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說最後是知縣帶走了江九姊?”江餘神色微妙。


  想到前院中的混亂場景,沉穩如墨竹,也忍不住笑出聲。


  “別賣官司,給我從頭講講。”江餘半倚在床榻上,示意丫鬟將瓜子端過來。


  “我代替夫人送客,才到門口,九小姐就跑了過來對著洛夫人一通哭訴,洛夫人的丫鬟當時沒認出人來,都拔劍了。”


  “見九小姐扒著洛夫人的衣服,實在不成體統,我和洛夫人的丫鬟合力將她拉開,九小姐如今的模樣真讓人不敢認。”


  墨竹想到老爺的交代,盡量將過程描述的詳細一些,看到江餘一幅很感興趣的模樣,感歎還是老爺了解夫人。


  “想來九小姐是被李家退婚後,遭了不少流言蜚語,樣子憔悴了不少。”


  江餘想到李家連續退婚三次,三次還都是江家的女兒,心中一陣微妙,感覺瓜子也不香了。


  墨竹將一旁的果盤拿過來,放在江餘手邊,繼續道:“李家知道了九小姐想要攀附知縣獨子,在外麵說了不少難聽話,這也就罷了,江家將九小姐送去和四小姐做伴也費不了多少工夫。”


  “不知江老爺怎麽想的,非要將九小姐送去給知縣大人做妾。知縣夫人可是出身蔣家,平日裏強勢的不得了,九小姐這一去,可不如同進了狼窩。”


  江餘輕蔑道:“父親慣來精明,上次九姊誣陷我的事破綻百出,應當是她自作主張,她惹惱了知縣,父親便讓她自作自受了。倒是知縣答應娶九姊,也不知抱著什麽心思。”


  想到知縣色眯眯的樣子,江餘一陣反胃,連忙催促墨竹,問後麵發生了什麽,怎麽鬧的那麽大動靜,她在後院都聽到了些許。


  “當時大家都在門口正要離開,九小姐這通哭鬧,動靜那麽大,可不是惹得許多人來看熱鬧,當時對麵府上的牆頭都有人趴著。場麵亂的很,好在周夫人他們體諒人,沒多說什麽,準備先行離開。”


  “可這會兒江老爺他們也來了,撞見這一幕,江老爺脾氣不好,見此就要過去打九小姐,可沒想到江小少爺一下子躥了出去,為了護住九小姐,和江老爺打了起來。之後江夫人也加入進去……”


  江餘這回明白她聽見的女人哭喊是誰了,她當時就覺得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原來是江夫人。


  她十歲以前的記憶中,塞滿了江夫人的哭嚎。江老爺帶小妾回來,哭嚎,江老爺出去做生意久不回,哭嚎,被小妾欺負,依舊哭嚎,後來大姊嫁給荊門巡檢,她也能管理家中一半生意了,江夫人才慢慢變得端莊起來。


  江餘陷入記憶中,沒怎麽聽清墨竹的話,回過神來,見墨竹擔憂的眼神,微微擺手,示意墨竹先下去,她想躺一會兒。


  天色漸暗,房中靜悄悄,看完一場戲的丫鬟小廝知道夫人心情不快後,大氣不敢出。


  一些塵封已久的記憶被打開,江餘躺在床上不想動彈。黑暗中一隻手伸了過來,嚇了江餘一跳。


  看清來人,江餘的腦子仍舊是木的。


  “醒著怎麽不點燈。”


  被搶了話的江餘悶悶問:“什麽時辰了?”


  “才辰時。”陳明軒將火燭點上,見江餘麵色難看,關切問:“是今日累著了嗎?”早知道就堅定攔住她,讓她在房中休息了,陳明軒暗自後悔,起身準備去叫大夫。


  江餘攔住陳明軒:“就是想到以前的事,心裏不舒服。”


  以為江餘知道江九姊的狼狽心中會好受一些,沒想到起了反效果,陳明軒連忙安慰:“江九姊也是罪有應得,她挑撥江小弟,讓江老爺在眾人麵前丟了臉麵,江家容不下她了。最後場麵不可收拾,洛夫人才通知知縣來接走江九姊。”


  江餘沒想到陳明軒誤會她對江九姊仍舊有舊情,哭笑不得,“我是想到了江……我母親。”


  可能是整個屋子都黑漆漆的,隻有他們這裏有一束光,江餘格外有傾述的欲望。


  “當初她懷我時,道士批命,說這胎不同凡響。我父母一心期盼這胎是男孩,沒想那年父親的織布生意破產,家裏賠的隻剩下一間土屋,隨後我就出生了。”


  “父親覺得他之前想錯了,我就是一個災星,扔下母親和我們三姐妹,隻帶走孫姨娘,一出門好幾年,最後做成了脂粉生意,才將母親和我們接回金陵。”


  “我現在還能記得我才三歲時,家裏沒有多少糧食,母親雖讓大姐吃最好的,但也沒餓著我,也會在大姐搶我吃的時維護我……”


  陳明軒還是第一次聽江餘說起她的過往,這才明白為何前世江餘被江家傷害數次也沒有防備。


  歎了一口氣,陳明軒將江餘攬入懷中,輕撫她的後腦。江餘重情,既然如此,給江老爺設套的事就不和她說了吧,他護著她,將那些心懷叵測之人隔開,也是一樣的。


  兩人一派溫情時,一陣嬰兒啼哭聲漸漸近了,奶嬤嬤慌忙說:“夫人,小少爺一直在哭,怎麽也哄不好。”


  陳明軒攔著想下床的江餘,從外間接過臉哭的通紅的寶兒,遞給伸長脖子的江餘。


  才三天大的小孩臉漲的通紅,哭的可憐極了,確認寶兒不是餓了也不是拉了,江餘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急的滿頭大汗。


  “小少爺像是做了噩夢一般,突然就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扯開小被子,我給他蓋好,他卻哭的更大聲了。”嬤嬤在一旁解釋。


  江餘猛然想起自己剛重生時,也做過好幾天的噩夢,夢見身處火海,被火焰燒焯皮膚的感覺格外真實,寶兒應是也做了這樣的噩夢。


  不知怎的,江餘想到了那三枚玉蟬,連忙讓丫鬟將玉蟬取出,放在寶兒的繈褓中,輕聲哄道:“寶兒乖,沒有火,不痛痛,寶兒乖。”


  寶兒漸漸平息下來,看的一旁的丫鬟婆子既是一頭霧水,又是驚奇。


  之後的日子寶兒常常無故嚎啕大哭,隻有江餘抱著哄上半個時辰才能平靜下來。江餘要時常照顧寶兒,在各種營養膳食的坐月子期間,也一下子瘦了下來。


  很快到了除夕,要過年了,江餘也出了月子。


  過年需要準備的事宜多,過年前還有寶兒的滿月宴,江餘忙成了一個陀螺,好在寶兒已經不怎麽做噩夢,有丫鬟婆子在,不勞煩江餘操心。


  就這麽忙著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給仍舊留在府上的管家和丫鬟小廝發了紅封,江餘恍惚覺得,旁邊的人有段時間沒見了,也不知他最近在忙些什麽,每天早出晚歸,一天到晚見不著人。


  扭頭看到桌上的用來登記的紙筆,這才想起下個月陳明軒就要春闈,江餘感覺得自己最近忙混了頭,怎麽連這事也給忘了。


  “等過完年,初七吃了及弟粥,你就動身去京城吧。在鏢局雇些人,比跟著商隊要快些,你也能早點到京城,還能多複習幾天。”


  江餘盤算完,扭頭卻見陳明軒醉眼朦朧,盯著她,一幅憨憨的模樣。


  “這是醉了?”江餘往旁邊的酒壇看了一眼,暗自嘀咕:“才半壇,也不至於呀,難道是現在年輕,酒量還沒練出來?”


  怕陳明軒明天宿醉頭疼,江餘去廚房,親自給陳明軒煮解酒湯。沒想到喝醉後的陳明軒像大型寶兒一樣,跟在江餘背後。


  “坐好。”


  被嫌棄礙手礙腳的陳明軒將高大的身子蜷縮在一個小竹凳上,眼睛卻仍舊不停跟著江餘打轉。


  江餘坐在灶旁添柴,扭頭就看見這閃亮閃亮的狗狗眼,逗弄心起,問:“你這幾天有沒有做壞事呀。”


  “沒有。”陳明軒蹙起眉,一幅凶巴巴的樣子:“我是在為阿餘掃清障礙!”


  “哦?是什麽障礙?”江餘以為他會說準備春闈之事,好奇追問。


  “討厭的人!我會讓那些討厭的人都欺負不了阿餘!”


  江餘以為他是指考上春闈後,帶她離開金陵這個地方,笑的眉眼彎彎,廚房裏,兩個人就像是小孩一樣,麵對麵傻笑。


  正月初八,江餘目送陳明軒出了城,心中很多思緒劃過。


  旁邊陪同的洛夫人見此,以為江餘舍不得,轉移話題:“你要不要來我的別院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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