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相親
朱氏聽了丫鬟傳來的消息,幾乎要氣暈過去,卻沒想到,又有消息通傳來,說溫氏給出了半個礦脈和數十鋪子田莊為聘禮,甚至那溫夫人還對江若弗另眼相看,十分喜歡。
朱氏兩眼一翻,終於是暈過去了。
小玉跟著江若弗回清暉苑,
“小姐,您想嫁給這位溫公子嗎?”
江若弗垂眸,,
“不。”
小玉詫異道,
“可是這位溫公子一表人才,而且溫夫人也喜歡您,您嫁過去,一定不會受苦的。”
江若弗垂眸,
“嫁不嫁由不得我選擇,這一切都是爹說了算,如果他讓我嫁,我就要嫁,他讓我嫁給別人,我也得嫁。”
“更何況,能願意娶我的人,未必願意帶上姨娘和哥哥的拖累。”
小玉停住腳步,歎了一口氣,抬頭卻見江若弗已經走遠了,她忙跟上去。
——
丞相府。
胡氏詫異道,
“溫家。”
“哪個溫家?”
嬤嬤忙答,
“您這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嗎?還有哪個溫家,不就是左馮翎嗎?”
胡氏皺著眉,嘀咕道,
“她怎麽也湊這熱鬧。”
“該不會是看我格外看中若弗,所以她成心隔應我?”
李嬤嬤道,
“您這就想岔了。”
“聽說是撲蝶會上,溫家嫡子對江姑娘一見鍾情,非她不娶,溫夫人是沒辦法才帶著溫公子去提親的。”
“但是聽說見了麵,卻是很喜歡江姑娘,對江姑娘讚歎不已。”
胡氏聞言,輕蔑一聲,
“哪個生得好看的她不喜歡?若弗這般貌美,她肯定是看若弗生得好,就對若弗下了定論,了解都沒了解就這樣給自己兒子下聘,沒白的看走眼娶回來個多事的花瓶,幸好是遇上了若弗。”
“這梁玉,慣是個看臉識人的,閨閣裏這樣,沒想到老了老了,還是這個樣子,就一麵之緣竟然敢給兒子下定,還是帶著婚書去的,誰第一次上門帶著婚書啊?”
李嬤嬤有些悻悻道,
“聽說是溫公子非她不娶,溫夫人沒辦法才直接帶著婚書去的。”
胡氏端著杯子,麵色陰沉,
“不就是莊子鋪子礦脈嗎?”
“李嬤嬤,給我列單子,務必要比梁玉豐富,比梁玉貴重。”
“她是三輔首富的夫人,我還是丞相夫人呢!”
李嬤嬤弱弱道,
“不用和大人商量一下嗎?”
胡氏把杯子一放,
“就這點事還商量點什麽?這兒媳婦是他看中的,這聘禮總要我來做主了吧!”
李嬤嬤挺直了腰板,
“那就包在老奴身上,必定會把聘禮單子列得比溫夫人好。”
胡氏重重道,
“一定要給我列得好看,不夠的從我的嫁妝裏拿!”
——
陳璟對著窗坐下,長長的花枝探到窗前,鳳眸微微地垂下。
有小廝攀著高窗,跳起來道,
“公子!”
陳璟馬上站了起來,
“東西拿到了嗎?”
小廝把手裏的檀木盒子高高地捧起來放到了幾案上,
“找了城裏最好的工匠,工匠都說這個太難弄了,幾夜無休才做出來呢。”
“若是讓夫人知道您偷偷自己定這個必定要說您了。”
陳璟拿起那盒子,
“知道了,你記得給那工匠賞錢,給工錢的三倍。”
他打開雕刻著月遂的盒子,盒子邊緣溫潤流暢。
盒中的物事閃耀著淺金色的光芒映在他玉白俊美的麵上。
那雙鳳眸慢慢起了笑意,他撫著盒子的花紋。
她應當會喜歡吧。
小廝道,
“故都的花朝節馬上就要到了,公子要在那個時候把這東西給江小姐嗎?”
陳璟的唇角揚起幾分不易察覺的笑意,
“嗯。”
——
翌日,
朱氏道,
“讓她過去香茗閣,就說是我有要事找她。”
丫鬟有些不忍,
“夫人,現在都有溫公子這樣的青年才俊上門提親了,七小姐必然看不上您給她安排的人了。”
朱氏沉眸,
“就算她不喜歡,也得給我看。”
“你過去監視著,我要讓她今天見一個,明天見一個,日日都見,隻要見得多了,溫家自然知道她是個朝秦暮楚的貨色,再一想明雲羅那個娼妓出身,溫家還願意娶她回去嗎?”
丫鬟隻能道,
“夫人英明。”
朱氏看著她,
“小綠,你到我身邊也有一段日子了,現如今苑柳的位置空著,正需要一個得力的人補上這個位置。若是你能將這件事情辦好,我就讓你坐苑柳的位置。”
小綠立刻正色,
“多謝夫人賞識,小綠一定好好伺候夫人,夫人說什麽就是什麽,既然夫人讓小綠去監視七小姐,那小綠一定好好看著她,不讓事情出任何岔子。”
朱氏眯著眼,露出了笑容,那笑卻陰晦。
小玉拉住江若弗,
“小姐,大夫人肯定是要算計您,不要去。”
江若弗卻道,
“你遠遠地跟著我,最好是叫多幾個小廝,我可能會被打。”
小玉不解,
“啊?”
江若弗斂眸,看向在門口等著她的小綠。
小綠正在頻頻往這邊張望。
街上人來人往,酒肆溫酒的酒霧和包子的熱氣交織在空中,合成煙白色的雲,略過來往的人麵。
小綠嘰嘰喳喳道,
“今日見的這位公子年輕有為,才二十歲,已經參加了三次科舉了,連鄉試都過了呢。”
“而且又潔身自好,還沒有過什麽侍妾。”
江若弗隻是往前走,一句話都沒回。
一個高高在上,沉默少言的小姐,一個有些聒噪的丫鬟,看起來並不奇怪。
這樣的搭配並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真正惹起人注意的是江若弗。
她與這喧鬧的人間似乎是兩個世界。
轉眸間,她眼底眉梢流連著淡漠的光,唇不點而紅,不施粉黛而欺霜賽雪,極冷極白的膚色,穿著青色的流仙裙,隨著風動,裙擺像是花瓣一樣輕輕地拍著她的腳腕,手腕也雪白,與青色交相輝映。
極端的顏色在她身上碰撞,卻和諧得不像話,亦是美得驚心動魄。
與滿街膚色大多偏黃,長相平庸,衣著儀態不見方寸的人比起來。
她一眼就能被人看見,或男或女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在她身上流連。
或驚歎或豔羨,或傾慕或向往。
她路過賣華勝的店鋪,那正拿著帕子細致地擦著簪子的掌櫃不經意間抬眸看見她,一不小心走了神,手裏拿著的華勝也落下,金貴的玉石失重墜地而碎。
而老板娘看見他摔了店裏最金貴的一支華勝,怒罵道,
“做什麽都不行就算了,讓你一天在這兒看著,沒想到你就是擦個簪子也擦不好!這日子當真是沒法過了。”
瘦得顴骨突出的老板娘揪著掌櫃的耳朵就往後走,
“軟飯都吃不好,老娘早知道有這一天嫁給街上的乞兒都不嫁給你,起碼那乞兒還有端碗的一技之長,而你這手抖得連碗都端不住!”
罵罵咧咧的聲音不休,老板娘說著就將門甩上了,在鬧市裏最熱鬧的時間避門拒客。
連賣花的半大夥子也紅著臉遞給江若弗一支花。
小綠卻是趾高氣昂地替江若弗回答,
“不買!”
完全沒有想到那人是要將花送給江若弗的。
那賣花的小夥子聞言,肩膀一下子耷拉下來。
江若弗卻回頭,看向那賣花的小夥子,接過了那花,輕笑道,
“多謝。”
“祝你花朝節安樂。”
那小夥子的臉騰地紅起來。
江若弗將自己發上的霜花小簪拔下來,放到小夥子拿著的花盤上,轉身走了。
那簪子雖然隻是小銀簪,是她頭上最不值錢的首飾,但卻是真真實實的銀子,可以直接花出去,對那賣花的小夥子來說,是他一個月也賺不到的銀錢。
作為那一枝花的價錢,這首飾的價格顯然是超出了太多。
賣花的小夥子手略有些顫抖地拿起那花簪。
許多人都看著他手上那一支花簪。
一個人看著他,
“你這簪子賣嗎?這簪子最多也就是二兩,我出五兩買了。”
還沒等那人說完,賣花的小夥子就急促道,
“不賣!”
那人還想再問,那賣花的小夥子卻又急道,
“我說了不賣!”
那人罵罵咧咧地走開了,不滿地嘀咕道,
“不賣就不賣,一個臭賣花的神氣個什麽勁兒啊!”
江若弗上了樓,香名閣中眾人衣著光鮮,來往悄聲,樓梯也寬闊,深重的木紋蜿蜒著,被擦得放光。
香名閣共有三層,並無包廂,隻有大堂,客人們都怡然自得地喝茶下棋,喜歡看棋的人也自然而然地搬張椅子到一邊靜靜看著。
一樓是略有小富的客人,雖然衣著不差,但也隻是百姓中過得不錯,識文斷字的人。
二樓基本是並不十分顯赫的官者和富人。
三樓雖也是大堂,卻是有層層紗幔簾子隔了起來,且有多個突出的樓台,一共五個位子,每一個樓台放一張桌子,內外都設紗幔,下麵看不真切上麵,而從走廊過路的人也看不見裏麵。
眾人並不過位看棋或相交,這裏的陳設和布置也遠遠比一二樓的華貴。
隻供給長安之中最顯赫的那群達官貴人。
哪怕是空著不賺錢,也絕對不接待身份不夠的客人。
江若弗上了二樓,小綠激動地指著不遠處一個麵色虛白的男子。
“小姐,就是他!”
江若弗看過去,那男子穿著一身綠得紮眼的衣裳在正中間坐著。
生得倒是過得去,但眼睛有些府中,麵色也虛白,弓著腰坐在原地,看見江若弗,眼前一亮地衝她招手。
二樓的客人都不約而同地看著他,目有鄙夷之色。
順著他招手的地方看去,看見了江若弗,眾人眸中先是驚豔,而後便皆是遺憾可惜之色。
這樣絕色的女子,竟要和這種人相配,真真是大姑娘穿了老太婆的裹腳布。
可惜了。
江若弗麵色平淡,小綠積極地上前給她拉開椅子,
“小姐,你坐呀!我沒騙你吧,梁公子當真是一表人才的!”
小綠這樣說著,還給梁康擠眉弄眼的。
梁康忙挺直了背,挺起胸膛。
還給江若弗拋了個媚眼。
江若弗麵不改色。
那送茶的茶博士端了茶上來,擺到江若弗麵前。
也是暗暗搖了搖頭。
這姑娘的長輩也當真是眼拙的,怎麽就安排這麽個人和自己二八年華的姑娘相看。
真是不值,不值啊。
茶端了上來,梁康喝了一口,就吐了出來,
“你這茶是想燙死本大爺嗎?”
茶博士被噴了一臉,五官下意識皺在一起,他抬手用汗巾子擦幹淨臉,賠罪道,
“既然您覺得不好,小的馬上給您換。”
茶博士要把茶端下去,梁康卻又壓住了茶杯。
“不行!”
“你們做事這樣懈怠,是不是日日都如此?”
“如果真是如此,我就要找我那官姑父說說了,不說別的,這半個長安都歸他管,到時候要拆了你這兒,你擔待得起嗎?”
茶博士小心翼翼道,
“那您的意思是?”
梁康壓住那茶杯道,
“今日這壺茶的茶費免了!”
茶博士麵露難色,
“可是這……”
梁康瞪眼,
“不行?”
茶博士思想了片刻,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隻能苦著臉賠罪道,
“行,當然行。”
心裏卻腹誹,
點不起別點啊,還裝什麽,這雪蓮毛尖五十兩一壺,就為了免一個茶費,這麽一口噴出來都不知有多少了。
可知這茶有多難采,多難運進京城嗎?
真沒想到,二樓居然也有這種不要臉麵的人。
幸好這毛尖現如今並不缺,東家也不在乎這麽點東西。
不然自己就是做幾年的工也賠不起這一壺茶。
茶博士越想越覺得東家說得對,
不能與傻子論長短。
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梁康騙免了茶費,心中得意,看向江若弗,拿起了剛剛的杯子,
“你別看這裏裝得漂亮華貴,實際上欺軟怕硬,隻要你橫一點,一日的茶費就免了。”
梁康拿起剛剛的杯子就喝,咕咚咕咚的,沒有一點被燙到的樣子。
周圍的人都不自覺地竊竊私語,目露鄙夷。
梁康卻得意得很,對周圍一切置若罔聞。
他把杯子重重放下,白瓷青底的杯子磕在梨花木桌子上,發出好大一聲明亮的脆響。
他往後一仰,指著江若弗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