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黑子白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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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安離開宮中，先去了將軍府，看著府內幾乎快要凋謝的花草，他為它們澆了水，細心照料後才回到客棧，打水淨了淨身子，隨即躺在床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翌日晌午，他從床榻上坐起來，這一覺竟然睡了這麽久。今日是辛月規定的第三天，是非成敗，就看洛煜能不能醒來了。
他簡單洗漱過後，坐著馬車進了宮。
一日時間已經過去，洛煜卻還是沒有醒來。
“顧長安，你說的一日時間早到了，皇上為何還是昏睡不醒。”
“我說過，皇上體內火毒太過旺盛，就是那安臨堯，也不可能為皇上用藥後，算準他醒來的時間。”
說罷，他徑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請皇後耐心等待。”
他雖然這麽說著，可心中卻也是沒數。
從晌午，又到了黃昏；從黃昏，又到了黑夜，洛煜還是未曾醒來。
皇後終於死了心，疲憊萬分的扶著額頭，“來人，將這個顧長安給我關進地牢！”
顧長安麵無懼色，蘇林卻急了眼，站到顧長安麵前，哪怕是違抗聖旨，他也要顧長安帶出宮。
“還不快動手！”皇後瞪大眼睛，從龍榻上站起來，手卻突然被人握住。
顧長安沉沉的吸了幾口氣，七天以來，終於笑起來。
齊淑一愣，低下頭看向抓住自己手掌的洛煜。
洛煜這才緩緩睜開了眼，虛弱的說到：“要賞……重重的賞……”
“賞！賞！”齊淑跪在龍榻前，直視洛煜的雙眼，喜極而泣道，“是臣妾的錯。”
“賞……黃金百兩，西域綢緞二十匹，羊脂玉簪一對，令為顧長安辭匾，封為藺城城主。”
齊淑忙不迭的點頭：“來人啊，賞顧長安黃金百兩，西域綢緞二十匹，羊脂玉簪一對，另為顧長安辭匾，封為江南藺城城主！”
蘇林瞪大了眼珠。藺城啊，那可是江南目前最寶貴的地方，因為已經十年沒有城主管轄，所有世家的家主都爭相向朝廷獻貢，隻為了能得到那個地方。
若是成為了藺城城主，那這顧長安這顧家家主的身份，可就是板上釘釘了。
顧長安蹙起眉，他視這些虛名為無物，可當著皇上的麵，又不能拒絕，隻好先謝旨隆恩。
皇上蘇醒的事，迅速傳遍了京城，在朝當官的忙裏忙外，為洛煜準備了禮物送進宮。顧長安卻一個人離開了宮中，沒有多做休息，回到了婺城。
仰月樓中，蘇沉央已經醒來。
他激動的走上前，蹲在她對麵，“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蘇沉央麵無表情，也沒有回答顧長安的話。她驀然的冷淡讓顧長安漸漸收下臉上的笑容，心中刺痛起來。
她果然會怪他。
可他怎麽會後悔呢。隻要她現在安安穩穩的醒來，他就心滿意足了。
這幾天，他一直在回憶他們初見的樣子。
在香料店，她拿著一包香料，詢問無果，轉身失落的想要離開，卻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人，一個不小心，向他倒去。他下意識的接住了她，將她柔軟的身子摟在懷裏。
他一直在好奇，自己究竟是何時喜歡上這個女人的。
是在翠微樓，她猝不及防靠近他，身上特有的香氣環繞他的那一次？
是在雍親王府，她腳踩機關，慌張無措又一臉不服輸的那一刻？
原來都不是。是初見時，她眼中的靈動與狡黠，嚴謹與淡漠。他不能自已的想要靠近她，哪怕她與楚慕良已經有婚約在身，哪怕她心中隻有他，他已經不肯放棄。
七天前，他答應辛月的那一刻，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要知道，他不僅答應了她治好洛煜，還答應她，幫他們扳倒楚慕良。
現在蘇沉央還在仰月樓中囚禁著，楚慕良一日不從帝師之位下來，她就一日不會安全。
“蘇沉央，你說句話。”他苦澀到。
蘇沉央其實三天前就醒來了，一直被囚禁在仰月樓內。聽說了顧長安所做的事情，她挫敗感油然而生。
哪怕重活一世，她也無法阻止蕭弘兮扳倒楚慕良嗎？原來不是知道了事情的發展，就能輕易改寫故事的結局。
“我不怪你。”她淡淡的說，自知顧長安一片好心，她將他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拉下來，“我還有點困，想再睡一會兒。你先出去吧。”
“……好。”顧長安麵如死灰，不怪他，卻也不能原諒他。
等顧長安從屋內退出去，蘇沉央躺在床榻上，看著屋頂上的房梁。
這三天，她坐在這間屋子裏，突然就想通了一些事情。
楚慕良送她的那首殘詩……原來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對她的感情都沒有變動。
沉魚落雁動旌旆，央倩三生紅燭醉。她躲在上輩子帶給他的傷害中無法自拔，所以一直躲避他的感情。
前世，他為了她，親手斷送自己的前途，進入深山獨居。這一世，他知道她與蕭弘兮關係匪淺，知道她目的不純，可他還是希望能和她紅燭唱晚。
他的真心，她這一輩子都還不完了。所以不管如何，她都不能隻顧著自己複仇。她要把西楚還給他。
西楚的皇帝，如若不是洛煜，便隻能是楚慕良。
洛煜醒來後，聽聞北瀛戰事西楚潰不成軍，甚至損失了一個邊城的將士和百姓，龍顏大怒。
兵部尚書、張宰相等人紛紛上書，職責帝師建國不當，害的西楚淪為四邊國土的笑柄，貽笑大方。大部分臣子上奏，說楚慕良心懷不軌，將蘇沉央囚禁起來，不允許她出戰，意圖利用北瀛耗損西楚兵力，圖謀皇位。
皇後則連同這次新封的妙手神醫：藺城城主顧長安，向皇上揭發了楚慕良在香氛中下毒謀害皇上的真相。皇上對顧長安的指控深信不疑，大怒之下，意圖將楚慕良關進水牢，受五馬分屍之刑。
因顧及先帝遺詔中所寫，所以特赦楚慕良死罪，隻是削除其帝師身份，永世不可再踏進宮中半步。
一旦發現其私下勾結大臣謀反，株連九族。
大殿內，楚慕良一身素衣，坐在棋盤前，輕輕落下一粒白子。洛煜麵色蒼白的坐於他對麵，看著棋盤中的局勢。
黑子已經將白子逼入絕境，洛煜有些得意，許久後，他輕輕啟唇：“楚慕良，朕待你不薄。”
“草民知道。”楚慕良不驕不躁，從盒子中拿出一粒白子，在手中輕輕把玩，等著洛煜落子。仿佛這一盤在洛煜眼裏勝券在握的棋局，勝負並沒有什麽區別。
“七年前，朕隨父皇出征討伐齊國，你也在場。那一場戰役打的齊國落花流水，迅速落敗。父皇當時就提醒朕，一定要守住你這個人才。朕也一直當你是這個國家最後的底牌，沒想到你會如此不知滿足。”
洛煜將黑子落下，萬分得意的看著這盤棋，應該是已經成了死局。
他繼續說道：“不過你也該知道，沒有人能從我手中將西楚搶去。這是殺頭的罪名，對你，我已經仁至義盡。就像這盤棋一樣，從我落下第一個子開始，就將你壓製的死死的。父皇也真是老糊塗了，竟然要我事事靠你，也讓你產生了錯覺，忘記誰才是這西楚的主人。”說完，他得意的笑了一聲。
聽他所言，楚慕良把玩棋子的動作一頓，眼中的清閑漸漸散去。他在洛煜略顯錯愕的目光下，落下了手中的白子。
楚慕良本就希望能隱居田園，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日子，當年蒙受先帝的提拔和重用，受了先帝的恩情，才答應先帝輔佐他和他的兒子。
這麽多年，他鞠躬盡瘁，無子無後，為西楚的考慮總比為自己的要多，他本以為自己的付出是不圖回報的，可此時此刻，麵對如此見利忘義的刻薄君主，他竟忍不住嗤笑起自己來。他全心全意侍奉了這麽多年的君王，竟因為別人的一麵之詞，就避他如洪水猛獸。
他所信奉的，他所為之努力的，是西楚的昌盛，是西楚王族的鼎盛。但現在看來，一切都是鏡花水月。他奮鬥了這麽多年，也隻是讓西楚擺脫了物質上的貧瘠，讓王族的位置坐的更安穩。
在個人利益麵前，王侯將相可以不顧百姓吃苦受罪，連一國之君也是昏庸無能，隻想著如何才能不被威脅到皇位。不知道若是先帝還在世，看到這一幕，會是作何感想。
“楚慕良，其實你應該明白，也不用記恨朕。朕為了江山社稷，寧可錯殺三千，也不會放過一個佞臣。”
他說的冠冕堂皇，楚慕良心中卻飄起一陣無名火。
好一個寧可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個佞臣，好一個為了江山社稷，隻不過是為了能坐穩皇位，無論如何都無所謂罷了。
他本想著，最後一次與洛煜對弈，便讓著他。可此時此刻，他竟覺得心中一片荒涼，想要嘲笑自己的癡心妄想，還意圖讓西楚留香萬古。有這樣的君王，恐怕西楚亡國之日，才是百姓們的重生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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