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找死
第一百零九章找死
工部監工雍國公府,足足忙活了快一個月,總算是一事一物都按照趙盈的意思布置妥帖,也算是叫她滿意,挑不出一點兒毛病來。
這事兒說起來,工部底下的這些人,就沒有一個不在心裏頭罵孫其的。
本來他們就戰戰兢兢的給趙盈收拾地方了,結果偏有那幾個不長眼的跟宋懷雍打了一架,這還不算完,孫其還要去參趙盈一本。
倒黴的都是他們。
趙盈是沒工夫同底下這些人計較的,也計較不著。
雍國公府交了工,她還挺高興,叫手底下的司隸巡察準備了些碎銀子拿去賞人,自己也沒急著逛一逛雍國公府,交代了周衍和李重之,安排人把司隸院的東西和人手從大理寺挪出來,清點安置,自己進了宮去。
昭寧帝下了朝就回了後宮,這些日子趙清幫著孫淑媛打點麟趾殿的事,他大概是因為趙清辦事得力,偶爾也肯到孔淑妃的宜陽宮去小坐。
孔淑妃才給他煮好茶,遞送在他左手邊的描金剔紅四方案上,一麵柔聲細語叫皇上:“前兩日母親進宮來請安,說起大娘的婚事來著。”
昭寧帝斜眼看她:“你們家的大姑娘跟元元是一樣大的吧?”
她忙說是:“就是明年要及笄了,家裏才想著要給她相看人家,妾先前不大上心,母親提起,妾才想著,跟您討個恩典。”
這是想叫他賜婚。
天子賜婚是佳話,更是彰顯皇恩的。
這原本也沒什麽。
孔氏誕皇長子,位次上卻始終被薑氏壓著一頭,再加上前陣子趙盈傳召孔如勉的事,趙盈雖然解釋了那許多,他心裏明白,可總要做做樣子給外人看。
是以給了孔家這個恩典也不算為過,反倒當是補償孔家的。
隻是孔氏的意思嘛——
昭寧帝攏指於案,輕點三兩下:“你們家有相中的人家了?”
孔淑妃搖頭說沒有:“才打算給她相看,也沒這麽快的。”
“既然還沒有,就等相中了,再回話吧。”
孔淑妃臉色微變了變,聽出了他話中的拒絕,略一抿唇,還想要再試著求一求。
正好孫符此時貓著腰進殿來,快步往昭寧帝身邊去,附在他耳邊回話。
她隱約能聽見孫符說什麽公主什麽進宮的話,麵色就幾不可見的更沉了一番。
昭寧帝聽完孫符一番話,甚至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再給她,起身就出了殿。
從頭到尾,她親手煮來,又親手奉上的那盞茶,他一口都沒碰過。
可是她也隻能跟上去送昭寧帝離開宜陽宮,別無他法。
一直等到明黃的身影徹底消息在眼前,孔淑妃才敢恨恨的罵上一句:“簡直就是個禍害!”
前些天趙盈折騰她父親的事情,她又不是不知道。
隻是她身在後宮,兒子也沒有在朝中領實職,她總不好在昭寧帝麵前開口說這個,更不好開口替父親喊冤屈。
畢竟孫其上折子都沒能撼動趙盈分毫,連宋雲嘉都跳出來維護趙盈,她在昭寧帝心裏那點兒分量,更不夠看的。
一旁雲晚怕她罵的多了氣性上頭,趕忙壓著聲勸她:“好在大公主如今不住宮裏,也隻是偶爾回宮來,隻要咱們殿下辦事得力,皇上早晚能看到娘娘和咱們殿下的好處的。
對大公主,您多些包容,多些忍讓,在皇上麵前就總不會出錯不是?”
她也是名門貴女,生來金貴,漸次長成,嫁與帝王家,又為今上誕下皇長子,憑什麽要去忍讓一個公主?
這還不夠可笑的嗎?
孔淑妃幾乎咬碎一口銀牙:“有時候想想,倒不如薑氏那樣來的快活自在。”
敢說敢做,這些年不也照樣沒人敢拿她怎麽樣嗎?
雲晚抿唇時也收了聲。
這話她就不知道怎麽勸才好了。
“薑家忙著給二公主選駙馬,但奴婢瞧著,皇上更未必肯給薑家這個臉,您和軟些,總比薑夫人那樣趾高氣昂的要強不知多少不是?”
雲晚不去接她那話茬,略想了想,還是一味地規勸她:“您都忍了這麽多年了,如今爭這口氣好沒意思的,、。
倒不如想想國公爺和夫人的話,大姑娘的婚事選的好,又得的是皇上賜婚,在這上頭便壓過二公主一頭。
現如今這架勢,壓過二公主這一頭,國公府便比薑府體麵出不知道多少去,咱們殿下自然沒人敢小看的。”
這裏麵的道理用不著她來說,孔淑妃沒有不明白的。
可那口氣,終究不順罷了。
其實剛嫁給昭寧帝那幾年,也沒什麽不好的。
論容色,她雖不及劉氏,但卻比薑氏好太多。
加上性子比薑氏和軟,門第比劉氏高,那時候皇上對她還是很好的。
隻是他禦極之後,多了一個宋氏而已。
從那時候開始,她就開始忍,開始讓。
後宮裏的女人沒有不嫉恨宋氏的,她也嫉妒,她也恨,她希望宋氏去死,但她不能表現出來。
不過顯然,劉氏比她做得更好。
所以宋氏過身後,她又要忍著趙盈。
這一忍,就是十五年。
現在為了兒子,她還得繼續忍。
“雲晚,這樣的日子,究竟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她眼底的恨意漸次不見了蹤影,倦色爬上麵容。
雲晚上手去扶她:“會好的,娘娘,日子總會好起來的,您想想咱們殿下,今後的指望全在咱們殿下身上,日子就不苦了。”
孔淑妃連唇畔的弧度都帶著苦澀:“你說的也對,嫁與帝王家,圖的不就是那一日,隻要大郎爭氣,他能立得住,日子早晚會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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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盈並沒有往清寧殿去見昭寧帝,也沒到孫淑媛那兒去看趙澈。
一進了後宮,她帶了揮春和書夏,徑直就往麟趾殿方向而去的。
她知道一進宮昭寧帝就會得了信,過會兒也必定派人來傳她。
可是自從那天和趙承衍鬧了個不歡而散後,她就更不想見昭寧帝。
許是覺得趙氏子孫骨子裏全都一個樣,又或者在她內心深處,是不願讓人小看了她的,便下意識的想更疏離昭寧帝。倒像是跟趙承衍賭這這麽一口氣似的。
不過不管究竟因為什麽,不想見昭寧帝的心,是一日堅定過一日。
也正好趙承衍那天跟她說那些話,等再過些天,從燕王府搬到司隸院去住,更順理成章。
她正有些走神,恍惚聽見前頭有細微的動靜,像是掙紮的動作驚動了安靜的空氣,還伴隨著低促的聲音,隻是聽不真切而已。
趙盈下意識收住了腳步。
此處距離麟趾殿已經不遠,素日都是沒有人敢在麟趾殿附近喧嘩放肆的,倘或給昭寧帝知曉,他是從不會心慈手軟的。
故而各處的管事調教太監宮娥時也都會格外叮囑,不許在麟趾殿附近放肆,生怕被連累到。
她有意回避,正好左手邊不遠處有一小片的竹林,她如今這個身量藏進去,不仔細看,旁人輕易是發現不了的。
這做派大概不雅,揮春很想勸兩句,可是她已經提了裙擺閃身躲進了竹林中去。
兩個丫頭隻好跟著她動起來。
人才藏了半分,趙盈就見一抹綠裙在眼前閃過。
身後揮春和書夏兩個倒吸口氣,她亦是冷笑。
綠芸幾乎小跑著跑開的,身後不知是何人追逐。
趙盈知道是誰,眼珠一滾,索性輕手輕腳的又往竹林東側走去。
竹林以東有灰色甬道,甬道盡頭處連著寶音殿,她上了甬道後理了理身上的長裙,也攏了攏衣襟,而後領著丫頭大搖大擺的重往麟趾殿方向去。
果然沒走幾步,迎麵遇上趙清。
趙清麵色不虞,還帶著幾分焦躁。
揮春和書夏兩個越發吃驚,好在還能穩得住心神。
趙盈是能看懂趙清神情的。
那張臉上,分明寫滿了欲求不滿。
她心下不屑,迎上去三兩步:“大皇兄。”
趙清見是她,麵色稍緩,裝模作樣的咳了兩聲:“怎麽這個時辰回宮了?”
她不過搬出宮去住了兩個月而已,他說的好像她是被趕出宮去的。
她雖然不再把這座禁庭當成家,但所有人都覺得這裏是她的家。
她回個家,還得挑時候啊?
趙盈就擋在他麵前的地方,一動不動:“雍國公府的修葺今日完工,工部也已經將司隸院的匾額掛了上去,我叫周衍他們挪地方,想進宮告訴我母妃一聲。”
趙清哦了一嗓子,見她不動,他就往側旁挪了挪:“孫娘娘回宮去看著姝姝進早膳,這會兒不在,你要同貴嬪娘娘說話,這會兒快去吧。”
然則趙盈卻並沒打算過去,反而問他:“大皇兄要到哪裏去?”
趙清本來是追著綠芸出來的,不過綠芸跑得快,他又怕追的急了,讓人瞧見,所以追了一半,才放慢了腳步。
橫豎來日方長,他就不信綠芸還能跑到哪裏去。
隻不過於他而言,綠芸便太過不知好歹。
他是皇長子,就算身體羸弱了些,也是長子。
中宮膝下無子,再說了,大齊向來是立儲以賢,就算馮皇後生下嫡子,也未必能頂什麽用。
趙澄從來就沒有什麽溫順賢良的名聲,趙澈年紀又小,宋氏昔年又被朝臣指為禍水。
兄弟之中,本來就是他的贏麵最大。
將來他做了皇太子,往後就是大齊皇帝,看上個宮娥,那是綠芸的福氣,她竟這般不惜福,還敢躲。
趙清想起這些臉色就又黑了些。
趙盈咦了聲:“是誰惹了大皇兄不快嗎?”
趙清說沒有:“是因孫娘娘回宮後,綠芸便說要回鳳仁宮伺候皇後娘娘,我看她那個樣子,是沒把麟趾殿的差事放在心上,故而有些不痛快罷了。”
她好歹也是掌管司隸院的人,能不能不把她當三歲的孩子一樣誆騙啊?
就算要挑撥離間,也尋個好點的由頭,找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吧?
趙盈忍不住想要扶額,目光觸及趙清那張臉時才生生忍住:“她是皇後娘娘的陪嫁,要回去伺候皇後娘娘本也無可厚非的,麟趾殿的差事她就算沒放在心上……”
她低聲歎息:“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我尚且不覺惱怒,大皇兄就別為這樣的事情生氣了。不過我方才隱約是瞧見個人影小跑著離開的,那是綠芸嗎?”
趙清眉心一動:“大概是她吧,她就是才走沒一會兒,竟急成這樣子,宮中疾奔,不成體統。”
趙清也是想瞎了心了。
他愛編排誰就編排誰去,橫豎同她不相幹。
趙盈把路讓開來:“大皇兄也回宮去陪孔娘娘用早膳吧,我與母妃說會兒話,就出宮了。”
她淺笑盈盈,麵上一派溫和。
趙清想起孔家的事,不由多看了她兩眼,但什麽都沒說,反而勸了她兩句,倒像怕她見了宋貴嬪牌位會傷心難過之類,真是像極了一個好哥哥。
等人漸次走遠,趙盈才望著他背影離去的方向冷笑了一聲。
揮春有些後怕,書夏也猶豫著叫公主。
“就當沒看見,跟誰也不許胡說。”
兩個丫頭麵麵相覷。
這種事情瞞著未必是好的。
大殿下這樣不知檢點,青天白日就追著綠芸跑。
那可是皇後娘娘的陪嫁呀。
她們能撞見一次,難保別人就不會撞見。
將來鬧開了……
書夏猛然想明白什麽,微微吃了一驚:“公主,您這是要……”
她後話沒說完,是刻意頓住收了聲的。
趙盈聽得明白,也曉得她機敏:“他要找死,誰也攔不住。”
果然是這樣。
揮春也聽明白了:“公主,大殿下要真的不知收斂,總有出事兒的一天,把皇上惹惱了,也得罪了皇後娘娘,淑妃娘娘恐怕跟著受牽連,那不是平白叫薑夫人得意去嗎?”
這些年後宮之中,上麵有馮皇後坐鎮,劉氏從前得寵,薑夫人和孔淑妃算是平分春色,不至於誰太過得意。
劉氏出事身死,趙盈也知道,她再怎麽提拔孫氏,孫氏自己再怎麽爭氣,出身擺在那兒,有薑家在一日,薑夫人就不會把孫氏放在眼裏的。
但得意又能得意多久呢?
趙盈沒理會這話茬,領著人徑直往麟趾正殿方向而去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