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放不下
“咱們走吧,給顧小姐留一匹馬。”蘇沉央說著,收回了視線。
她一直都尊重顧長安的決定,既然他不想見她,她就算過去把他逮個正著,也隻是給他添了煩惱,還是就此作罷。
他們三人離開酒館,上了馬車,再一次啟程。馬車在蕩著土的路上軋過一道道痕跡,繼續向南前行。
顧璉兒找到酒館後門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人的衣角隱沒在了拐角處,她追過去,那人的背影瞬間讓顧璉兒眼眶濕潤。
“哥!”
她一叫,那人就停住了,片刻後他抬起一條腿又想走。顧璉兒又喊了一聲哥。隻不過這一次的聲音透露著更多的難過。
那人終於把抬起的腳放了回去,寬厚的雙肩不著痕跡的垮了一下,歎出一口氣。
他抓過身,露出那張久違的臉。
桃花眼,高鼻梁,小巧的嘴,配上棱角溫和的臉龐,搭配在一起,竟一點陰柔的感覺也沒有,反而因為他那個劍眉而顯得他英氣逼人。
能將唇紅齒白表現的如此陽剛的男人,唯有顧長安了。隻不過此時此刻,臉上布滿了胡渣,一雙深邃的雙眼透露著絲絲疲憊。曾經,那雙眼睛裏好像葬著桃花一樣,令人過目不忘,現在卻是深似寒潭。
顧長安哪怕流落在外,也會偶爾注意一下形象,所以並沒有穿的衣衫襤露,隻是那張臉,顯得憔悴了些。
想想曾經意氣風發,吟詩作對遊戲人間的顧家大少爺,再看看現在麵前這個流落江湖的亡命人一般的人,想到他這麽些改變都是為了一個女人,甚至還是一個有了夫君和孩子,一家三口恩愛美滿的女人,顧璉兒就氣不打一處來,走上前就要抽腰間的短鞭,忍了忍還是沒有這麽做。
“你終於肯出現了。”
“還不是被你逼的,你怕是早就發現是我了吧。”
他無奈的笑道。
顧璉兒自然認出來是他,因為早在一開始的時候,她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她鼻子曆來靈敏的不行,很快就認出這是顧家人身上才會隨身攜帶的香包,倒也沒什麽護身的作用,隻是江南的人都愛講究一種體香,顧家人長久以來帶著這個香包,也不過是為了營造出一種獨一無二的體香,讓人心曠神怡,見著顧家人就有好感。
當然,這個也得分情況,像顧長安第一次見蘇沉央就跟蹤人家的,自然免不了被人家綁在樹上一頓打。
顧長安站在原地等著她過來,當她走進了,驀地笑了起來,“好久不見,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那樣沒心沒肺,人畜無害的笑容,是記憶裏的模樣,可又總覺得和記憶裏比起來少了些什麽。顧璉兒雖然不明白愛情究竟是如何讓人越陷越深的,不過她還是再一次叮嚀自己一定要小心這種包著糖衣的毒藥。
對於顧長安的問好,顧璉兒冷著臉一個字也沒有說。
“對了,你出來,爹知道嗎?怎麽就讓你一個人跑出來了。”顧長安輕聲問道。
自然是她偷偷跑出來的,又不知道怎麽和顧長安說,隻好,低著頭不說話。
顧長安很快便猜到她是自己溜出來的,麵色有些嚴厲,“你還小,又是未出閣的女孩子,那天在大殿裏看見你,可把我嚇壞了,你是怎麽混進去的。”
顧璉兒笑聲嘟囔,“我參加了武試。”
“女扮男裝?”這下顧長安麵色更不好了。
“嗯。”
他倒吸一口氣,“馬上給我回家,爹爹那邊我還能幫你瞞著,若是再不回去,我就給爹爹寫封信,告訴他你的位置,讓他派人來抓你回去。”
女扮男裝參加武試,自然會被和那些舞刀弄槍的男人無差別對待。考試那幾天,吃喝拉撒都要在一起,她居然敢做出這種事情,是真的不打算嫁人了嗎,若是這件事傳到江南,不僅顧家要顏麵大失,哪裏還會有人家敢娶她。
蘇沉央當初是憑借著衛國公府的門路,沒有女扮男裝,平時起居都是和他們分了開的,就這,衛國公還為她今後的婚事發愁過好長一段時間。
顧長安自然要幫妹妹隱瞞這種事,不過她現在膽子越來越大,再放任她在外麵逛蕩,指不定又會生出什麽幺蛾子出來。
然而,顧璉兒的態度卻讓顧長安一怔,“哥,我不能走。”
“怎麽了。”顧長安打緊的問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顧璉兒在江南就是個霸道的主,又得了他的“指點”,不管對方是鄉紳還是仕官,世子爺還是嫡小姐,隻要不順她的意的,都要拿出短鞭來耍兩下,久而久之,就成了人盡皆知的“小魔女”。
江南是顧家的地盤,由著顧璉兒隨意也就算了,京城可是上位者的地盤,宗族官宦之間互相牽扯,私下結營,一個不小心惹到什麽人了,就有可能牽一發而動全身,保不準今天你罵了個酒坊的酒女,明日就有朝廷上三品大官來治你。
其實主要還是看你的背景了,也就當初的楚慕良能在京城內橫行。顧家雖然在江南做了土皇帝,可從不管朝堂的事,在朝廷中也沒什麽勢力,若是真出了事,有顧家好受的。
沒等顧璉兒解釋,顧長安就想了這麽多有的沒的,甚至想過若是顧璉兒真的惹了麻煩,他是先帶著她回江南還是直接帶著她跑路。
顧璉兒知道顧長安是怕她闖了禍,一時麵色不虞,“大哥,我是那樣不知分寸的人嗎。”
顧長安很想點頭,可礙於顧璉兒平日發起火來連他都敢教訓,還是忍住了。
“是蘇夫人。”她淡淡道。
“央兒?”顧長安聞之色變,“央兒怎麽了。”
她就知道他聽了這個名字會方寸大亂,所以先讓他平靜下心態。躊躇半晌後,才將蘇沉央這段時間的經過告知了顧長安。
誰知顧長安聽後,緊咬牙關,顧璉兒還沒想好該怎麽安撫他,他就一圈砸在一旁的石牆上,眼見著就有鮮血流下來。
“這個許如卿。”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不是為別的,而是因為憤怒,早知道他離開後會發生這麽多事,他就是繼續待在蘇沉央身邊犯難受,也不會離開。
當初他想著蘇沉央懷了楚慕良的子嗣,肯定是要和楚慕良重歸於好的。楚慕良又是護駕有功,他那樣善於謀劃的人,又深愛央兒,兩人的日子也會越來越好。
顧長安隻是沒有料到楚慕良會去西北。
聽璉兒說,是因為什麽先帝的遺信?
哼,反正在他看來,楚慕良這個舉動,就是還貪戀皇權,在仕途和妻子之間選擇了前者。
他本來看楚慕良對央兒不像是有假,央兒又是真心愛著楚慕良,他主動退出,算是成全了兩人的美事。可現在看來,楚慕良當真是不值得央兒托付。
想起顧璉兒說到,他又不禁痛心起來,央兒不是尋常女子,不像她們那樣弱柳扶風的,身邊從來都有人照顧,即便是無法視物,日子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可央兒從來都是親力親為,獨立堅強,從不喜歡依附著別人度日,讓她從此以後不得不靠著另一個人吃飯、睡覺,要她如何接受的了。
而且,如果雙目失明,她就再也無法揮舞那聲勢浩然的長劍,無法策馬在田野間奔馳,無法和往常一樣飛簷走壁。
相當於是束縛住她的四肢,讓她失去了生活的樂趣。
而且,不僅如此,她還要心驚膽戰的活著,每一天都要擔心腹中的胎兒,因為這孩子下一秒就有可能被體內的毒蠱奪去了生命。
就算僥幸生下來孩子,萬一是個畸形的……不過蘇沉央也看不見了,算是個安慰吧。
顧璉兒看顧長安神色變換,一會兒好像恨得牙癢癢,一會兒好像要愁斷了腸,一會又麵色微霽,一會卻又滿目瘡痍。
她不知道該不該打擾他的思慮。
顧璉兒從來不知道,自家哥哥愛起來一個人,會是如此的委曲求全,如此的寬宏大度。
顧長安從小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習慣了遊戲人間的生活,喜歡的東西費勁九牛二虎之力也要搞到,搞不到就搬出家裏的關係硬來。
這次,是踢到塊硬石頭了。
費盡千辛萬苦,偏偏蘇沉央和那些牆頭草一樣的女人不同,不吃他這一套。搬出家裏的關係?別開玩笑了,衛國公府、將軍府,排麵上哪一個比顧家差了,就是那破落了的帝師府,也是金銀無數,籠絡天下的奇珍異寶,顧家的名號在那裏也未必管用。
顧長安這次是無計可施了,才選擇逃避的吧。偏偏又是個癡情的情種,不管逃了多遠,心上人一有事,還是滿心的憂愁。這不,現在一個人對著空氣發呆呢。
顧璉兒決定試探試探他,“大哥,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顧長安一開始沒反應,後來一個勁的搖頭。
“可是蘇夫人現在這樣,你放心的下?”
他當然不放心蘇沉央。
與其說是不放心,不如說是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