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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太過清閑

  第二百五十九章太過清閑


  做過的事推不掉,到什麽時候都要承認。


  這句話十幾年前,他們就聽過。


  那時候是莊氏剛死,他們找上崔釗行去鬧,但其實他們這些人,手裏都是不幹淨的。


  大齊明律不許官員狎妓,可是各地都會有暗娼門子,野路子上來的也會有,全都是有專門的人培養來的,而他們家,就是做這事兒的。


  有人出銀子給他們使,到各地去挑選姿色身段都上乘的女孩兒帶回清河郡,再花重金培養,之後就變成了達官貴人們的玩物。


  至於他們,當然是從中獲利。


  當年莊氏之所以能學來一手好琵琶,也是因為這個。


  他們家就那麽一個姿色出眾的女孩兒,最開始莊家爹娘就想把她變成搖錢樹,靠她的姿色來養活一大家子。


  後來求到了主家跟前去,叫莊氏跟著那些女孩兒一起去學了好多本事。


  主家是看在他們一向辦事周全且勤勤勉勉,也從不敢多拿一分銀子,就抬了手給了這麽個恩典,沒動莊氏,由著她去了。


  莊氏別的東西學的都慢,隻有琵琶,她似有極高的天賦,學的比那些女孩兒都要快,才有了後來的事情。


  所以當年莊氏過身,孫其找上他們,就是以此做要挾。


  而對他們一家人來說,莊氏這個搖錢樹雖然死了,以後卻能依附在清河崔氏身上,過程雖然出了問題,結果是一樣的,那原就是他們想要的,何樂而不為呢?


  孫其說,做過的事,推來不掉,隻要做過,就會有痕跡。


  莊青子讀過幾本書,腦子也轉得快,很快的先搜集了崔釗行去母留子以及草菅人命的證據,還有孫其作為幫凶,威脅苦主的證據。


  當年想的是給自己留條退路,畢竟崔釗行和孫其這種人根本就沒有什麽人性可言,且要殺他們一家,如同碾死一隻螞蟻那樣輕易。


  把莊氏半邊兒身子推入高門之前,他們是真沒想過那高門裏人心能髒成這個樣子。


  不過也沒想到,那些證據,一捏就是十幾年。


  恍惚不過眨眼工夫,結果崔慈之都長這麽大了。


  趙盈是從莊青子的眼裏看到這些不一般的情緒的,她眯了眼:“你們家裏,如今是你說了算?”


  莊青子便連連點頭:“爹娘上了年紀,小人現在是上有老,下有小,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小人說了算。”


  “那二十年前呢?”


  莊青子心下咯噔一聲:“公主殿下您……您這兒還追究二十年前的舊案嗎?”


  “孤可以不追究。”


  她身後徐冽和辛程聞言皆麵無表情,就聽她又說道:“很多事,孤年輕,知道的不多,你原原本本說來,孤是喜歡聽故事的人,你故事講得不錯,孤心情好起來,自然不追究。


  可你故事說得不好聽,不夠生動,不能打動孤,說不定孤一時起了性,不分青紅皂白把你一家子推出去砍了痛快。”


  “別——別——”莊青子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朝著趙盈連連磕頭。


  他動作大,額頭撞在地磚上咚咚作響。


  趙盈想起崔釗行額間的血,還有崔慈之肩胛骨流下來的那些血。


  她拿舌尖頂在上顎,又轉了一圈兒:“磕的頭破血流也換不回你的命,不如想想故事怎麽講。”


  莊青子的動作登時就僵住了。


  身後老邁而滄桑的聲音響起,叫的是青子兒。


  這樣的叫法趙盈和徐冽他們都是第一次聽到,卻別樣親昵。


  循聲望去,靠在牆邊的莊父正試圖站起身來。


  莊青子已經起身快步迎去,攙扶上人,把人又扶著坐下去:“爹,您要什麽。”


  剛見著人時,趙盈覺得莊父不似常年勞作辛苦的人,養的不錯,他這一起身,一開口,倒叫她看穿底細。


  這一路從清河郡到京城,徐二他們對莊家的人未必多客氣,雖不至於上囚車押解,但也跟押犯人沒兩樣。


  長年累月的清閑日子過慣了,遭受到這樣的待遇,再加上心裏畏懼,雙重打擊之下其實是病倒一場的,到現在身子也沒完全養好,所以才會虛弱。


  趙盈高高挑眉,也沒再聽清莊父交代莊青子什麽話,隻是後來看他連連點頭,一旁莊母泫然欲泣,吸著鼻尖輕在莊父胳膊上捶了兩下。


  她心裏就有數了。


  果然莊青子不多時又快步至牢門旁,還是雙膝並著跪下去:“小人都說。”


  ·

  撬開莊家父子的嘴本就在意料之中,從司隸院大牢出來時候天色已經很晚。


  辛程嚷嚷著說餓了,趙盈看都沒看他。


  他撇嘴,還要說話,徐冽一把按在他肩頭:“我府上備有宵夜,你跟我回將軍府吃吧。”


  話音落下,不由分說拉了人就要走。


  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連忙揮開徐冽:“倒也不必,殿下既然沒興致吃夜宵,我就回家了,殿下再有什麽事,支使人到府上叫我。”


  他果然提步就走,徐冽卻沒再跟上去。


  趙盈駐足,挑眉望向徐冽:“你不走?”


  徐冽笑著說不走:“殿下不是還有好多話想找個人聊一聊嗎?”


  嗤,好的不學,把杜知邑揣摩人心那套本事學的這樣快。


  入了東花廳,有小宮娥奉茶水點心上來,又掖著手匆匆退出去。


  那些鈴蘭不知何時開的花,也被擺了出來。


  徐冽視若不見,別開眼,吃了口茶:“這案子殿下打算拖多久?”


  “等楊潤哲的事情再鬧大鬧久一些。”


  徐冽端著茶盞那隻手一頓,隔著霧氣看她:“其實殿下心裏知道的,楊潤哲來曆底細殿下雖知,可查證太難,更何況現在人已經死了。


  他擅自離京,又被人投毒殺害,所有人都明白他背後有人,但是是什麽人呢?”


  他倏爾笑了一嗓子,唇角當然就跟著上揚:“反正不是殿下,這話殿下早就說過。”


  “對啊,反正不是我。”趙盈捏了塊兒糖霜芙蓉糕往嘴裏送,“你看啊,楊潤哲武舉大考拔得頭籌,得了武狀元之名,晝夜兼程奔赴南境。


  原本朝野上下對他寄予厚望,父皇也是。


  但是他什麽用處也沒有,連紙上談兵都做不到。


  徐冽,你說這樣的人,無論是怎麽蒙混過的殿試,把他放到邊境,能有什麽意圖呢?”


  徐冽眸中一震。


  朝中的,內奸!


  可是楊潤哲不是……薑承德的人嗎?

  徐冽喉嚨一緊,頭皮跟著發麻,幾乎要炸開:“可是燕王殿下不是說過,這件事情不讓殿下過多插手,而且殿下當日不是也說過,應該不是薑承德嗎?”


  趙盈隻是盯著他笑,久不開口。


  “殿下?”


  他試探著開口叫趙盈。


  趙盈也不逗他:“應該不是他,但卻也可以是他。”


  她歎了口氣:“徐冽啊,你就是心思太單純,人也太正直了。


  這種事情,換做辛程或是杜知邑任何一個,我方才話音落下,他們就猜到我用意了。”


  徐冽一時語塞。


  那這算是誇獎還是看不上?


  應該是誇獎吧?


  他清了清嗓子:“所以殿下希望此事繼續擴大,鬧得越久,皇上心裏的懷疑就隻會越重。


  根本就不需要什麽證據,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天子即便英明睿智,事關天下江山,疑心便會比平日裏更重。


  而孫其明裏一直都是薑承德的人,這就姑且可以算得上是雪上加霜。


  至於福建那個案子——照殿下所說,並沒有打算以這個案子拉下瑞王和薑承德,目標反而是安王,那……”


  他豁然開朗。


  殿下可以退,退到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盡管瑞王和薑承德都清楚是她逼著他們在這種時候對安王趕盡殺絕,卻拿殿下毫無辦法。


  對皇上而言,薑承德太得意,在朝中上躥下跳,種種加在一起,薑承德的末日……隻差最後壓垮他的那根稻草。


  風輕輕吹過一場,飄落下的楊花都能壓死薑承德。


  徐冽心下是震驚的。


  這麽多的事情串在一起,殿下究竟從何時起就開始盤算呢?


  福建侵吞修河款她到底怎麽知道的?

  如果是剛剛得知,不可能部署周密,也不會那麽巧,把之前許多事情一壓再壓,到現在突然爆發開來。


  契機似乎就是清河崔氏醜聞,她替清源縣主強出了頭,之後引出這許多事。


  他不知道別人有沒有問過,反正他是一直都沒問過的。


  殿下怎麽吩咐,他就怎麽做。


  那份名單殿下交給他,讓他帶上太極殿,麵呈禦前,他也照辦了。


  徐冽的猶豫和為難全都落在趙盈眼中,她吃了一大口茶,緩了半天,點點桌案:“想問什麽就問,今天心情不錯,不會跟你生氣。”


  “殿下真不生氣?”


  趙盈平心靜氣嗯了聲:“就這麽一次機會,過了今夜什麽都別問我,所以你想想看,最想問的是什麽事。”


  幾乎就到了嘴邊的話登時又吞回去。


  可以問……別的?

  不過他瞬間又冷靜了下來。


  說是不生氣,真的問了還不是和先前幾次一樣,弄得不歡而散。


  明玉現在住在他的將軍府替他管內宅事,不就是從這上頭來的。


  還敢問?等著殿下再塞別的什麽人到他那兒,打不得罵不得還不能送走,那才真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徐冽掩唇輕咳:“福建侵吞修河款的案子,殿下是從哪裏知道的?我問過杜知邑,並不是他替殿下打探,而他也是那時候才知道,也不是我的人替殿下打聽到的。”


  趙盈謔了聲:“感情你們私下裏還會互通有無呢?怎麽樣,有沒有發現其他什麽事兒,是讓你們覺得我莫名其妙就知道了的?”


  她是笑著說的這個話,語氣聽起來也還算是正常,但這話總歸別扭,帶著那麽點兒陰陽怪氣。


  偏偏她表情神色全都不是不高興的樣子。


  見徐冽打量,趙盈嘖聲:“跟你說了不會生氣,我也沒陰陽怪氣擠兌你,你隻管說你的。”


  徐冽自己先尷尬起來,別開臉去:“隻是那天遇見,他對這事兒起疑,我也不解,說了兩句,才發現都不是我們想的那樣。”


  趙盈說知道了:“我本來沒想瞞著誰,不過你們都沒問,我就想,你大概以為是他告訴我的,他應該覺得是你查出來的,至於表哥他們就更不會過問,反正有你和杜知邑在,好像我知道什麽都不算離譜。”


  徐冽心說是啊,但既然都不是的話……


  到了嘴邊的話沒再問,因為他從趙盈的表情裏看到了拒絕二字。


  他登時明白過來:“殿下不想說,我以後都不再問了。”


  “不是不想說,而是有很多事情,原本就說不清楚。”趙盈一隻手的手肘撐在扶手上,好整以暇看徐冽,“你遇到過這種事嗎?根本就說不清的,別人很好奇,想問,想弄明白,其實你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可不可笑?”


  “我……勉強算是遇到過吧。”徐冽臉上表情有些發苦,“譬如六年前。”


  趙盈眯眼。


  還是有心結的,哪怕看起來再坦然無所謂。


  她不再提這茬,轉了話鋒:“崔釗行我暫且不會審了,杜知邑不在京城,莊青子今夜吐出來的那些東西,你去核實一下。


  他嘴裏隻怕真真假假,不過我估摸著他心生畏懼,至多三分假,不敢太拿混賬話來誆我,不然他一家子性命堪憂。


  你要核實起來也沒有多麻煩。


  如果覺得忙不過來,讓辛程幫你一起,杜知邑的人還是你自己用,辛程他自己培植有勢力,在京城也有,我沒動用過他的人,你要讓他幫忙的話,讓他用他自己的人,別借人給他。”


  這徐冽就聽不懂了。


  一向用的都是他或是杜知邑的人,好端端的怎麽要用辛程的人?


  他叫殿下:“殿下還不放心辛程?”


  “那倒不是。”趙盈已經緩緩起身來,踱著步子往外走去,“隻是覺得他太過清閑了,也該鬆鬆筋骨。”


  不然一天到晚清閑到打聽八卦打聽到她頭上來。


  自己的事都沒料理幹淨,就想看她和身邊小郎君之間的愛恨情仇。


  他可不就是吃飽了撐的,太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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