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議親
從國子監畢業之後的第三天,總覺得心裏缺了一塊,空空的。
小小的閨房裏,隨處堆滿了她父親看她憂愁,送來的書畫,還有她母親逗她開心,重新為她裁定的新衣、各種各樣的頭麵、鐲子。
哎。
苻令珠無聊地撥弄珍珠,提不起任何興致。
耳邊再也沒有丙班小郎君和小娘子,吵鬧著東閣什麽菜最好吃的聲音,也沒有他們答不出題,覺得太累,又不能放棄,崩潰大哭的聲音。
一個個小沒良心的,畢業了之後,都不說登門看看她。
哎。
“三娘,姑爺來了,郎君和夫人喚你過去。”
苻令珠猛地翻身坐起,身上的珍珠咕嚕嚕滾落到柔軟的地毯中,“他怎麽來了?”
對,她怎麽把王老狗忘了!
一眼瞄到銅鏡中披頭散發的自己,“快,別撿珍珠了,趕緊給我拿身衣服來,再給我梳個盤桓髻,不,給我梳個雲髻。”
“我要穿那身粉色的襦裙,額上給我弄個蕊黃妝。”
絕不能在外形上輸給王老狗!
婢女們動作利索,三兩下就給她收拾完了。
她挑了一柄帶著流蘇穗子的團扇,扇著小風走到了廳房。
王易徽正恭恭敬敬坐在下首,背脊挺的非常直,禮儀方麵挑不出任何錯誤,那張臉繃的已經沒有任何表情了。
然而她一眼就看出了,他正在緊張。
至於苻鐸,那臉黑的已經沒眼看,隻有蘇若兒平常心,笑吟吟叫她過去。
挑了挑眉,苻令珠暗中尋思,這王老狗什麽情況,難不成改主意想退婚了?
蘇若兒給苻鐸手裏塞了杯湯茶,提點他注意點,對苻令珠道:“明珠,沛笙今日過來,是同我們商議你二人婚事的,阿娘覺得,這事理應得征得你的同意,你便聽沛笙說上一說,我與你父親,尊重你二人的決定。”
尊重?
這王老狗真是無時無刻不在給自己找事做。
他,不會真要退婚吧?
嫁衣都準備好了!她娘給她做了三套呢!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選出最中意那套的。
麵對苻令珠,王易徽稍顯放鬆些,淺褐色的瞳孔裏映著打扮的嬌俏可人的小娘子,說出了今日前來的目的。
“今日唐突前來,是想同你商議,將你我二人的婚事提前到這個月。”
苻令珠扇著小團扇,鬆了口氣,不是退婚就好,不然她怎麽踹了王老狗,獨享樂趣。
“怎麽突然要提前?”
他們二人的婚事,原本是定在明年開春,王易徽實習後,提前倒是沒有任何問題,本來三年前就該成婚的,結果拖到現在,什麽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
王易徽冷峻的臉上,竟浮現了一絲無奈。
太學天丙班的小郎君、小娘子是沒有來找苻令珠,但全找到他頭上了。
他們覺得,與其說服苻令珠,不如說服王易徽,苻令珠太難說話了,所以一致決定將這個重任交給王易徽。
可能畢業大考前期一起複習產生了同窗情,他們裏子麵子不要了,就差在王家撒潑打滾,讓王易徽同意。
王易徽平日裏相交的好友,不是鐵血漢子,就是宛如君子般的人物,哪見過一言不合就開始幹嚎的。
在國子監,他們可都是很聽苻令珠話的!
關鍵還有天甲班的煽風點火。
那李信言還哭求他,說紀四娘說了,隻要王易徽和苻令珠的婚事提前,讓他們參加上,四娘就同意兩人的婚事。
王易徽還能怎麽辦,誰不想抱得美人歸,這兩天被他們吵的頭疼,隻好同意。
這才有了今日的突然拜訪。
“國子監的實習定在一個月後,若我們的婚事是明年開春,已經實習的郎君,隻有身在長安的還能來參加,但小娘子,隻怕定親的不少,屆時,也很難來參加,因此想將婚事提前到這個月,大家便都能來參加。”
他說的含蓄,可苻令珠卻不自覺將嘴角翹了起來,雖然團扇遮臉,但也能從那彎彎的眉眼中看出她的高興。
她可是太了解天丙班這群人了,“怎麽,他們去找你了?”
“確實,他們都很想參加你我二人的婚禮。”
本就開心,一想到王易徽麵如菜色的被丙班那群小郎君、小娘子不要臉的糾纏,她就更愉悅了。
這還差不多。
沒枉費她真心待他們。
“那好,便提前吧,”她轉頭看向苻鐸和蘇若兒,“父親、阿娘,婚事反正什麽時候都能辦,不如早早辦,將我的、咳,我和沛笙的同窗一起請來。”
好不容易自家女兒從國子監畢業,還以為能享受幾個月天倫之樂的苻鐸,沉默不語,蘇若兒沒理他,笑著道:“你們商量好了,那便將婚事提前。”
說著,又有些不放心王易徽,苻鐸和他父親是好友,她可以說也是看著這孩子長大的,對他家裏那些事,自然知道的清楚,隻怕長安公主不會管他,因而囑咐道:“記得請個媒人來,我們將婚禮的日子重新定。”
王易徽站起身行禮,“多謝郎君、夫人,我這就回家請媒人。”
“該改口叫嶽父嶽母了。”
“是。”
苻令珠扇著小團扇,一點嬌羞都沒有。
親身上門商議將婚事提前,是對苻家的尊重,但禮數自然少不得,當天下午他就將長安城最好的媒人給請來了。
苻鐸全程臭著臉看他們挑選日子。
因著隻能在一個月裏選,挑不出花來,蘇若兒和苻鐸一樣,心疼自己女兒剛歸家就要嫁人,想讓她在苻家能多待一天,便多待一天。
將日子定在了月末二十六日。
知道兩人的婚事提前,丙班的小郎君和小娘子也不去找王易徽了,打著幫她忙的話頭,見天來尋苻令珠,充分體現什麽叫用之就扔。
親事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沒有任何慌亂之感,很快便到了二十五日。
整個苻家,任何一個人都比苻令珠緊張。
苻鐸更是將她叫到書房,明珠也不叫了,上來就約法三章。
第一,王易徽若是敢動手打她,二話不說,立刻同他和離回家。
第二,不能嫁人就忘了娘家,苻家和王家也沒離得那麽遠,一個月至少回家三次看看可憐的父親和母親。
第三,不管遇到何事,都要記住,自己還有父母,父母為她撐腰。
一直都覺得嫁人不過是換個地方睡覺,折磨折磨王老狗的苻令珠,在父親的三條約定下,突然就覺得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第二日一早,當第一縷陽光照射下來時,苻家的人就忙活開來了,掛紅綢的掛紅綢,再次核對賓客名單的核對名單,廚房冒起煙香氣四溢。
人來人往,忙得腳不沾地。
然而作為今日新娘子的苻令珠,卻仿佛被人遺忘,睡到日上三竿都沒人來叫她。
這一覺,可謂是睡的容光煥發。
婢女見她醒了,立刻上來伺候,先喂了她半碗粥墊肚子,才解釋道:“夫人特意囑咐我們,讓我們不要叫醒三娘子,若是過了晌午娘子還沒醒,再叫也不晚。”
大堰都是黃昏迎禮,新娘子起的太早,很容易到黃昏時精神不濟。
她打了個哈欠,眼裏都是淚花,為阿娘的安排鼓掌。
而後在婢女的服侍下,從裏到外清洗了一遍,換上大婚的裏衣,這才吃了頓飽飯,而她阿娘也百忙之中抽空過來瞧她一眼,見她正吃飯,囑咐她多吃些,下午出恭後就不可以再喝水了。
逐漸向西移動的金烏,加快了速度,給急於成婚的郎君娘子提供機會。
從窗棱中進來的光線逐漸減弱,最後照到了端坐於床中的小娘子,將她的容顏清晰的映在了屋內的銅鏡中。
桃花麵上紅粉妝,彎彎柳葉紅花鈿。
她係一條素色襦裙,用一條深青色的腰帶將盈盈不堪一握的纖腰束住,藏在了同樣是深青色的大袖羅衫下。
鉗著珍珠的花形履擺在身旁,時刻等著迎親隊伍的到來,被她穿在腳上。
她微微晃動了一下修長的頸子,銅鏡中的美人,便也跟著動了起來,滿室生輝。
那美人紅唇微抿,而後露出了一個期許的笑容。
不知道為什麽,她心髒亂跳,有點小激動,仿佛已經瞧見慣愛和自己作對的王老狗,麵對甩在他麵前的和離書時,那震驚又痛苦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