石川真的很想拉曹顒入夥,但是曹顒說的也有道理,他們一個是四爺黨一個是八爺黨,實在不好這兒明目張膽的攪在一起。
而且曹顒作為江寧織造,不僅要管著每年內務府分下來的內用絲織品的督造,還要負責收集江南的各種情報,可比他這個閑職戶部郎中要忙多了。
在江寧逗留了三天,嚐遍了京蘇大菜,體會到了十裏秦淮的繁榮娼盛,也讓張石川深深感慨,比起江寧的這些文雅之士,揚州那些鹽商就是一群暴發戶,而自己是個連暴發戶都不如的土豪。
土豪就土豪吧,張石川倒是沒想過要學著那些揚州鹽商們去附庸風雅。雖然同樣是滿腦子都想著怎麽賺錢,張石川堅信自己賺錢是為了讓更多的人能過上好日子。
三天後,謝絕了曹顒一再挽留,張石川帶著人登船往蘇州出發了。知道了下一站就是蘇州之後吳鶯兒就有點心神不寧。
看著她一副無所適從的模樣張石川安慰道:“放心好了,一定能幫你找到你生身父母。”
但是事情並沒有如張石川所願。十年過去了,雖然吳鶯兒兒時住過的宅子還在,可是早已易主了。
和街坊一打聽原來吳鶯兒被賣之後沒兩年她的父親就病故了,母親帶著一個哥哥一個妹妹又改嫁到他鄉去了,具體在哪兒沒人說得清。
吳鶯兒在父親的墳前放聲痛哭了一場,雖然沒能讓父母都過上好日子,可也算了卻了一樁心事。
雖然和吳鶯兒的父親從未謀麵,又小小年紀就將吳鶯兒給賣了,可畢竟也算是自己的老丈人。張石川也沒了什麽遊玩的興致,草草逛了逛蘇州城一行人又往杭州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