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算計
苻令珠剛才已經觀察過被宋祀欺負之人了,雖一舉一動還透著貴家郎君的樣,但身上穿的卻是國子監伺候人的宦官才會穿的衣物。
結合宋祀剛才對人的威脅之話,可以斷定,這人應是家道中落,變成低人一等的奴仆,才會被宋祀欺負。
她隻覺得更惡心了,宋祀還真是,人家都是宦官了,還不放過。
而宋祀也沒想到,她一個小娘子,竟然真敢應承下來,一時間竟有些被架的不上不上。
“你就不怕,我將此事告訴我那好弟弟。”
瞧你那咬牙切齒的樣,苻令珠淡淡道:“大郎大可以如實相告,沛笙會理解的,但是不知,大郎的母親會不會理解了。”
那肯定是不能理解的。
行了,宋祀的腦子是指望不上了,她還是先出手吧,接著道:“我今日沒來過這片竹林,也沒見過竹林中的兩個人,大郎今日也沒見過我,大郎覺得如何?”
宋祀盯著她看了好半晌,最後從嘴裏吐出一個字,“可。”
說完,扭頭看那人,眼裏一片陰霾,“你倒是運氣好。”
既然已經將他讓給苻令珠,那人就是苻令珠的了,他斷然不會再碰他,因而隻是隨手整理了下衣裳,就離去了。
待他走遠,那人對著苻令珠直接跪了下去,他身姿單薄,伏在地上的脊梁都能透過衣裳顯露出來,稱得上一句瘦骨嶙峋。
他的指甲裏全是血漬,也不知是不是剛才反抗的時候,用大勁兒了。
“奴,多謝娘子出手相助,還望娘子不要考慮奴,先護好自己,今日之事,恐傷娘子。”
苻令珠見他散亂的頭發披在臉側,又是低著頭的,照舊沒能瞧見他的臉,便覺這樣挺好,她不想知道他是誰,不過是見不得他受欺辱罷了。
剛才那一幕,直接讓她想起,逃離流放之路,化為塵埃,被人瞧不起,身在泥土裏,奮力掙紮的自己。
都是可憐人,誰比誰高貴。
“不必如此,應謝你自己,若不是你抵死不從,我是不會拐進來救下你的,”她想了想又道,“我不知你是哪個院子伺候的人,若是你想的話,可以去太學,我會同太學的人打招呼。”
“我不會過多關注你,在太學的一切,還都需你自己努力。”
地上那人,似乎是嗓子哽住了,“一切應娘子所說。”
“嗯,那我走了,你日後離國子學遠些,雖然名義上我將你要過來,但說不準他還會找你,對他不能放低警惕。”
說完,她拿著書便離去了。
跪在地上的程子默慢慢抬起身子,伸手擦過自己臉頰,露出了一張清秀又乖巧軟糯的臉來,他望著苻令珠離去的背影,將其牢牢記在心中。
這是第一個不嫌棄他的身份,也沒有可憐他,對他多加關注,平淡對他之人。
他輕聲道:“多謝娘子。”
剛剛那一瞬,他都想和宋祀同歸於盡了。
在池邊洗了把臉,用倒影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他就開始收拾東西,同屋的幾個人見他,也不說幫忙收拾。
陰陽怪氣道:“當了契兄弟就是不得了,直接就能去太學伺候,怎麽這種好事就沒輪到我頭上。”
有人譏笑:“你小聲些,你又沒有一個當過封疆大吏的祖父,當過刺史的父親,誰會看上你。”
“有什麽用,還不是被抄家了,以前多風光,現下就多落魄,身下那東西都沒有了,認命吧還是。”
“哈哈。”
程子默收拾東西的手不停,這種話聽得多了,他早已能麵不改色。
從貴家公子到死囚犯,再到入宮成宦官,他從十歲起被抄家,就知道出路得自己爭取。
若非在宮裏故意犯了些錯,被趕出來到國子監,他隻怕早就死在那裏麵了。
太學,因為小娘子人數多的緣故,時常能接到打賞,尤其她們心軟好說話,不會輕易罰人,是六個學裏,大家爭破腦袋都想去的地方。
他一身狼狽的回來,之後便要去太學,自然會受到冷嘲熱諷。
早就習慣了,隻要能活著。
腦中又浮現出苻令珠的背影,他連見她正臉的膽氣都沒有,隻能在心中再次感謝她。
有人感謝苻令珠,就有人氣惱苻令珠壞了好事,又坐立不安的害怕苻令珠不遵守承諾,將今日看到的一切,真的說出去。
宋祀沒好氣的將宋斌手裏的糕點打到地上,“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
宋斌被他的突然發作,嚇了一跳,而後蹲到地上將糕點撿起來吹了吹,小聲嘟囔:“你生氣,也別浪費糧食啊。”
“你說什麽?”
“沒什麽。”
宋祀翹著二郎腿晃悠半天,依舊平息不了自己心中的惶恐和怒火,帶著宋斌就去了國子學天甲班,他得先拿王易徽出出氣。
近些日子被太學的天丙班沒日沒夜學習刺激的,國子學天甲班也開始努力向上了,一個個都手裏捧著書。
天甲班的人都知道宋祀和宋斌是王易徽的兄弟,最開始的時候,眾人還以為兄弟情深,後來才發現三者關係不那麽融洽,都是家裏有數個兄弟姊妹的,誰還不知道誰,他們一進來,直接就當沒看見他們。
我們認真學習著呢!
看看豐神俊秀,正半低著頭學習朝廷法令的王易徽,再看看一臉我來找事樣子的宋祀和宋斌,不禁發出疑惑。
當真是同一個娘生的?簡直雲泥之別。
自打宋祀和宋斌踏入室內的那一刻,王易徽就將自己的心神從手中的法令上抽離了開來,瞥了眼沙漏,發現還沒到自己規定學習的時辰,便連眸子都冷了起來,嘴角抿成一條直線。
宋祀早已被他們班漠視的態度弄的火大,伸腳“砰!”一聲踹在王易徽的課桌上。
硯台隨著課桌晃悠,王易徽伸手將其拿起,避免了被潑一身墨。
自從他長大後,知道在他這得不了好,宋祀已經很少來找他麻煩,今兒又是為何鬧出這一出?
他還在思量,宋祀已經將原因告知了,“我警告你,管好你的女人,讓她別來招惹我,不然我不會放過她的。”
那隻還欲踢桌的腳,在半空被王易徽捉到,直接扣住了他的腳腕,力道之大,讓宋祀感覺這隻腳要斷了,遂掙紮大喊:“你做什麽,難不成還想打我,我要回去告訴阿娘!”
聽到他要告狀給長安公主,王易徽眸中全是戾氣,腦子一閃而過,小時被他欺負,卻讓反咬一口,說自己先動的手,讓自己遭到長安公主毒打的片段,扣住他腳腕的手不僅沒有放開,反而力氣更大了。
一字一句道:“你對明珠做什麽了?”
腳還在人家手裏,宋祀站立不穩嗬斥宋斌,讓他過來扶著他,縱使內心慌著,嘴裏也不落下風,“明珠,叫的好親切,就是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真心要嫁給你的,還是想著當阿娘的兒媳婦。”
“你也別以為自己在蹴鞠大比中勝利了,就得意,我已經同阿娘說,那園子我要了,你以為園子還能在你手裏待多久。”
看他這副樣子,王易徽定定看了他半晌,驟然鬆開手。
那一甩,直接將宋祀甩的向後跌去,就連宋斌都沒拉住他,兩個人一起摔了個屁蹲。
“離開我的視線,別打明珠主意,也別在我的視線裏晃悠。”王易徽拿出袖子裏的汗巾,將碰到了他腳腕的那隻手仔仔細細擦了一遍。
汗巾扔到宋祀麵前的地上,他道:“你應知道的,現在再我麵前提阿娘,是不管用的,那園子,你大可跟我搶一搶。”
他淺淡的眸子看過去,那股冷漠疏離的樣子,讓宋祀頭皮都發麻了,涼意直竄腦頂,涼上加涼,竟是一時間被震得說不出話。
還是宋斌像以往一般,給王易徽留了兩塊糕點,拽著宋祀離去了。
王易徽揮袖將糕點掃到地上,他不是小孩子了。
天甲班的同學們,一個個噤若寒蟬,來了來了,發怒的王易徽來了。
他側頭目光準確落在李信言身上,把李信言嚇得隻能幹笑。
“信言,你最近和太學天丙班的紀四娘很聊的來。”
李信言臉一下就紅透了,在天甲班同學一副聽到大秘密的目光中,趕緊辯解:“我沒有,我就是跟她探討一下嫂子的話本!”
王易徽隻是看著他,“幫我跟她說一聲,請她照看明珠一二,有什麽事,及時來通知我。”
剛才宋祀說了那麽多反而暴露了,明珠根本沒事,隻怕他回去之後不甘心,去找明珠的麻煩。
“好的,好的。”
他視線在天甲班掃了一圈,看似跟李信言說話,也是在提點大家,“馬上就要畢業考核,畢業之後你去實習,但小娘子隻會回家,回家做什麽不用我多說,你們兩人家世相當,你若再不勇敢些,她就要和旁人成親了。”
李信言支支吾吾,臉上的紅反而都褪去了,身為宰相之子,他想的不可謂不少。
王易徽說的沒錯,從國子監畢業的小娘子向來不愁嫁,尤其是太學天丙裏那些門楣高的嬌嬌女,隻怕一畢業,媒人就會將門檻踏破。
同他一樣想的,不在少數,都是長安城裏的天之驕子,一點就透。
李信言蹭地站起來,“我這就去找她,讓她勸嫂子和我們一起學習!”
把人放眼皮子底下,還怕叼不住。
王易徽: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苻令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