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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別怕

  謝含玉有些意外,穆棠風居然這麽輕易的就願意跟他走了,他整個人都有些拘謹,看著穆棠風的臉色不知道說些什麽。


  穆棠風還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喜服,謝含玉感覺有些刺眼,他猶豫了下,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棠棠,你是要過去……找殷長靈的?”


  他知曉穆棠風如今隻是麵上冷漠了些,到底還是心軟,殷長靈又是他的師傅,他不可能放任妖族被屠戮不管。


  穆棠風目光移在他臉上一瞬,又慢慢的移開了,點了點頭。


  兩人路上便無話了,謝含玉連著幾日沒睡,眼睫下明顯一圈兒烏青。他在火鳳上捏了一道瞬身符咒,他們兩個多時辰便到了萬妖門。


  在快要到城門的時候,謝含玉開口了,“棠棠,你要不先去我府上……”


  他話音未落,穆棠風已經從火鳳上跳下來了,一道珠子閃著光落在他手上,穆棠風的聲音從底下傳過來。


  “魏鳳臨給你的,境珠可以阻隔陰兵。”


  那道紅色的身影轉身走遠,謝含玉低頭看了一眼,也從火鳳上跳下來,不遠不近地跟在穆棠風後麵。


  如今萬妖門裏人人自危,幾乎沒有什麽人出來,陰兵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在街巷裏出現,街道上空蕩蕩的。


  穆棠風找了一家偏僻的客棧,拿金珠換了二樓角落裏的一間屋子,感覺到謝含玉一直在跟著他,並沒有管,一直到了房間門口才停下來,轉身朝謝含玉藏身的方向瞥了一眼。


  “你有時間不去布陣,還跟著我做甚?”


  謝含玉從角落裏顯現出來身形,他確實有諸多事務在身,不過還是擔心穆棠風的安全。


  穆棠風已經做了決定他不好再勸,於是他在穆棠風的門口捏了一道結界,又傳音過來讓江月離守著,深深的看了穆棠風一眼,身形便消失了。


  他回到自己府邸裏的時候正好碰見朱鹮從正殿裏出來,隨手把已經變成小黃鳥兒的火鳳扔給了朱鹮。


  小黃鳥兒“嘰”了一聲,撲騰著撞進了朱鹮的懷裏,朱鹮把火鳳接住了,問謝含玉道,“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不是去搶親的?”


  謝含玉頭也不回的進了正殿裏,“這幾天江月離有事,你替她守北界。”


  “她有什麽事?北界是陰兵最多的,我一個人守不得累死我……?”


  謝含玉人影已經沒了,留了一道話音給他,“枳蕪也過去。”


  朱鹮,“???”


  他罵了謝含玉兩句,臉黑著抱著火鳳走了。


  …


  穆棠風在房間裏把喜服換下來,規規整整的折疊放在了桌子上,他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剛推開門出去,就見到一把閃著銀光的鐮刀插在牆縫裏。


  江月離依舊是一身黑色輕盔,墨發束成馬尾揚在身後,手裏握著骨鐮看了他一眼,把骨鐮收了回去。


  “有事?”


  江月離,“有人讓我守著你,擔心你出事。”


  穆棠風,“你回去吧,不用守著我,我不會有什麽事的。


  江月離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握著骨鐮身形消失在了原地。


  二樓裏沒了動靜,穆棠風順著樓梯下去,守在一樓的算盤妖看了他一眼,繼續低頭算賬。


  在他出去的時候,算盤妖在他身後陰森森的開口,“子時鎖門。”


  外麵的街巷裏也沒什麽人,穆棠風漫無目的地走著,路上碰到了些陰兵,那些陰兵個個是魂體狀態,穿著天上的戰袍,手裏握著魂戟。


  陰兵們碰到了人,紛紛朝著穆棠風湧過來,長戟順著刺過來,穆棠風在原地動都沒動一下,長戟在他身體裏直接穿了過去,根本碰不到他。


  一群陰兵似乎怔了一會兒,一個個麵無表情的盯著穆棠風看,然後又不信邪的刺了幾下,對麵的人完好無損的站在原地。


  陰兵們,“……”


  穆棠風輕聲嘖了一聲,幻陣內的陰兵對妖族有效,他本身是仙族,如今又是人身,自然奈何不了他。


  於是他伸手輕輕一捏,掌心裏變出來一道金色的符咒,符咒在半空中不斷擴大,掀起來一陣狂風,卷著圍繞在陰兵周圍,圍繞著他們把他們全部碾碎了。


  穆棠風繼續往妖林裏走,一路上碰到陰兵都直接捏死,中間放走了一個,那一個匆匆忙忙的消失在原地,然後再往深處走,陰兵都主動避開他。


  他在幾處槐樹後麵找到了幻陣的陣眼,直接把陣眼拔掉了,做完後發現月色中空,不知不覺快到了子時。


  沿著原路回去走,在快要出去的時候,樹上傳來一聲響動,他順著看過去,在樹上看到了一抹人影。


  清冷月光下,男子一身鳳飛九天騰雲長袍,黑色的鬥篷遮住了大半張臉,一截墨發揚在身側,似乎正垂眸看著他。


  晚風在妖林裏拂過去,兩人一時之間都沒有說話,穆棠風微微抬眸,耳邊傳來樹葉飄落的聲音,男子的身形已經不見了。


  他抬起手腕,上麵果然多了一道咒文,紅色的朱印印在上麵,在皮膚上一寸一寸灼燒。


  像是以前一般,隻要他犯了錯,便會用烈焰咒懲戒他,他那時不敢違抗,隻能受著,被純穹真火燒的疼暈數次。


  穆棠風垂眸看著,伸手輕輕一抹,咒文在他手腕上便消退了,隻是真火炙熱,已經在他皮膚上灼燒出來了一道紅印。


  他沿著月光一路回到了客棧,在進去前朝屋頂看了一眼,眼角掃到他房間的頂上一片瓦片輕輕動了下。


  算盤妖陰森森的聲音傳過來,“再不進來就要鎖門了。”


  穆棠風收回了視線,進了客棧裏。


  房頂上的謝含玉目光一直跟著穆棠風,看著他進去,在房頂上坐著聽裏麵的動靜。


  等到人睡著了,他才稍稍放了心,撐著身子守到天亮回去,換江月離過來守著。


  這次他跟江月離交代好了,不能讓穆棠風察覺,也不能說走就走,順便讓容修亦過來給穆棠風送飯。


  街上如今沒有賣東西的,大部分妖族在萬妖門裏也不怎麽需要吃東西,但是穆棠風不一樣,於是他讓容修亦每天做完送過去。


  正殿裏朱鹮和容修亦聽得都是一臉無語,朱鹮道,“你要是擔心他,直接把他接過來不就好了?還讓江月離過去……”


  北界他守的並不輕鬆,雖然枳蕪來了之後他也沒出去幾次,基本都是枳蕪幫他做了,但是他還是不爽。


  而容修亦更是無奈,許多修為高的大妖都上了戰場,受傷後亟待療傷,謝含玉居然在這個節點讓他跑去當廚子。


  謝含玉看他們一眼,“廢話哪那麽多,趕快滾去做。”


  “沒良心的。”朱鹮罵了一句,容修亦搖了搖頭,兩人一起出去了。


  容修亦做完了飯用檀木盒子裏裝著,正好碰到夜顏出來,夜顏一見他就有些不好意思,問他去哪兒。


  他思索了一番,將食盒交給了夜顏,“主子讓我去給穆公子送飯,我去他應當是不要的,以後我每日做了你送過去,就說是你命人準備的。”


  夜顏,“斬穢使過來了???”


  “他不是跟銀玄成親了嗎……怎麽現在過來了?”


  他想了想,謝含玉如今又去給穆棠風送飯,恍然大悟道,“還是殿下贏了啊……”


  “不過他讓你每天給斬穢使做飯??你的手是用來救人的……謝含玉這是腦子抽了?”


  上一秒殿下,下一秒謝含玉,夜顏十分為容修亦不平,不過想著謝含玉似乎一碰到斬穢使腦子裏就跟缺根筋一樣,也就沒說什麽了。


  “我替你送過去。”


  他從容修亦手裏把檀木盒接過來,又跟容修亦講了幾句話,道別後按著容修亦說的地方過去了。


  穆棠風一直在房間裏待著,聽到敲門聲的時候一直沒理,直到外麵傳來了夜顏的聲音。


  “斬穢使大人,是我,你開開門。”


  他這才過去,一開門看到夜顏笑的一臉燦爛,手裏提著檀木盒進來,把食盒放到了桌子上。


  “大人,我今日才知道你過來了,城裏現在幾乎封城,就順便給你送了點飯過來。”


  穆棠風合上了門,在他對麵坐下,“你如今跟著謝含玉?”


  “是啊,”夜顏,“萬妖門裏都是他做主,不跟他還能跟誰。”


  “大人先吃飯吧,一會兒飯菜該涼了。”夜顏把檀木盒打開,飯菜擺在了桌上。


  穆棠風向他道謝,倒是沒同他客氣,拿過了筷子。


  “陰兵低階修為的妖族根本對付不了,大部分都是高階的在戰場上撐著,如今撐著也不是辦法,都還在想辦法怎麽毀了陣眼。”


  “我看謝含玉天天眼底下都是黑的,估計也在著急這件事……不過說實話,謝含玉給我的感覺,更像是想直接把幕後的人弄死。”


  夜顏不知道謝含玉是個非常能記仇的,對天道的新仇舊恨加一起,估計怎麽也要把天道搞死,就算搞不死,也得讓對方脫層皮。


  穆棠風沒有開口,聽著他說著妖族的情況,等到吃完飯了,和夜顏在房間裏待了一會兒,到傍晚才把人送走。


  夜顏在樓下跟他道別,“大人,我明天還過來……明天見!”


  穆棠風目送著夜顏走遠,等到夜顏走後,他又出了門,到了妖林裏去尋陣眼,一道道拔了,子時前回到客棧裏。


  每天如此,最開始在回去的路上,手腕上都會多一道烈焰咒,後來烈焰咒變成了兩道……逐漸增加到三道。


  烈焰咒在他身上灼燒出來許多紅印子,一碰便密密麻麻的疼,他回去時用冷水衝衝,發現有些作用,便開始每天回去都要用冷水浸浸。


  謝含玉就每天守在他的房頂,聽到裏麵的動靜,時間長了有些懷疑,便挑了一日跟在穆棠風身後,在殷長靈的咒術打下來的時候替穆棠風擋了。


  殷長靈隱在樹影之後,謝含玉感覺到背後一陣撕裂般的灼燒之感,他隨手捏了一道妖刃過去,擦著樹幹旋在了殷長靈臉邊。


  一截黑色的發絲斬落,月影悄無聲息地拉長。


  後來,穆棠風再出去的時候,就發現沒有烈焰咒再出現了,他在整個妖林地界裏試圖找殷長靈下的陣眼,沒等他先找到,殷長靈的十萬陰兵先從北境落了下來。


  一夜之間,妖族血流成河,鮮紅染遍北境不夜天,其間大妖折損了數名,全員重傷,他們堪堪退到了長靈境裏。


  也是那一夜,他走到客棧門口的時候發現,屋頂上的人那夜沒來。


  晚風吹著帶著淡淡的血腥味兒,天際泛出來一抹殷紅,緋紅的雲層墜落下來,遠處仿佛傳來百妖的悲鳴。


  穆棠風拔掉了客棧外的一道幻陣,他朝妖林深處看過去,那裏幽深昏暗,吸引著人進去將人吞噬殆盡。


  回到了房間裏,江月離沒有過來,夜顏倒是過來給他送了飯,隻是表情憂心忡忡的,半條胳膊廢了,難得話少了。


  夜顏走的時候喃喃了一句,“還要多久才能結束呢?”


  穆棠風在心裏默默的想不用多久了,不過並沒有開口,目送著夜顏的身影消失。


  再往後的一個月,穆棠風不斷的拔幻陣殺陰兵,每天客棧到妖林南北四境到處跑,經常察覺到有一道身影跟在他的身後。


  那人沒有開口過,他便也也裝作不知道。


  兩人默契的維持著微妙的平衡,直到穆棠風找到了一道帶著朱紅咒文的幻陣,他沒有拔掉幻陣,裝作沒有察覺回到了客棧裏。


  月色清冷,他在門口的時候停下來腳步,對身後的人出聲道,“今晚我要出去一趟,不要再跟著我了。”


  謝含玉的身形從暗處顯現出來,他沉默了一會兒,說了個“好”。


  “棠棠……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月光映出來謝含玉的眉眼,裏麵一片柔和,聲音很輕,輕淺的像是在同他告別。


  穆棠風見他這般,心裏無端有些悶,謝含玉肯定也發現了那道幻陣,知道他晚上要過去,果然一直都是裝的嗎?如今看他可能回不來了……心底說不定還高興著?


  不用再一直惺惺作態裝作一副深情的樣子,每天半夜過來在他屋頂上守到天明,也不用再讓夜顏送飯過來了,更不用每次出來都一路跟著。


  穆棠風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多麽幼稚,甚至莫名偏了極端,他平時一向冷靜,唯獨對待謝含玉,會情不自禁地往最壞處想。


  可能是三年裏每每想起來謝含玉是如何把他拋下的,即便後來知道是有原因……不是真的負他,他還是難以釋懷。


  他回頭看了謝含玉一眼,嗓音冷冰冰的,“不能。”


  然而謝含玉壓根沒理會他的拒絕,直接上前抱住了他。


  高大的身影整個把他籠罩住,謝含玉身上還殘留著淺淡的血腥氣,他推了一下,謝含玉很快就鬆開了。


  謝含玉臉色很不好,在客棧門口朝他一笑,笑容有些慘淡。


  “棠棠,我其實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穆棠風沒搭理他,轉身就走,謝含玉便在他身後看著,沒有再開口。


  如果我能活著回來……我想告訴你,我一直都很愛你,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


  謝含玉在心裏默默補上這麽一句,看著穆棠風上樓,身形消失在原地。


  …


  深夜,穆棠風一個人進了妖林裏。


  妖族戰況慘烈,妖林裏地上遍地都是淋漓的血跡,深色的荊棘掛滿樹枝,血月遠遠的看著像是一塊兒血珀,樹影在夜晚裏微微晃動,林子裏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音。


  穆棠風到了那處朱紅幻陣裏,袖中變出來一把雪白的長劍,長劍一聲嗡鳴劈進幻陣裏,周圍血光蔓延,他被幻陣帶了進去。


  漫天無盡的黑暗,幻陣帶著他到了北界的妖林盡頭,懸崖壁立千仞,石縫順著掉落邊緣的石塊兒,空蕩蕩的回音傳來,懸崖邊上站了個人。


  鳳飛九天的衣袍翻飛,墨發吹著揚起來,黑色的鬥篷下露出來一張同銀玄一模一樣的臉。男子周圍氣息清冷寒冽,目光隔著半空落在他身上,帶著浪潮般的威壓。


  殷長靈看著他良久,冷聲開口,“本尊教養你千年,一再退讓……你如今還是不知好歹。”


  “若是你現在回去,不再插手妖族,本尊還能饒你一命,繼續留下……別逼本尊親手殺了你。”


  穆棠風一個字也沒有回應,他手裏的雪劍鋒芒畢露,眼眸裏盡是諷刺。


  “退讓?三年前你要剝我的神魂那一刻起,我們之間,便不存在什麽師徒了。”


  “今日我不會走的……你為滅妖族所正道,為此殘害數萬生靈……你以為如今的你,還配得上當天道嗎?”


  空氣冷了下來,劍刃挑過去兩重威壓碰撞在一起,玄黑的劍和雪劍劍身發出嗡聲鐵鳴,他們兩人交手後相互退開,天邊陰雲交織晦暗不明。


  地麵跟著一陣顫動,中間裂出來縫隙,周圍的樹被妖刃卷著攔腰砍斷,“啪嗒”一聲砸在地麵上,碎石淩亂地墜落崖底。


  穆棠風逐漸落了下風,身上被殷長靈的長劍挑出來幾道血色長痕,他感到肩側一疼,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些傷口又瞬間都消失不見,盡數愈合了。


  他內心蹙了一下,避開了殷長靈的刃風,長劍順著挑過去。


  “雪重……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殷長靈朝不遠處的一棵樹底下掃了一眼,眼中意味不明,後麵的刃風順著變成了一把玄色的長劍,直直插進了穆棠風的後心。


  淩厲的勁風在耳邊擦過,長劍自胸口貫穿,穆棠風低頭看了一下,感覺到心口一疼,鮮血還沒有溢出來,疼痛盡數消失,衣衫也恢複成了一片雪白。


  在他麵前不遠處的一棵樹後麵,傳來一聲低聲悶哼,深紅的血滴落在地上成了一片深色。


  穆棠風看到了一截銀白色的發絲,和熟悉的玄色蟒袍,神情微怔。


  “嗬。”殷長靈冷笑了一聲,“正好,你們兩個今日,就一起交代在這兒吧。”


  言罷身形閃身消失在原地,出現在謝含玉藏身的樹後,刃風把樹連根刮斷,地麵上裂開數道縫隙,謝含玉被迫從樹後瞬身出來了。


  穆棠風的目光落在謝含玉身上,表情微微一滯。


  謝含玉身上許多的傷,衣服被劃的破爛,血色的長痕一道又一道,許多傷口隱隱見白骨。他心口前的衣服染成了一片深色,臉色蒼白,嘴角處也掛著血跡。


  仔細看過去,劃開的衣衫,胳膊上還帶著許多被烈焰咒燙出來的紅印。


  如此,他便是再蠢,也當明白了,他身上的傷莫名消失,都是謝含玉幫他受著的。


  謝含玉突然抱他,想必是那時候動的手腳,還有許久之前的烈焰咒,並非殷長靈停了手,也是有人幫他擋了。


  他看著謝含玉,心底翻湧出來諸多情緒,把背後的玄劍從心口拔l出來,果不其然的看到謝含玉臉色頓時更白了,又吐出來一口鮮血。


  自作聰明。


  穆棠風心裏有些煩悶的想著,便看著殷長靈對謝含玉動手了。


  謝含玉一邊捂著心口,指縫裏流出來許多深紅的血,另一隻手握著玄黑的魘陰刀,迎麵擋住了殷長靈的玄劍。


  他指尖握刀有些不穩,應付殷長靈倒是尚且遊刃有餘,隻是動作間撕裂傷口,漸漸地動作慢了起來。


  穆棠風怎會看不出來,謝含玉是什麽意思?想要讓他親手把殷長靈殺了,自己在後麵默默守著便是,功勞都就給他占了,他做個無名的好人。


  他心裏想著這個人不是一向最記仇最張揚?如今倒是收斂了學會暗地裏付出了,好像一切都是為了他改變一樣,簡直讓人煩躁。


  雖然穆棠風的確是想親手殺了殷長靈,但是也並不是想用這種方式。


  他在殷長靈即將捅進謝含玉喉嚨的時候上前用雪劍擋住了,他冷冷的看了謝含玉一眼,伸手把人推到了一旁,和殷長靈繼續纏鬥起來。


  穆棠風盡量避開攻擊,如今殷長靈傷不到他,隻會傷到謝含玉,若是傷的重了,日後估計還得他去照顧。


  可無論他怎麽避,他與殷長靈之間差了太多,又一道長劍插進了他的胸口,殷長靈唇角帶著諷刺的笑容,垂眸看著他像是在看著一隻螻蟻。


  穆棠風攥緊了指尖,含曇一般的雙眼抬了起來,慢條斯理地把劍拔l了出來。


  “你是不是以為……你贏定了?”


  感覺到謝含玉的心髒跳的越來越緩慢,他額間海棠金印閃爍起來,身上蔓延出來一陣刺眼的金光,咒文朝著殷長靈蔓延。


  懸崖邊的地麵轟然碎裂,金印一點點的灼燒殆盡,雪白的劍刃也鍍上了一層淡色的金光,帶著漫天的威壓朝著殷長靈刺了過去。


  半邊天染成了淡金色,耳邊仿佛傳來佛祖的低聲呢喃,長劍貫穿殷長靈的身體,殷長靈“噗”地一下吐出來一口鮮血,看著穆棠風微微笑了。


  “即便是你贏了我……又能如何?”


  殷長靈手上握著雪劍,鮮血自手腕滴落下來,他拚盡全力掌心對準謝含玉,打了一道刃風過去。


  謝含玉躺在地上氣息微弱,鴉羽一般的睫毛輕顫,目光朝著穆棠風看過去,毫無血色的臉上似乎想要扯出來一絲笑容。


  他嘴唇微動,說出來幾個字。


  穆棠風沒有聽清,但是他看懂了。


  他說的是:棠棠,別怕——


  穆棠風手心向上一揚,佛光吞噬著殷長靈的身體逐漸透明,天邊的烏雲一層層散盡,整座山都跟著顫動,懸崖裂出來四五道縫隙,變成碎石向下分裂墜去。


  天地間浩蕩翻湧,金光無盡飄散,威壓朝著四麵浪潮般蔓延。


  底下是縹緲的雲霧深淵,穆棠風眼睜睜的看著謝含玉墜下去,他額間金印褪盡,在半空中抱住了謝含玉。


  風聲在他們耳邊呼嘯,穆棠風吐出來一口鮮血,緩緩閉上了雙眼。


  ……


  銀玄在京州裏同魏鳳臨僵持了幾個月,魏鳳臨一直攔著他不讓他去萬妖門,等到那邊傳來謝含玉和穆棠風一同身殞了的消息,他整個人都有些恍惚,更多的是難以置信。


  幻陣破了,妖族忙於複興,等到銀玄趕到不夜天妖林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一片廢墟,碎石堆積,盡頭還有微散盡的佛光。


  他在廢墟裏扒了整整一個月,都沒有找到穆棠風的屍體,也沒有找到謝含玉的。


  妖界此時如同一盤散沙,朱鹮和容修亦扶持夜顏代為主政,他們也沒有放棄找尋謝含玉,但是都沒有銀玄去的頻繁。


  銀玄找了一年多,最後一日在廢墟前站了許久,後來再也沒有出現過。


  一百年後,天界。


  引得眾仙議論的有兩件事,一件是百年前歸回天界的知夜妖尊和雪重仙君糾糾纏纏一百年又纏到了一起,這兩人過幾日便要成親了。另一件事是如今新飛升的一位仙君。


  本來飛升的也並不少,這位特別就特別在……與之前那位掌管規則的仙君長得太像了些。


  天道違反界限幹涉妖族,最後被雪重仙君阻止,後來神魂被帶到天界永世關押。那人從天界第一人淪落到如此地步,是他們經常私底下談論的話題。


  如今飛升的這位,除了發色與眸色不同,其他的幾乎一模一樣。


  眾仙都十分八卦,想要從新飛升的仙君那裏打聽他與殷長靈的關係,然而這仙君是個沉默寡言的,並不怎麽搭理他們。


  不但如此,與其他天界仙君的來往也是少之又少,總是一個人,很少參加仙宴,似乎並不愛熱鬧。


  然而這次知夜妖尊與雪重仙君成親,有眼尖的發現,新飛升的仙君也過去了。


  本來天界是不允許男子與男子成親的,但是擔心知夜妖尊鬧起來把整個天界攪的不得安寧,加上雪重仙君在凡世立了功,天帝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成親是在夜行宮舉行的,知夜仙尊難得向來臭著的臉有些好臉色,笑著跟他身邊的雪重仙君說話。


  神情與平時很不一樣,正低聲跟雪重仙君說著什麽,語氣溫柔,像是在哄人。


  雪重仙君一張俊逸的臉上此時冷冰冰的,看了知夜仙尊一眼,耳尖卻悄悄紅了。


  他們兩個人穿著同款的大紅色衣袍,袖口繡著金紋鳳凰,兩人長相又都是極為出眾的,站在一起顯得般配而俊美無儔。


  底下的人都在議論著當事人的傳聞。


  “這兩個人怎麽又粘上了……不是一百年前剛回來的時候,雪重還一直不待見知夜嗎?”


  “他們倆不粘才奇怪吧?都糾纏多久了,不在一起我看著都難受。再說了……知夜在雪重屁股後麵又追了一百年……這不是才把人追上。”


  “現在都要把狗溜出來再殺的嗎……我不想過來的……知夜簡直不講理。”


  他們雖然調侃著,麵上卻都帶著笑,真心從心底祝福著這兩人。


  天邊的彩鳳展翅翱翔,祥雲萬裏,知夜低聲念著祝詞,眼眸裏滿是情意。


  “一願仙君千歲,二願本尊康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仙宴上一派熱鬧景象,帶著和美歡喜的氣氛。


  沒人注意到角落裏的白發男子。


  微風帶著纏眷的氣息,祥雲與喜慶的紅色襯映在一起,四處歡聲笑語。


  那名新飛升的仙君手裏握著雕刻著鶼鰈的酒杯,握著酒杯一飲而盡,隨即起身,身形消失在原地。


  隻在桌上留下了一滴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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