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江餘倒是不意外張丞相說出這般話, 上輩子便是張丞相為了張馨寧的名聲好聽,對外放出風聲,說出她是張府八竿子打不著的表小姐。


  這般在乎名聲與權勢之人, 真對她熱情以待她才感到奇怪。


  因此聽聞張丞相年輕時,乃是京城最耀眼的少年郎, 是多少春閨夢中人時,江餘是不信的。


  京城貴婦們瞧著也不瞎啊, 這麽一個俗氣,長相隻在平均水準,還表裏不一的人, 那裏值得喜歡。


  江餘是滿不在乎, 隻好奇陳明軒會說出什麽話,而旁邊的張鑫寧則是急地滿頭大汗,還不停地偷瞄江餘。


  “您怎知當初不是我以退為進?現在我不是又重新得到了皇帝的信任。”


  “更何況我這麽拚一把, 失敗了也沒什麽, 阿餘乃是大長公主養女, 有郡主之尊,又與皇後交好,我若真失了勢,有阿餘在, 也沒人敢欺辱我。”


  這兩句話正正好戳中了張丞相的痛處, 他現在已經被皇帝漸漸疏遠, 手上的權勢被慢慢拆分出去,地位大不如前,想改變局勢,拚上一把,卻又不敢。


  張家除了他身居丞相, 族中子弟皆是平平,不過隻有兩個外任的七品小官,在朝中沒有半點影響力。


  他現在專程來找陳明軒說這番話,也是看好陳明軒的才能和以後的官途,想要勸陳明軒看在江餘的麵上不再那麽激進,他們好在朝中守望相助。


  沒想到好心沒好報!


  “年輕人莫要太自傲。”張丞相冷聲道。


  陳明軒十分明白張丞相和他自己現在的處境,張丞相固守舊派,但與朝中其他舊派關係淡淡,因此獨木難支。而他則代表著革新派,雖看似與滿朝大臣為敵,但有皇帝在背後撐腰。


  更別說再過兩年春闈,朝廷吸納更多的人才,他作為革新的領頭羊,身後勢力必不可小覷。


  他為何要舍棄有著廣大前景的革新派,去支持張丞相的守舊派呢?


  更何況張丞相想利用的怕不止是他這個女婿的才能,還有未認回的女兒阿餘身上牽扯的人脈關係。


  “張丞相固守舊理這麽多年,現在突然想要變一變,那何不變的更多些,投身革新呢?”陳明軒反過來勸說張丞相。


  “不識抬舉!”張丞相氣急甩袖,怒氣匆匆地走了。


  偷聽完那邊的對話,江餘沒有出來相認的意思,拽住想要衝出去給陳明軒當小弟的張鑫陽往另一條道而去。


  “姐,姐夫剛才太帥了,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


  張鑫陽並不笨,聽出了那段話的機鋒,還模仿著陳明軒的模樣,風輕雲淡地道:“何不投身革新呢!”


  “哈哈哈,勸父親革新,堪比勸我祖母出去上官學。”張鑫陽毫不留情地吐槽。


  江餘等著他樂嗬完,問:“你就光看到他懟你爹了,沒注意到他為何懟成功了,而你上周卻被你爹關禁閉?”


  張鑫陽收回列開的嘴角,用手摩挲衣擺:“我現在還未入官場,姐夫已經是皇帝寵臣,自然話語分量不同。”


  “姐,我會好好讀書的,以後我護著你和娘。”張鑫陽用手拉住江餘的衣擺,小聲道。


  江餘抬手摸了摸張鑫陽低下來的頭頂,感慨孩子確實長大了。


  兩人到了宴廳,鳳泰樓的一樓大廳。


  此時這裏的座椅已經被撤下,換上了六列條形長桌,上麵擺放著餐具,普通賓客們都或坐或站在四周。


  而二樓的大廳布置的較為講究一些,有兩個大桌,桌上的座位也鬆散些。


  “阿餘,快上來,就差你了。”六公主仿佛與江餘十分親密,靠著圍欄,對江餘招手。


  “這就來。”江餘衝著上麵勾唇一笑,仿若春花燦爛,上了二樓。


  六公主在樓梯口拉住江餘就往上走:“你快來,馬上就要開宴了,這次的宴會可不能錯過一點。”


  國公夫人笑道:“看她們年輕人感情多好。”


  大長公主笑而不語。


  六公主拉著江餘坐在了她的旁邊,還要好心的引著張鑫陽往旁邊那一桌而去。


  “謝,謝六公主好意。”張鑫陽突然收到這麽熱情的對待,連忙擺手,左右張望,見著何玉過來,連道,“我朋友過來了,我去和他一塊兒。”


  話未說完,人跑出去老遠。


  六公主瞪了瞪眼,小聲嘀咕:“不識趣。”


  轉過頭,對上江餘似笑非笑的表情,六公主尷尬地坐下,抓著自己衣上的穗子玩。


  “我其實想過找你玩,但你不是太忙了麽……”六公主小聲道。


  江餘聽聞六公主最近在宮中日子不好過,她的母親史太妃病重,冊封長公主的聖旨也因為她在宮中頂撞蔣太妃,背地裏埋怨皇後而被擱置下來。


  還是小孩子呀,江餘感慨。


  今日六公主是唯一出席的宗室成員,她這一舉動無疑會給宗室其他人心裏留下疙瘩。


  畢竟因著大長公主的緣故,大家內心都是想來的,奈何張夫人太不給麵子,連請帖都不發,大家也沒有六公主豁得出麵,主動送上門。


  今日大長公主才露麵這麽一會兒,仍舊有不少女子上去攀談,到最後,大長公主因為精力不濟,提前退席了。


  江餘看著圓桌那頭大長公主為了不擾了宴席的氣氛,並不揮退來請安的年輕姑娘,甚至在煩不勝煩時,也隻是提前退場,準備起身去看看,被旁邊的六公主拉住了。


  “那些小姐都是學你,你若這會兒跟著退場,信不信接著又有人也跟上去。”


  “學我?”江餘不敢置信。


  “你怎的比我在宮中還要消息滯塞。”六公主語氣有些酸溜溜,“你當初拜訪大長公主,得到賞識後平步青雲。這段故事已經傳遍大街小巷,大家都想成為第二個你呢。”


  江餘語塞,往桌上其他方向瞧了瞧,果然見著有些小姐時不時看她一眼,露出憧憬的表情。


  江餘感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怎麽看起來像是勾搭上君王的寵妃,遭受其他未得寵女子的嫉妒。


  扭頭看向六公主,發現她的眼中也暗含羨慕。


  天啊!連君王的侄女都嫉妒我!


  江餘雙手按壓太陽穴,打住這種可怕的聯想。


  “我和她們不一樣,我知道你能得大長公主看重,定是有過人之處,我是來抱你的大腿的。”六公主湊在她身邊小聲道。


  看著六公主臉頰紅彤彤,很是羞赧的模樣,江餘就算知道她這話有一大半是為了她和皇後的關係,也有些不忍心拒絕,不過是一個別扭的小姑娘。


  “你要抱我的大腿,得從宮中出來住。”江餘心中正有著一個對於六公主的安排。


  作為新平學堂招收未出閣女子的信號。


  新平學堂隻招收成婚後的女子還是太局限了,現在山上已全部動工結束,地方足夠寬敞,也可以招收京城所有女子附學了。


  之前便有不少女子學堂聯係她,想要成為新平學堂附屬,畢竟新平學堂背靠大長公主,便等同於背靠朝廷,有新平學堂做依靠,他們的以後說出去,名聲更響亮一些。


  但江餘心有顧慮。


  這些學堂良莠不齊,大多都隻是教女子習琴棋書畫,隻有一兩家會教習掌家之道,但那也是少數。


  據暗衛來報,民間還有一些教習農家女子紡織裁衣烹飪之類的女子學堂,這些不敢遞到她的麵前的,是基數最大的。


  江餘自那時起便在考慮如何開設針對未出閣女子的學堂。


  這不像是已經開設的新平學堂那般無例可循,這個學堂有太多例子可參考。可參考的太多,江餘不知如何取舍了。


  大長公主隻給了她一句話:“新學堂,必須補足舊學堂的不足,才有開設的意義。”


  已經開設的新平學堂最大的局限在於,隻針對上層女子,對提高大楚女性地位的作用是遠遠不夠的。


  而新開設的學堂可以改變這個局限。


  新學堂是要延續之前的方式,先召集上層女子附學,再慢慢向下拓展,還是依靠現有的名聲,直接同時進行。這都得好好規劃並找準時機,不能冒然行動。


  不管如何,六公主作為皇室唯一未出嫁的公主,能所起到的作用是巨大的,可以帶來更大的影響力。


  江餘思索完,沒有直接給六公主說,即將要開宴,這裏也不是談話的好地方。


  宴會開始,張夫人先是感謝了在場諸位的捧場,然後幹脆利落地宣布開宴。


  別的宴會都是吟詩作畫,彈琴賞月,再不濟也是馬球投壺這類,第一次參加佳肴宴,大家想著都在室內,沒有什麽劇烈活動,因此都穿著裝飾繁複的華服來參宴。


  就算是取名佳肴宴,也不過是個名頭罷了,還能真不停地吃吃吃,吃的環節讓侍女替他們夾到盤中,他們隻用美美的吃一小口就成。


  沒想到,張夫人的佳肴宴還真就絲毫不含糊,直接開吃。並且因為來的人超過預期,宴會的場地有些不夠,原本可以坐得下貼身侍女的座位,現在都擠著賓客,大家都緊挨著。


  穿著不方便的貴女想要旁邊侍女替自己夾菜,但侍女擠不到桌邊,隻能心裏暗罵張夫人小家子氣。


  憤憤地抬頭看二樓的國公夫人等超品級的夫人都在用膳,自己也拿起筷子在離自己最近的餐盤裏夾了那麽一小塊,慢慢遞到嘴邊抿了一小口。


  從未來過鳳泰樓的貴女震驚了,筷子也夾的勤了,甚至嫌棄今日這個泡泡袖的裙子十分影響她的發揮,居然沒搶過鄰座的貴女!


  二樓的江餘在這滿場的火熱氣氛中,有些食不知味,看了眼隔著珠簾的男賓那桌,陳明軒怎麽現在還沒來?又有誰纏著他了?這一個月沒見的功夫,他怎麽不提前把事處理完再來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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