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次特訓顯然才是大長公主為他們特地準備的反思, 那三日不過是留給他們休息和養傷的緩衝罷了。


  江餘癱坐在京城外的禁軍大營裏,感覺前所未有的疲憊。


  明明她未在叢林中負重訓練,也未與人格鬥對練, 卻仍舊覺得身心俱疲。


  為什麽隻是在帳中動一下沙盤,也這般費力。


  而且還是越來越費力。


  原先她什麽都不懂, 隻知道規則,那時她的沙盤陣營很快全軍覆沒, 也沒覺得什麽。


  後來被一一告知細節,並被要求下次不許再犯同樣的錯誤時,她開始覺得沙盤演練的每一刻, 都是折磨。


  明明一旬才演練講解一次, 她卻需要用剩餘時間看兵書,做總結,將所犯錯誤的修正辦法列出至少三條以上。


  太折磨人!


  “小姐, 快到時間了, 得去赴宴。”


  江餘睜開眼, 氣若遊絲地“嗯”了一聲。


  暗九一邊替江餘穿戴赴宴的裙裝,收拾妝容發型,一邊嘮叨:“這次是張夫人牽線,在鳳泰樓舉辦的宴會, 都是熟悉的人。”


  江餘閉著眼, 任由暗九收拾。


  來京城後, 熟悉商鋪的墨竹被她派去管理胭脂鋪子,小桃去照顧寶兒她們,現在跟著她最多的是暗九。


  暗九暗衛營出身,熟悉京城裏各家間的關係,自從桐柏山事件後, 就一直做侍女打扮跟著她。


  京城宴會多,今兒這家賞花,明兒那家品茶,名頭雖不同,但都是拉進關係的重要場合,輕易不好拒絕。


  更何況這次是張夫人親自攢的局,宴會地點還設在大長公主的鳳泰樓。


  “今日又是什麽宴?”江餘按壓著太陽穴,緩解脹痛。


  “是佳肴宴!”暗九語氣自豪。


  “張夫人一直未辦什麽宴會,這第一次就不同凡響。佳肴宴可是京城頭一遭,聽說不止是各府的夫人赴宴,還有不少慕名而來的老饕呢。鳳泰樓平日的菜品已被誇上了天,現在又專門辦佳肴宴,難怪那些人忍不住……”


  聽著暗九絮絮叨叨,江餘才想起前陣子張夫人送過來的各色美食,還拉著她問改進的法子。


  那時張夫人提過要辦佳肴宴的事,但她實在太忙,又奔波在新平山與禁軍大營之間,連進城的次數都少,這事被她很快忘記。


  “趁著這次進城,給寶兒他們帶些禮物,快一個月沒回去,得好好哄哄。”


  “屬下備著了,但是您自小小姐他們的百日宴就不曾回去,小少爺約莫……要纏著大長公主去鳳泰樓尋您。”


  “先回大長公主府一趟!”江餘的頭皮有些發麻,寶兒纏起人來雖不鬧人,但那和他爹相似的眼睛裏盈滿淚水,就這麽盯著她,她實在遭不住。


  還是先回府好好哄哄。


  果然,才剛進大長公主府,一個肉團像炮彈一樣撞入她的懷中,哭唧唧地說:“娘親還喜歡弟弟妹妹,隻是不要我了,隻在貓貓和嬌嬌的百日宴時在家,之後就不回來了。”


  “寶兒乖!你是娘親的寶貝,怎麽會不要你呢。”江餘將小孩抱起,往裏走去。


  “我要跟著娘親,娘親去哪兒都要帶著我!”寶兒的胳膊圈緊江餘的脖子。


  江餘騰不開手,親親寶兒鼓起的臉頰,心中也同樣有這個想法。


  寶兒與貓貓嬌嬌不同,他有著上輩子的記憶,那時她一直陪著寶兒從未離開,因此寶兒不習慣於太長時間的離開她。


  省去上輩子不提,江餘將這想法說給大長公主聽,大長公主沉思片刻,同意了。


  “你帶著他出去多見識見識也好。”


  江餘明白這是要開始培養寶兒,有些不忍地摸摸傻樂嗬的寶兒,擔憂道:“寶兒這般小,見著……”


  “莫要浪費他的聰慧。”


  “我不小啦!”


  寶兒與大長公主同時道。


  江餘見兩人都有意,想反駁,憶起最近訓練的項目,每個決定下達之前至少列三項理由。


  第一,寶兒才兩歲,跟著她去禁軍大營還有新平山,太枯燥艱苦了些。


  “娘親,娘親,我已經能自己照顧自己了,讓我跟著你吧。”寶兒拿肉乎乎的臉頰在江餘頸邊狂蹭,像一隻小奶狗。


  江餘的第二怎麽也列不下去了,敗在了寶兒軟乎乎的撒嬌中。


  在去鳳泰樓的路上,江餘叮囑寶兒:“在外邊不要隨意吃陌生人的東西,遇見有人纏著你,叫我或者九姨……”


  寶兒捧著腦袋,聽一句點一下頭,乖的不成樣子,萌化了旁邊跟著的暗九。


  “小姐,我會一直盯著小少爺的。”


  江餘瞥了眼滿慈愛的暗九,抬手按壓眉心:“等小桃從金陵回來,就可替你分擔一二。”


  到了鳳泰樓,才下轎,就見門口賓客眾多,張夫人在接待女客,張鑫陽接待男賓。


  江餘愣怔的功夫,就見張鑫陽已經快步到她麵前,似模似樣得吩咐下人拉馬車,並引著她去裏麵。


  “我認得路,你別留何玉一個人在這替你招待客人。”


  此時已經走到裏麵,張鑫陽立馬恢複江餘熟悉的單蠢模樣,笑道:“我和他誰跟誰,就差拜了把子了,他招待客人我放心。”


  江餘感覺太陽穴又疼了起來,她雖未怎麽教過何玉,但她仍舊是何玉名義上的老師,現在她弟弟要和她徒弟拜把子?


  見著張鑫陽雖然笑的傻乎乎,但比以往開朗許多,有了這個年紀的朝氣,江餘便也沒說什麽,由著他們年輕人鬧騰。


  到了專門給江餘留出的屋子,江餘問張鑫陽:“今日你母親請了多少人?”


  張鑫陽一邊揉搓著外甥的小胖臉,一邊列舉道:“秦國公和國公夫人,六公主,盧夫人,郭夫人和郭尚書……”


  江餘無視寶兒泫然欲泣的眼神,沉思片刻,問:“沒邀請黎王妃以及宗室的人?”居然連與大長公主素來交好的康平郡主都沒來。


  張鑫陽停下揉搓寶兒臉頰的手,小心偷覷江餘的麵色,見沒有厭惡反感,這才小聲道:“母親覺得你討厭黎王妃,便未給那邊送帖子,整個宗室也都未……”


  見到江餘越來越凝重的麵色,張鑫陽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近與無。


  “我的態度是我的,你們無需因為我而做下這得罪人的事,更何況我和宗室也不是全然對立的關係。”江餘說不出自己是何心情。


  她其實一直壓抑著她對張馨寧的厭惡,甚至連與張馨寧的交談也少的可憐,因為她怕她一出口,就將那些惡意全部暴露出來。


  她現在還不能暴露,張馨寧現在是黎王妃,而黎王旗下的勢力,遠不止一個蔣府。


  “才,才不會!我和母親,當然是和你的態度一致,我們是一家人,哪有不支持自家人的道理。”張鑫陽越說越堅定,“我從今年初就未曾去過黎王府了,我是你的弟弟呀。”


  江餘沒想到張鑫陽說出這一席話,久久說不出話。


  門外陳明軒停下欲敲門的手,對守門的暗衛揮揮手,離開了。


  他還是不要打斷阿餘最開心的時刻。


  但陳明軒沒想到,他未打斷江餘的感動,他兒子打斷了。寶兒捂住自己的小胖臉,瞧瞧娘親,又看看身後力氣大到可怕的人,眼珠子轉了轉,大聲道:“弟弟。”


  張鑫陽猛地低頭,見可愛的外甥萌萌噠地捧著自己的小臉,清澈的眼睛期待的看著他,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外甥還小,還什麽都不懂呢,張鑫陽自我安慰。


  “是舅舅!”張鑫陽期待地看向寶兒。


  “舅舅?”寶兒歪歪腦袋,摳著手指小聲呢喃,似是不懂這個詞的意思。


  張鑫陽睜大眼,期待地看向寶兒,鼓勵道:“舅舅!”


  “外甥!”寶兒脫口而出,似乎舅舅和外甥如同“雲對雨,雪對風”這樣的格律一般被他牢牢刻在心中。


  江餘見著張鑫陽被寶兒欺負,實在不忍心,衝著寶兒招手,在他過來時,輕輕敲了敲他的小腦袋:“小滑頭。”


  寶兒依舊用無辜眼瞧著江餘,那可憐的小模樣,瞧的張鑫陽都欲替他說話。


  “他是你舅舅,唯一的舅舅。”雖然寶兒未和江小弟見過,江餘仍舊這樣強調。


  江家人和她沒甚關係了,該還給江家撫養她長大的錢財,她在替江家管理商鋪的第一年就還上了。


  更何況江家人也沒有認她的意思,自進京,一門心思撲在黎王府那邊,一次都未來找過她,連江母也是如此。


  寶兒無知無覺,仍舊保持著無辜臉,叫了張鑫寧一聲:“舅舅。”


  張鑫寧這會兒興奮的無以複加,不光光是第一次被外甥叫舅舅,更重要的是江餘對江家的態度。


  他和母親不止一次唾罵過江家人無情無義,居然對養了這麽些年的女兒不聞不問。


  他姐姐多可憐,他父親不知為何到現在也未將姐姐認祖歸宗。姐姐回不到張家,也沒了江家,隻能在大長公主那麽嚴肅的人身邊汲取溫情,想想他就恨不得多溫幾本書。


  他要早日進入官場,爬的比父親高,獲得張家的話語權,越過父親,讓族長將姐姐加入張家族譜。


  江餘不知道這個呆頭呆腦弟弟的野心,聽到外麵說宴會將要開席,便準備出去。


  專門給江餘準備休息用的屋子在後麵新蓋的院子中,需要穿過花園才能到前麵舉辦宴會的地方。


  穿過一片紫藤花牆,聽到前麵傳來對話聲,剛準備從旁邊離開,就聽到她的名字。


  江餘頓住腳,同時聽到另一個聲音,居然是陳明軒。


  他和誰在說話?江餘蹙眉細聽。


  “你如今所行之道甚險,我以為你之前已經得到了教訓,沒想到還是這麽急功近利!如若你還是這般,休怪我不認回江餘。張家可不能被你們連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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