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下山

  張靈骨穿戴整齊,這才問童言:“你不是說要避人耳目,有事讓應聲蟲傳話嗎?怎麽今天突然下來了?”


  “你猜。”童言挺直了背比劃了一下,一臉失望的說:“你好像要比我高一點啊,沒道理啊,我吃的比你好,睡得比你舒服,太陽也曬得比較多……”


  張靈骨雙手互抱冷眼看著他:“你特地來和我比個子的?”


  “我哪兒有那麽無聊。”童言手舞足蹈一臉興奮的說:“路觀主有急事出門去了,正是咱們開溜的好時機,趕緊收拾一下走唄。”


  “我劍法未成,不走。”張靈骨毫不猶豫的拒絕:“你們路觀主下山了我更不走,我要是離開這裏,先得用你們那位觀主血祭我的劍給我開路。”


  背著手從水麵上飄過來的汪林海說:“看吧,我就說了他不會走的。”


  “你知道路觀主為什麽下山嗎?”童言不放棄的湊到張靈骨身邊,故作神秘的壓低了嗓門。


  “難道是下山去給你找個小媳婦?”張靈骨才沒有興趣猜:“以後這種事用應聲蟲告訴我就行了,不用特地來說,反正我也沒錢隨禮的。”


  “我是個出家人,找小媳婦那麽俗的事我能做?”童言一副嗤之以鼻的樣子搖搖頭,然後一挑眉毛語氣篤定的說:“你要知道了原因,一定比我更急著下山去。”


  “趕緊說,說完走人。”張靈骨覺得童言就是難得逮到了路觀主出門,山中沒了能鎮得住他這個猴子精的老虎,打算把尾巴翹到天上去:“你要打算下山玩兩天,記得把汪大爺給帶上。”


  “我要是沒記錯,當年你是冒充底家堡的遺孤,誆人把你給送到囚龍嶺的對吧?”童言伸出三個手指頭:“三天前,萬仙宗和三十六門的山門前,懸空出現一排字,每個字有桌麵大小,鮮紅如血可滲人了,上麵直言當年底家堡慘案乃是熾炎門所為,十天之後會去熾炎門討個公道,歡迎修仙界各門各派前去做個見證。”


  他用一種神棍講鬼故事的語氣說:“那排大字,刀砍不到,水潑不消,火燒不著,紅得好像血一樣,根本就是底家堡的冤魂從地府爬回來索命了。”


  “那應該是東海月鏡天的幻術浮光掠影。”汪林海說:“月鏡天的人一向少有踏足中原,你們這些小輩就是孤陋寡聞少見多怪。”


  張靈骨沒心思聽汪林海賣弄:“當年我和羅錚被鬼麵人追殺的時候,的確有鬼麵人招出過一條火龍,那應該也是我第一次被妖骨劍所救……玩火玩得最好的是熾炎門沒錯,可也不是隻有他們一家會啊。”


  童言這些年也把這事反複的琢磨過:“如果說當年滅了底家堡是為了烏啼刀,為什麽那些人在殺人的時候沒有把刀給拿走?底星河長年在蒼山調養身體,為什麽他一回去就拿到了刀呢?”


  張靈骨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我記得當年底星河手裏的拿的是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看上去不像是能放一把刀的樣子。”


  “因為烏啼可不是你們想象的那種刀……”汪林海說完這句突然不說話了,沉默了一會,他說:“我應該是見過的,可偏偏想不起到底是什麽樣子了。”


  張靈骨和童言都習慣了他這種神神道道隨時斷線的記憶。


  張靈骨說:“也就是說當時行凶者根本不知道底家堡的烏啼是什麽,所以沒能拿走,而底星河是知道的,他回去以後拿到了烏啼,才會在前往萬仙宗的路上被追殺。”


  童言看著張靈骨:“那趙原代表的追星劍派,羅錚的萬象門,在這場爭奪裏麵又是什麽角色呢?嗨,反正吧,萬仙宗早就勾心鬥角成一盤散沙了,一個個喊著三十六門是一家,其實都是口蜜腹劍恨不得隨時吞了對方的偽君子。”


  “我隻想知道,這件事到底是僥幸逃生的底星河所為,還是有人披著死人的皮想要渾水摸魚。”張靈骨常年不見陽光,皮膚過於的白,也襯得眼睛更加的亮,他沉著臉顯得目光有些陰沉。


  他和底星河在交換衣服的時候認了兄弟,還約了都要好好活下去在萬仙宗見,他說出來的話就是砸在地上的坑,如果有人想要冒充底星河另有所圖,他是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


  童言一聽就知道張靈骨動了下山的心思,他忙說:“那你趕緊收拾一下,我們現在就走。”


  張靈骨遲疑了一下,轉頭看向山澗暗處。


  汪林海嘖嘖兩聲:“他家還有六位大爺呢,這六位劍靈大爺不同意,他是哪兒都別想去。”


  “你才是我親大爺。”張靈骨說著往暗處走去:“你們等我一下。”


  童言對著張靈骨的背影喊:“告訴六位大爺,我們回來的時候給它們帶上好的磨刀石,最好最貴的那種!”


  張靈骨沒搭理他,身影很快消失在暗影裏。


  童言看向汪林海:“你覺得這六位能讓張靈骨走嗎?”


  汪林海看向上方窄窄的一線天空:“時也,命也,走是走的命數,不走有不走的命數。”


  童言和他相處了這麽些年,早摸清他故弄玄虛的毛病:“要是張靈骨走不了,那我們兩個先走,等打下一片江山再來接他,到時候我帶八十個劍靈回來,必然能讓六大爺心服口服。”


  一千柄劍能出一個劍靈都算是不錯的了,他這話純屬嘴炮。


  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張靈骨出來了,身後還跟著六位劍靈,童言看到這六位手握長劍的樣子心裏有點發怵:“喲,六大爺太客氣了,不用送,你們且回去歇著吧。”


  “它們和我們一起走。”張靈骨從竹屋裏找出一個背簍,六個劍靈落進背簍裏化作六柄長劍,張靈骨扯過一件外衣蓋住劍光:“等下山再打一個合適的劍匣吧。”


  “六大爺肯跟我們下山去?”童言一聽喜上眉梢:“有它們在我們那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直接一路殺下山,誰也不敢攔咱們啊。”


  “別做夢了,這六位大爺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它們別在打架的時候突然冒出來要和我切磋,幫著別人打我們就不錯了。”張靈骨潑了童言一大盆冷水背起背簍:“走吧。”


  “我們往哪兒走?是去底家堡看看,還是去熾炎門等著?”童言計劃了好些年跑路,他鬼鬼祟祟的帶著張靈骨避開山上人多的地方,還有幾個暗處的警戒,從後山繞了出去。


  “先去憐香穀。”張靈骨想了一下,小崽還在憐香仙子手裏呢,還有,他記得那邊離無心觀不太遠,雖然無咎子骨頭也該化成渣了,他還是想回去看看。


  “當初就是憐香仙子把你送到囚龍嶺來的吧?”童言從口袋裏翻出兩隻紙鳶,遞了一隻給張靈骨:“聽說她長的特別好看,而且手下也隻收漂亮的女弟子,是真的嗎?”


  “道長,你可是出家人。”張靈骨將紙鳶一搖然後往空中一扔,紙鳶變得有兩丈長,他躍到空中抓住紙鳶下的竹竿將自己掛上去:“比比?”


  “比就比!”童言不甘示弱的跳上了紙鳶:“誰輸了誰請客!”


  他們兩個的修為都進了禦境可以禦物而行,但是張靈骨的妖骨劍不宜拿出來,童言並沒有趁手的兵器,兩人都選擇了借風力而行的紙鳶。


  風拂在臉上,山川、丘陵、河流越來越小,張靈骨多年未出困龍澗,照著陽光迎風飛翔,竟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感來,他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嘯,然後大笑了起來。


  “笑什麽啊?你可還沒贏呢。”童言催動紙鳶從張靈骨身邊飛過去,他閑來無事就玩這個,技術要比張靈骨嫻熟許多,特別風騷的在空中翻了兩圈,回頭對張靈骨做了一個鬼臉。


  張靈骨將功力注入紙鳶之中,催動紙鳶上的禦風符追了上去,兩人你追我趕的往憐香穀而去。


  憐香穀的入穀處有一棵巨大的花樹,上麵掛滿了一串串鈴鐺

  狀的紫色花朵,樹下是一塊巨大的石頭,上麵刻著憐香穀三個大字。


  張靈骨和童言剛在樹前落下,一隻黑色的鳥頂著一串花朵探出個頭:“有客到!有……”


  聲音戛然而止,那隻鳥撲著翅膀落到張靈骨頭上,對著張靈骨又抓又撓:“死鬼!小沒良心的!死鬼!”


  汪林海冒出來一臉的不高興:“誰叫我?”


  “沒人叫你,你回去歇著吧。”張靈骨手忙腳亂的將這隻鳥抓在手裏,看著這隻鳥胸前一片白色羽毛:“老八?”


  他也顧不上自己的頭發已經被抓成了雞窩,鬆了手上的力道雙手捧著老八,一臉久別重逢的驚喜:“你還活著?”


  “廢話!”老八一昂頭:“說!這些年,去哪兒了?”


  張靈骨被它這個樣子弄得哭笑不得:“你把我和小崽丟在山上就跑了,差點害死我們,你還好意思擺臉色給我看?”


  老八從鼻子裏哼出來一聲。


  童言被老八給逗樂了:“這就是你師父養的那隻八哥?嘴皮子夠利索的啊。”


  “我問你,小崽在憐香穀嗎?”張靈骨拍開童言試圖摸老八的手:“別碰,會咬人的。”


  “不為它,我能在這兒,守門?”老八低頭啄了張靈骨一口表示自己的不滿。


  “快帶我去找它。”張靈骨聽說小崽在憐香穀頓時心裏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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