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再見【下】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再見【下】
軒轅亦辰淡淡點了下頭,那兩名軍醫便退了下去。
影急急的開口問道:“姐姐,那兩個軍醫說得雲裏霧裏的,你到底有沒有怎樣?”
若瑤微笑著搖了搖頭:“不礙事,休息幾天就好了。”
她看他仍是一臉的不放心,連忙趕在他還欲再問之前開了口:“我有點餓了,你幫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山藥粥。”
他立刻站起身來,揚眉道:“姐姐你等著,即便是沒有我也要他們現做了來。”
說著,他便大步往門外走去,若瑤看著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屏風外,尚未收回視線,便聽得軒轅亦辰的聲音響在耳際。
他一麵撫著她的長發,一麵開口道:“待你的身子調養幾天,我們便起程回京,上京城內名醫不少,你不會有事的。”
若瑤溫婉應道:“臣妾本來就沒事,何苦還要勞駕太醫。”
他淡淡一笑:“軍醫太醫,保的隻是平安,他們治病,大多是溫方,惟恐擔了責任,如今隻是形勢所限,等回了上京,我自然不會找他們。”
若瑤不由得笑了起來:“殿下說這話可要小心,別忘了‘醫者手上一把刀’。”
他宛爾:“我倒忘了,眼前便有一個握刀子的,看來是該小心一點。”
她略帶嗔意的看了他一眼,他亦是回她一笑,方攬著她接著開了口:“世人都以為宮中太醫院國手是妙手回春的神醫,其實沒有一個不是以保自己的命為重,患者的命為輕的。若非他們處在那個位置上,比旁人多得些‘下刀’的機會,在我看來,那就真的是百無一用了。”
若瑤微微一笑:“為君王皇族看病,好了,是你的本分,不好,卻是要被砍頭的,這原怪不得他們。”
“也是。”他淡淡笑了笑,“不過真正的醫之大者,卻藏於民間,不知道太子妃有沒有聽說過‘樊逾越’的名字,雖是比不得離塵那一手驚天地泣鬼神的醫術,卻也並沒有白擔了‘妙手郎君’的虛名,此刻他便在上京之內,等我們回去,我便讓他到東宮替你看看。”
若瑤轉頭看他,剛要說話,卻被他以一指輕輕點住了唇:“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不過‘醫者不醫己’是老話了,讓他看看總沒有什麽壞處。”
不由得笑了起來,伸手輕輕推開他的手:“我是想問殿下,這‘妙手郎君’向來行蹤不定性情古怪,殿下怎麽那麽肯定他在上京,又怎麽知道他會願意來幫我看病呢?”
他難得的估算錯她的心思,自己也不免覺得有些好笑,過了一會,才重新淡淡笑著對她開了口:“是人皆有弱點,隻要抓住了,便能叫他死心塌地。而樊逾越的弱點便在於貪戀美色,一個女人,就足以讓他沉醉溫柔。”
他口中的女人若瑤知道。
“不願君王詔,隻盼瑤華顧”,上京瑤華的名聲,早已經傳遍了大江南北。
淩蔓清不可謂不美,淑妃亦是國色天香,但她們之於世人,卻更多的是如天上明月一般,可望而不可及。
惟有這位瑤華姑娘,卻真真正正,讓天下男子,但凡想起,無不心醉而神往。
若瑤雖是沒有親眼見識過她的風采,但有一回卻是聽影開口讚過,雖然他眼中隻是純粹對世間美好事物的欣賞,並未情動,但能讓他這樣,卻斷然不是常人所能為。
若瑤想起了上京城中流傳甚廣的公開的秘密,瑤華身為淩雲王朝第一舞姬,自然眼高於頂,拒絕過的王孫公子文人雅士如過江之鯽,卻輕易的讓當朝太子軒轅亦辰做了入幕之賓,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如今在這樣毫無心理準備的時候聽他提起,說的卻是這樣一番話,一時之間,倒叫若瑤不知道該怎麽應答了,隻能一徑的垂著羽睫,不言不語。
他見她沉默,似是有些疑惑,卻忽然一笑,攬著她的腰從後麵俯下身來,溫熱含笑的氣息就拂在她的耳際:“太子妃怎麽不說話?沒有什麽想要問我的嗎?”
若瑤麵上微微發熱,有些不自然的開口道:“殿下說,是人都有弱點,那這位瑤華姑娘的弱點想必殿下也握住了?”
不然,怎麽能說動這樣心氣高傲名滿天下的奇女子去應承樊逾越。
他笑出了聲,語氣裏重又帶上慣常的漫不經心:“是,瑤華的弱點便在於她對我動了真情,隻是,太子妃確定你想問的隻是這個?”
若瑤微垂羽睫,沒有說話,心底,卻莫名的湧上一絲冷意。
這世間有多少人做夢都想著能見上瑤華一麵,可眼前這人,卻隻將她奉上的真心視為可以利用的工具,他利用她籠絡人心,或許還利用她收集各方消息,若瑤不知道這世間,到底有什麽是他真正在意的。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若瑤勉力自他懷中直起身子,轉過頭去看他的眼睛,聲音很輕,卻是一字一句的開了口:“那麽我呢,在殿下看來,臣妾的弱點是什麽?”
他的眼眸轉深,定定看她半晌,方淡淡開口,隻有四個字:“太重情義。”
若瑤一時怔住,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唇邊漫不經心的笑意漸漸淡了,隻是深深看她,良久,才再開口,聲音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歎:“太子妃慧質蘭心,心氣與才學不讓須眉。隻是,太過聰明的女子,往往不易幸福,識大體,顧大局,然後一味的委曲求全。”
若瑤輕輕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纏著繃帶的手,沒有說話,而他的聲音,依舊靜靜傳來——
“你弟弟說得沒有錯,你嫁入東宮,我對你虧欠良多,可是你從來沒說過我半句不是,相反,還遠赴西疆,處處維護。”
“臣妾既然嫁給了殿下,自當禍福與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臣妾懂得。”
若瑤沒有看他,隻是輕輕開口,而他卻伸出手抬住她的下顎,微一用力,迫她抬頭看他的眼睛——
“你方才說的,是身為當朝太子妃、丞相府千金的深明大義,為了這,你放棄了一個妻子最基本的冀望和要求。”
他鬆開手,卻依然看著若瑤的眼睛開口:“就說這一次,我不信你一點都沒有察覺,我為什麽要留你在這鄴城。可是,你一句話也不多問,明知道危險卻依然留了下來。我讓你一身是傷躺在床上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可是你醒過來以後,卻連半句抱怨的話都沒有。太子妃究竟是一點也不在意,還是太過自苦了呢?”
若瑤別開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口:“就像南宮將軍所說的,殿下會這樣做,必然是有把握可以救出臣妾的,臣妾相信殿下。”
“若是我告訴你,換做別人我可能就不會行這一招棋了,太子妃又會如何?在我的算計和篤定裏麵,你占了其中之一,因為是你,所以我相信憑你的聰明,必然可以等到我來,但這其實也是一場賭。”
若瑤緩緩抬眼,對上他幽黑暗邃的眸光,然後努力綻出一抹柔然笑意:“可是,我們畢竟賭贏了,不是嗎?”
她用了“我們”,然後看見他的身體,微微的,幾不可察覺的一震。
她依舊靜靜的看著他的眼睛,語音寧和而堅持:“若是旁人,殿下未必不會行這一步棋,卻不一定會去在意一顆棄卒的性命。而如今,臣妾安然無恙,我相信在殿下的篤定裏麵,除了臣妾自身的因素外,必然還有重重安排,所以,臣妾沒有半分埋怨。”
他深深看若瑤,沒有說話,而她卻終是沒有止住心中橫亙不去的那一絲澀然,別開了眼,輕聲開口道:“隻是,下一次遇到這樣的事,臣妾卻希望殿下能夠一早告知,隻要是殿下的意思,臣妾絕不會有半句推辭,我隻是不想被瞞著,最後一個才知道。”
“不會再有下一次,”話音剛落,若瑤整個人便被他伸手密密擁入懷中,他的語音裏帶了一絲不同於往日的低沉和悸然,“那天在鄴城城樓下,我看著你的血滴在雪地裏,才發覺,原來我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