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歸來不棄
第一百六十三章 歸來不棄
若瑤親眼看著這局勢,情知多說無益,隻是淡淡看向他們:“不知幾位可否容我先把這傷處處理一下?”
“太子妃聰明絕頂,隻怕處理傷口是假,拖延時間是真,我們尚且放你一條生路,你竟是要留下我們的性命了麽?”
若瑤看著臻珠麵上的冷嘲與恨意,當下不再多說,若非她妹妹對方銘的話言聽計從,她就算一刀殺了自己,也不是沒有可能。
若瑤任由他們帶她迂回反複的繞行良久,終於在一處極隱蔽的地方觸動機關,推開了一扇岩門。
那密室藏得極深,一推門而入,寒氣逼人。
她安靜的任由他們用繩子牢牢束縛住她的手腳,既然掙紮反抗無用,她斷不能讓人看了她的狼狽和笑話,也可以多保留一分氣力應對未知。
麻繩深深的勒進皮膚之中,隱隱作痛,臻珠臻玉兩姐妹先出去了,若瑤輕輕歎了口氣,對著那兩個守衛開口道:“不知道兩位大哥能否找些禦寒之物給我,這樣冷的天,房間裏也沒有火爐,我隻怕會撐不下去。”
那兩個守衛麵帶惻隱之色,正欲開口說些什麽,卻聽得臻珠在門外厲聲道:“你們還不出來,別忘了,就是她的好夫君將我們逼到這個地步的!”
那兩人對視一眼,終是飛快的解下各自身上的外袍披在若瑤肩上,然後猛然轉頭大步出了門。
她聽著密室的門重重關上,然後是暗格歸位的聲音,一室黑暗。
她並不懷疑,軒轅亦辰必能奪下這鄴城,甚至不懷疑,他一定可以找到自己。
隻是她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他。
她自己身上的衣裳單薄,即便是加了那兩個守衛的外袍,在這個天寒地凍的地方,亦是起不了多少作用,失了血的身子尤其畏冷,不多一會,身體已經僵冷麻木得失去了知覺。
這間暗室沒有窗戶,若瑤困在其中,根本不知道時間變化,一分一秒,卻像一生一世那樣長。
她竭力讓自己保持神智的清醒,因為她知道,在這樣滴水成冰的寒冷天氣裏,一旦睡了,便有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
滿室黑暗之中,若瑤強迫自己一遍遍記誦看過了詩書典籍,想從前每個開心的時刻,想她經曆過的每一個生活片段。
多年之前的記憶,是旁人給她的,官宦世家,深宅大院,錦衣玉食,嬌貴無比的生長。
重生之後的歲月,她卻仿佛活了從前的一輩子。
一場大火,讓她遇見了離風,他輕輕一喚,那一聲“瑤兒”,開啟了她全新的人生。
茗塵穀中,紅塵之外,戈壁沙漠之上,山林水澤之間,三年的時間很短,記憶卻是如此綿延悠長。
直到她親自設計遇到軒轅亦辰,離風親自送她離開,最後一瞥,是他絕情遠去的身影,一次也未曾回頭。
後來到了東宮,生活溫寧安適,雖與族中諸人都有著無可避免的隔閡,卻也能尋到真實的溫暖。
若瑤想起了那些與離風在一起策馬對飲的時日,想起了他的劍舞,想起了她的琴音。
大婚之夜,那一室空蕩蕩的紅,那一對垂淚到天明的龍鳳燭,從未刻意記著,到了如今,卻發覺,自己也從未忘記。
到了中秋賞月宴,歆鸞一曲舞畢,那雙幽黑暗邃的眼中,深不見底,有晦暗光影,如流星,一閃而逝。
然後便是與淩昀鬥智周旋,她看到了他的忍耐與野心,也見識了他的心機與狠絕。
而後便是他立於“盜驪輕驄”上的身影,白羽鎧甲,號令三軍,縱然早知他的卓絕出眾,可那樣的蓋世風姿,卻仍是給若瑤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當第一屢光亮穿透這滿室黑暗,亦是穿透她昏昏沉沉的意識時,她努力的想要睜開眼,卻在恍然中,看到一個白羽鎧甲的身影,逆光而站,顛倒了時空,淩亂了記憶,現實與夢境,錯雜紛擾的交織在一起,不變的,隻有那人的風神氣度,傲然於天地之間。
身上的繩索被解開,她整個人被擁入一個溫熱的胸膛,他抱著她的手臂那樣的緊,緊到略微顫抖。
若瑤聽著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漸漸感到心安,然後疲累困倦便如潮水,霎時襲來。
正想放任自己陷入昏睡,卻忽然聽到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傳令,方府上下,一個不留。”
他是抱著若瑤背對著門外一眾將軍下達的命令,自始至終沒有回頭,也沒有稍微改變姿勢,隻是聲音寒漠,字字千鈞,不留半點轉圜餘地。
若瑤聽得他的屬下一怔之後,卻是無人敢上前勸阻,紛紛應聲去了。
心下一驚,奮力的張口喚他:“……殿下……別……”
他抱著她,依舊定定不動。
她越發的急,想要阻止他,可是卻渾身無力,嗓子亦是幹澀沙啞,隻能勉強發出幾個音來:“……留著……太子……牽製……”
方府上下百餘人命,他們中有太多是與她一路前來漠北,日夜同行,對她與璟妍多加照顧的質樸男兒,又有太多本是無辜。
若瑤以為曉之以厲害局勢,或許能救下他們,畢竟要扳倒相府,這是可以大做的文章,而活人遠比死人有用得多,以淩昀的心機,不會不明白這一點。
然而他卻隻是抱著若瑤站了起來,伸出一手輕柔的覆上她的眼睛:“我說過,他敢傷你半根頭發,我便要他方氏一門,九族滅盡。”
語氣很輕,卻沒有半分轉圜的餘地。
說話時,他已經抱著她走出了那間密室,他的手掌一直溫柔而堅定的輕覆她的眼睛,不讓她被驟然而來的亮光刺傷,也不讓她看到那一片染血的紅。
然而,雖是看不見,可刀劍揚起的聲音,哭喊哀求的聲音卻一直不絕於耳,若瑤心內驚痛,努力伸出雙手抱住他覆著她眼睛的手臂,想要張口說些什麽,卻隻一陣急痛湧上,本已經到達極限的身體再也無力支撐下去,隻能任溫軟的黑暗將她包圍,整個人也軟軟的靠進了他的懷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