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再見【上】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再見【上】
若瑤仿佛又回到了茗塵穀,若耶溪畔,那一片密密的海棠花樹。
當層層如輕紗一般的霧氣散去,一切漸漸變得清晰,她又一次見到了離風,緩帶青衫,卓然而立。
冬日的陽光穿過重重搖曳的海棠花影,溫存的撫上他的眉眼,他忽而轉眸,視線往若瑤的方向定定看來。
她想要走近,卻根本動彈不了分毫,就這樣兩相對視良久,他終於緩緩向她走來。
霧氣,重又一層層籠了上來,若瑤費力的去尋他的身影,卻依稀隻見,那襲淡墨青衫,恍惚間化做了白羽鎧甲,“盜驪輕驄”上,那人漫不經心的勾起唇角,眸光,卻清冷如星。
他越來越近,慢慢向她伸出了手,她有些遲疑的向著他的方向伸出了自己的手,然而眨眼之間,一支長箭破空而來,然後有鮮豔的紅從他的胸口湧了出來,他身後驟然出現了萬千兵士的身影,揮舞著刀劍,倒下了,又站起來,帶著滿身淋漓的傷,廝殺,廝殺……
若瑤想要叫喊,聲音卻哽在喉間,那樣難受。
她緊緊的環抱著自己的雙肩,可是還是止不住的顫抖,更控製不了心底蔓延的寒意。
她看見他在馬背上,一手按著傷處,弧形優美的唇邊依然帶著漫不經心的些微笑意,他看著她,極緩的動了動唇,似乎是在對她說話,可是風聲太大,她聽不到。
摒住了呼吸,越發努力的去分辨,終於聽得有語音斷斷續續的傳來——
“……你給我說清楚……怎麽回事……”
那聲音很熟悉,帶著外現的怒意,並不是他的,若瑤有些的疑惑,卻聽得那聲音繼續響起——
“軒轅亦辰,你給我說清楚,你是故意留我姐姐在鄴城做鉺,誘出方氏逆賊的,是不是?!”
“若非殿下有絕對的把握可以救出太子妃,斷不會這樣做的。”另一個清靜的聲音響起,似乎是南宮忠。
“絕對的把握?我姐姐差點就死在方老賊刀下了!我們捧在掌心嗬疼愛護的千金小姐,為了你太子殿下,不辭辛苦千裏迢迢來這西疆,臨陣清唱助你攻城,而你給了她什麽,太子殿下?大婚之夜你讓她獨守空閨,就連歸寧也讓她孤身一人,到了如今,你又讓她一身是傷,躺在床上昏迷了一天一夜,到現在都還沒能醒過來!”
若瑤努力的掀開眼睫,想要撐起身子,卻終究未能夠,頸項間和手心的傷處,已然得到了很好的護理,此刻,正裹著純白的紗布,然而她的全身卻如同散架一般綿軟無力,沒有一處不在叫囂著疼痛。
開口,嗓音微弱沙啞得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可是還是讓門外的人立刻便有了動作,急促的腳步聲匆匆向她房裏奔來。
最先推門進來的是影,他麵上是掩不住的驚喜和關切,上前跪坐在若瑤床邊,一把握住她的手開口道:“姐姐,你可算醒了!有沒有哪裏覺得不舒服?”
其實手心傷處,被他驟然握住,疼痛頃刻間襲來,她盡力壓抑下自己的輕顫,對他微微笑著搖了搖頭。
一雙修長有力的手,卻適時的伸了過來,軒轅亦辰在她床頭坐下,扶她起身靠在他懷中,再不著痕跡的握著她的手腕將她受傷的手輕輕帶了出來。
雖然他做的沒有絲毫刻意,但影亦是何等聰明,先前是由於太過歡喜忘了情,此刻一怔之後,立時反應了過來,神情一下子自責而焦急起來:“姐姐,我方才是不是弄疼你了,你有沒有事?”
若瑤的喉嚨幹澀疼痛異常,開不了口,於是依舊隻能微笑著對他搖了搖頭。
軒轅亦辰自床邊案上取了水杯親自喂她,由於太長時間的滴水未沾,身體已經到達極限,此時雙唇觸到溫水,她有些貪婪的一飲而盡,如同瓊漿玉液一般。
一連飲了三杯,方才覺得喉嚨的疼痛緩和了些,抬眼,卻看見影已經別過臉去,似是不忍再看的樣子,若瑤這時才感覺到,軒轅亦辰攬在她腰際的左臂,亦是微微發緊,但他依舊什麽話也沒說,用空餘的右手再斟滿一杯溫水,送到她的唇邊。
雖然嗓子仍舊不舒服,可是如今這樣,若瑤卻是怎麽也喝不下去了,微微搖了搖頭,她輕聲開口道:“謝殿下,臣妾覺得好多了。”
還好,聲音雖然微啞,卻並沒有到刺耳的地步。
他靜靜看若瑤,終是什麽也沒說,抬手替她理了理鬢間淩亂的發。
“殿下,軍醫到了。”
南宮忠的聲音響在屏風後麵,按例,他是不得入內的。
其實嚴格說來,縱然影是若瑤的弟弟,亦是不能進到她的睡房內間,可是這個小魔王隻要脾氣一上來根本就是個誰也勸不住的主,更不會把這些繁文縟節當回事,好在,軒轅亦辰也並沒有說什麽。
待軒轅亦辰應了之後,兩個隨軍軍醫便走了進來,望、聞、問、切,長長的診治時間。
若瑤忽然憶起,自從出了茗塵穀後,她已經有太長時間沒當過病人了,但凡身體不舒服,無不是自己配藥處理,如今這樣嬌慣,竟然都有些不適應了。
這樣想著,不由得淡淡露出一抹笑意,軒轅亦辰伸手撫過她的長發,在她耳邊輕道:“太子妃醫術高明,隻可惜‘醫者不醫己’,讓他們看看也無妨,若是方子不對,隻管按著你的意思去做便是了。”
若瑤有些窘迫,一來沒有料到他竟然看出了她在想什麽,二來自己也沒有托大到那個地步,軍醫自然是醫界翹楚,民間也自有藏龍臥虎的高人,她不過跟在離風離塵身邊學了幾年,斷不敢就此目空無人。
若瑤張口欲語,卻礙於大夫仍在身邊,並不好解釋什麽,所幸軒轅亦辰方才那句話是在她耳邊低語的,她隻能暗暗祈願他們沒有聽到。
軒轅亦辰看著若瑤略微尷尬的模樣,修長的指撫摩過她因為窘迫而染上蒼白雙頰的淡淡紅暈,終是慢慢笑起,這是自他凱旋歸來,她所看見的,他的第一個笑。
“殿下,按理,太子妃的傷隻在外表,不應該昏迷那麽長時間,現在既然醒過來了,那應該是沒有大礙了……”
說話那名軍醫麵上帶上了幾分豫色,與另一人對視了一會方再開口:“隻是,如今太子妃的脈象卻依舊虛虧,並且甚為不穩,我等暫時也斷不出這是為何,隻有等回上京與太醫院諸位同僚會診,方能對症下藥。這段時間,太子妃需得悉心調養,凡事放寬心……”
他又停了片刻,方才有些遲疑的再開口,隻有短短的一句交代:“……切記要注意飲食,不可思慮過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