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鐵樹銀花(二)
促鳴聲陣陣,殿外呈弧形的幾十數枚煙花齊齊打上天空,轟然綻放。一排幾十枚鐵樹銀花層疊絢麗,霎時將天地都照亮,引得人群好一陣驚呼。
偌大的煙花綻放在星空,奪走星辰的光彩,滿眼仿佛隻能看到四下的煙花而不見夜幕。
徐昭儀睜大眼看著煙花,拍手叫好,她笑得燦爛,眉眼彎彎,似是將寒冬都要融化,皇帝側目看她難得開心的樣子,嘴角也帶上滿足的笑意。
絢爛的煙花驟然點亮星空,幾息之後便墜落下來。
促鳴聲起,又是一片傾盡星空的煙花。
眾人皆抬頭驚喜看著紛呈的煙花,連連讚賞。徐瑾揣手端站在前,卻偏頭看向沈宴的方向,眼神探究冷淡。
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相似之人?
後宮梳待嫁發髻的隻有帝姬一人,無疑,她是帝姬。
可帝姬居然有一張和沈宴極其相似的臉!徐瑾心中千萬思緒都紛雜在一起,梳理著關於沈宴的一切信息。
他來長安之前,隻當是應付皇帝,卻沒想到還有如此奇遇。
煙花徹底消散之後,空中彌漫有一股淡淡硝黃石的味道。定眼瞧去,眼前玉石長階兩側的宮燈之後突然有一群鳥兒飛來。
冬日殿外怎麽會有鳥?
沈宴身後有幾名才人暗自驚呼,引得周圍人側目,她微抬下頜側頭看去,甩過一個淩厲的眼神,那些人便瑟瑟閉嘴。
大呼小叫,實在有失體麵。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宴朝著半空中的鳥群定睛一看,那翅膀彎折得強硬,有些奇怪,她思索幾瞬,眼前一亮。
是偃甲術!那是機器鳥!
她看向前方徐瑾隱在人群之中的背影,不由悵然一笑。
徐瑾就是徐瑾,敢於種植玉蜀黍的先行者,敢於和被誤認為是西洋女子的她合作,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王煥之側目看到沈宴嘴角的淡笑,眼中神色不明。
“陛下,這居然是假的鳥兒,可他們都會飛啊,這是怎麽做到的?”
徐昭儀看到天空中飛翔的鳥,笑著歪頭說道。
“徐卿,這鳥兒除了飛可會別的?”
皇帝知道偃甲術的奇妙,也知道徐瑾的機樞閣一向神秘,卻不知道偃甲可以造出生靈之物,那是否代表,傳說中和人一樣的偃甲是存在的?
一想到這裏,他有些心動。
他原本叫徐瑾來,隻是為了拉攏徐瑾成為徐昭儀的靠山,如今卻真有了幾分看重之心。
徐瑾卻搖了搖頭,沉聲說“這偃甲鳥是剛研製出的,隻能飛。”
聞言,皇帝有些失望。
聽到這話,有人出言暗暗嘲諷道“不過是個飛鳥機巧的玩具罷了,能有什麽用。圖個新鮮好看罷了。”
“的確沒什麽用。”
徐瑾冷淡回道,噎得那人不得不閉嘴。
那人隻是普通的朝臣,因徐瑾沒有給他府邸遞過禮單,於是心懷怨憤,此時出言諷刺隻為了出口氣。
丞相眼神一轉,拱手向皇帝道“陛下,機樞閣的偃甲術從無到有,從小到大,都是幾十年間一步步發展而來。飛鳥機巧,現在的確無用,但卻是仿製了靈物。光憑這一點,便比耍耍嘴皮子有用多了。”
這話說得貼心。
皇帝拍拍徐昭儀的手,似是感歎笑說“丞相言之有理。”
殿外寒冷,看完煙花與飛鳥機巧術,眾人便擁簇著皇帝一道回了殿內,殿內地龍燒得旺盛,又格外添了炭盆,一進殿門便覺得溫暖非常。
皇帝命人給徐瑾格外添了席位,便設在丞相之後。
徐瑾並非長安官員,能坐在在殿內已經破例,卻還坐在了上位,有些人暗自咬碎了牙,但大部分都比較淡然。
皇帝對徐瑾一時青眼有加,並不會礙著他們的路。
舞姬在殿內飛舞,樂聲再起。沈宴抬手飲酒之間便看到對麵的徐瑾,他眼神五官並不柔和,一股淩厲之氣,仿佛沙場歸來。
說來可笑,王煥之軍功累累,卻生了張溫潤如玉的臉,徐瑾文治城州,長得卻是俊朗淩厲。
“今年年節家宴,各府邸皆賜菜,秦王府多加兩道。”
皇帝對越心吩咐道,越心拿過菜折子遞給皇帝,他看了兩眼,便隨意揮了揮手說“你看著辦。”
“是。”
越心退下將賜菜分散下去。金吾衛與內臣分出十隊,浩浩蕩蕩出宮為朝臣府邸賜菜。
……
“今夜,朕還有一件事宣布。”
眾人聽到皇帝的話紛紛放下手中筷子轉過身去。皇帝在高位之上看著眼前一眾恭順的朝臣後妃,突然有些心累。
“朕的妹妹,康和帝姬,自幼聰慧,更隨先帝出入朝堂,可惜天不假年,年少重疾,此番得白鹿祥瑞痊愈是幸事。朕決定,賜封帝姬為虢國長公主。”
話音一落,眾人皆看向沈宴。
沈宴淡然起身離席,走到殿中俯身一拜,朗聲道“康和多謝陛下隆恩。”
按照朝製,成年的帝姬早該加封。
被遺忘在清思殿十八年的帝姬,此時在大殿之上接受了她本該得到的榮譽,金冠華服,雍容高貴,眼神沉穩。
史書不會忘記這位特殊的帝姬,長公主。
帝姬曆經二朝,命途坎坷隻藏在深宮的日夜,她出現在天下人麵前永遠是最高傲的姿態,前朝出入朝堂,今朝一現便是加封長公主。
老朝臣見到帝姬終於得到賜封,想到先帝,心中又是一股難受,臉上又哭又笑,糾結非常。
但其他人卻心思活絡起來。
帝姬加封往往就意味著擢選夫婿。
這道加封便是最高的尊榮,看來皇帝是要為帝姬擇婿。
徐昭儀此時舉起酒杯,向坐在主位上的皇帝恭賀道“臣妾祝賀陛下,祝賀長公主大禮。”
“臣祝賀陛下,祝賀長公主大禮。”
殿內齊聲的祝賀聲響起,沈宴抬眼與皇帝對視一眼,兩人眼眸皆是看不透的深邃。
“康和帝姬?”
徐瑾看向她沉穩高傲的臉龐,心中疑惑。
這位帝姬長得與沈宴很像。但,沈宴沒有她黑長的頭發,沒有她這般端莊雍容,沈宴的眼神狡黠明亮,不似她,深邃得看不清所思所想。
他拿修長的手指沾酒在桌案上寫下一個‘宴’字,思索幾瞬,便手掌一拂,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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