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終相遇
顧長安沒有應答,但那表情卻是落寞不已。
顧璉兒曾經就說過,她哥的不告而別,是出於無奈,他一定是做了很大的努力才決定離開。這麽多年來,顧長安喜歡的東西,從沒有他得不到的,偏偏他又很有耐心很有毅力,越挫越勇,不像是那種知難而退的人。
若是他放棄了,那一定是最絕望的時候。
他能離開蘇沉央一次,當他再次出現的時候,他絕不會主動離開第二次。
顧璉兒向前一步,抬起頭看著麵色變換的顧長安,“哥,跟我回去吧。”
“她身邊有她師傅,我放心。”顧長安麵無表情的扯著謊。
“你也知道安臨堯是她師傅,不能事事都伺候著她,就算他願意,蘇夫人也不會同意的。她現在眼睛一天不如一天,等到真的什麽也看不見了,阿齊一個瘦瘦小小的小丫鬟,怎麽照顧她的衣食住行。而且,她肚子慢慢開始顯懷,找個村落住下,身邊沒有一個能充當她丈夫的人,豈不是招人注意,到時候讓消息傳到了四處找她的許如卿耳中,就憑我們幾個,可是護不了她的。”
“安醫師對她來說如兄如父,這個假丈夫怎麽也不該他當。”
“哥,我說了這麽多,你可聽明白我的意思了?”
顧璉兒輕聲說道。
顧長安聽明白了顧璉兒的意思,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
她這是在指點他,趁著楚慕良不再,去挽回蘇沉央。人在最落魄的時候陪伴在身邊的那個人,通常會比在她一帆風順時愛上的那個人更重要。
顧璉兒這樣的性子,知道了他對蘇沉央的感情,沒有罵他窩囊就不錯了,怎麽還鼓勵起他了。可她說的,又著實讓顧長安心下一動。
說不定,這次真是個機會……雖然乘人之危非君子所為,但愛情麵前,哪有那麽多的是是非非呢。
顧璉兒歎氣。
她心裏清楚,再次讓顧長安回到蘇沉央身邊,等於是把他往火坑裏麵推。可看著顧長安離開了蘇沉央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她又心疼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與其讓他一個人在這裏黯然神傷,憔悴狼狽,不如再搏一把,哪怕是飛蛾撲火,有一定的機會促成兩個人的美事,也就值了。哪怕最後又是無疾而終,也比從未努力爭取過好。
顧長安是她的親哥哥,又是她和她母親的大恩人,對她好的不行。就憑她獨自出走來京城尋找顧長安這件事讓就能看出來,顧長安對顧璉兒來說很是重要。
她跟楚慕良沒什麽交集,這件事情上,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哥哥能抱得美人歸,就算是將原配擠下去。
誰叫他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蘇沉央孤立無援,最需要人保護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離開,說是為了報恩,為了完成先帝遺願,可究竟是不是這樣,誰知道呢。
誰知道他是不是為了圖謀自己的宏圖大業。
反正在她看來,她哥一定比那個楚慕良更愛蘇沉央。
這種念頭在幾年之後才被楚慕良徹底顛覆,當然,這也是後話了。
蘇沉央等人走到一處山澗前停下了馬車。
他們決定今晚在這裏暫時休息一下。雖然蘇沉央身子骨好,很快就從紅藥的藥效中緩了過來,但安臨堯認為她還在養病的階段,所以特地讓蘇林在這裏勒了韁繩,休息一宿。
一行人連夜趕路,也早已風塵仆仆,正好趁這個機會,大家都在山澗旁簡單清洗清洗。
蘇林出去巡視了附近的環境,在山澗外撒上野獸的糞便,防止這裏晚上有野獸出入。安臨堯則是為蘇沉央采藥,這裏人傑地靈,孕育有不少珍稀的藥材,他正好趁此機會給蘇沉央補補身子。
隻有蘇沉央一個人坐在馬車裏休息。
她現在就算出了馬車,也像個睜眼瞎,近處的東西還能看清,五步之外已經看不清對麵的人長相。這幾日漸漸能適應眼前的模糊了,想起孩子,她覺得這一切都還好。
她下意識撫摸著自己的小腹,感受到一個生命在其中孕育,心中漸漸趨於平靜,覺得無論付出多少都值得。
蘇林撿了些樹枝,生了個火。
顧璉兒騎馬追上他們的時候,除了她以外,馬上還坐著一個人。她坐在前麵,那人坐在她身後,拉著韁繩。
此人一身灰袍,戴著一個青龍麵具,隻露出的一雙好看的眼睛和勻稱的雙唇。如玉的長發隨意披散,在背後簡單的束起,看上去多少有些淩亂。但他直直的坐在馬上,腰背挺拔,微微昂首,靜靜的看向四周。那給人的感覺,倒不像外表看起來這麽狼狽。
顧璉兒在馬車外興高采烈的叫蘇沉央的名字,蘇沉央淡淡的笑著,出了馬車,一眼就發現顧璉兒的馬上還有一個人。
她表情有些凝滯。
顧璉兒下了馬,她身後那人戴著麵具,望著蘇沉央的方向一動不動,遲遲也不肯收回視線。麵具下的一雙桃花眼帶著溫柔繾綣,也有各種複雜的情緒交替。
“沉央,你看這是誰。”顧璉兒得意的不行,衝著蘇沉央努嘴。
蘇沉央莞爾一笑,佯裝著什麽也不知道,“這位俠士帶著麵具,我怎麽知道他是誰。”
顧璉兒著急,“你仔細看看。”
顧長安畢竟不是普通男人,他身長如玉,背脊寬闊,個子又高,背影更是宛如那從夢中走出的人,蘇沉央和他相處這麽長時間,怎麽連他也認不出來了。
這下,顧璉兒又為顧長安的追妻之路憂慮不已。
顧長安沒有說話,視線在蘇沉央的臉上徘徊,熾熱又帶著溫柔的注視,從蘇沉央的眉間撫摸到雙眼,從鼻梁又看向雙唇……滿眼的思念和深情。這些日子裏,他無時無刻不再想她,可一想到她正和別的男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他又難受的整個心都快要疼的失去知覺。
他從馬上翻身下來,緩緩走向她。
蘇沉央站在那裏,輕輕歎氣。她一眼就認出他是顧長安,隻是還沒想好該說些什麽。
他們上一次這樣麵對麵,是在除夕夜那天,從納清殿出來後,他終於難以忍受相思的苦,站在宮牆前向她訴盡忠腸。
可楚慕良早已盤踞在她心中,他在那裏紮了根,蔓延到她心底。
所以她有些殘忍的拒絕了他的心意,還希望他從此不要再管她的事,不要再陷進朝廷這盆大染缸之中。
他是生長在江南的垂柳,本該肆意快活過完這輩子。她不值得他耗費這麽多的時間和精力。
之後就是大年初一,顧長安不告而別,留下他自己貼身的侍衛在京城保護她,之後就不知道去了哪裏。沒有回到顧家獨大的江南,也沒有回皇上賞給他的藺城,不知道在哪裏漂泊。
她心中難過的很。可若是重來一次,她依舊會像他說那些話。
因為她不能在知道了他的心意之後,明知自己和他毫無可能,還霸占著他的人和他的心。
他們是同患難的朋友,她希望他過得好。希望他能回到詩意盎然的江南,娶妻生子,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而不是在朝廷上用腦袋做賭注,殫精竭慮的活著。
蘇沉央看著他一步步走來,不知為何,就想到了楚慕良。
楚慕良總喜歡黑袍加身,帶著牛鬼蛇神的麵具,長發披散在身後,從遠處緩緩走來時,就像是大使筆下水墨畫中的人物,踏破了紅塵,從畫裏走了出來。
“央兒……”
一道故作穩定的聲音,帶著絲絲哽咽,在兩人之間響起。
蘇沉央看著他臉上的麵具,“摘下來吧。”
聲音平緩的不帶一絲波瀾,像是在和多年的老朋友說話一樣。
他就知道她一定認出他來了。
顧長安怎麽會不聽她的話,點點頭,從後麵輕輕解開一個帶子,拿下了麵具。麵具下,一張略顯憔悴的容貌,讓蘇沉央眼眶有些熱熱的。
阿齊在不遠處更是長大了嘴,驚喜的看著顧長安。她哪裏會知道顧長安和蘇沉央之間的事,她隻是曾經經常見顧長安來找蘇沉央,幫蘇沉央謀劃事情,以為兩人是很好的朋友。
蘇沉央現在的情況,連她都能感覺出來不易。多一個人在身邊,就是多一個人幫助。阿齊自然樂於見到這些。
顧長安看著蘇沉央,“我有話要跟你說。”
“好。”她垂著眸子說到,想起曾經意氣風發,笑的人畜無害的顧長安,她心裏就很不是滋味。
他們來到一旁的大樹下,離阿齊顧璉兒等人有一段距離,又不至於離開他們的視線。
蘇林此時去外麵巡視了,不在這裏,不然見到了顧長安,豈不是要高興壞了。倒是安臨堯摘草藥回來之後,看到蘇沉央和一個人陌生人說話,詫異的很。
這裏是荒郊野嶺,若是說兩人偶遇是絕對不可能的,那他就隻能是特地來找蘇沉央的。
看著阿齊和顧璉兒放心的模樣,甚至能看出她們的輕鬆,安臨堯笑道,“那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