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並非良緣
雨珠連著線一般細密的落在地上,風刮著枝葉簌簌響動,穆棠風在屋簷底下站了好一會兒,看到院子裏的朱門被打開,銀玄撐著一柄深色的傘,懷裏抱著幾件大紅色的衣服。
白色的發絲沾在臉側,銀玄眼睫微顫,走到了他邊上,竹骨傘輕飄飄的落在地上,在青磚上晃了兩圈兒。
“棠棠,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樣的……就把你能穿的都拿過來了。”
穆棠風看了一眼,“先進去吧。”
喜服都是男子樣式的,朱紅的布料上繡著金紋百鳥朝鳳,也有鶼鰈和鴛鴦。穆棠風隨意挑了一件百鳥朝鳳的,另一身給了銀玄。
外麵雨聲淅淅瀝瀝,房間裏燃著熏香,散了一身涼氣。
銀玄摸著懷裏的喜服,小心翼翼地像是對待一件珍寶,深綠色的眼眸裏帶著些許難言的落寞,聽到身旁的人又叫了他的名字。
“銀玄。”
穆棠風看著他一字一句道,“這些年來……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無以為報,本來我也以為若是我和你在一起,我會慢慢適應……但是似乎並不是,我們這樣……對互相都是一種傷害。”
“我……做不到全心全意對你,我也不想看到你難受……世間男子那麽多,你會再遇見喜歡的…不應當再耗在我身上。”
穆棠風垂眸看著喜服上的圖案,聲音很輕,“你若是有別的要求……我定萬辭以赴。”
明明是很溫柔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卻一個字比一個字殘忍,仿佛化成了針一道道刺在他心上。
銀玄攥緊了懷裏的喜服,他執拗道,“我不要別的,我隻想要你。”
“我原本就是因你而生……若是你不要我……那我在這世間還有什麽意義?”
“棠棠,你不能這麽殘忍……為什麽我不行?是我哪裏做的還不夠好嗎?”
穆棠風,“你沒有哪裏不好,是我的問題,銀玄,感情不能強勉……”
“不一定非要是我,你忘了嗎?沈疏影……你之前不是喜歡他?說明你還是能喜歡上別人的……“
“我不想聽。”銀玄指尖蒼白,他深綠色的眼眸看著穆棠風,嗓間仿佛被梗住了一般,緩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們先試喜服,不說這些……好不好?”
他的語氣帶著些許祈求的意味,穆棠風心裏一軟,便應下了。
銀玄這次沒有說要留下來,自己主動拿著喜服出去了,去了隔壁的一間客房。
門被人輕輕合上沒有一絲聲響,銀玄沒有對他說一絲重話,連關門的動作都帶著難言的溫柔。
一牆之隔,銀玄站在門外,外麵雨幕連天,雲層沉沉壓抑著,像是在他心頭也籠罩上了陰鬱。
院子裏的梨樹被雨水衝的枝葉淩散,泛黃的葉子吹落在地上。
銀玄在客房裏沉默的換完了喜服,他出來的時候眼角又掃到那處後院兒裏的屋子,想起來穆棠風之前異常的反應。
屋子有些破舊,上麵上了一把掉漆的厚鎖,外麵還籠了一層結界,銀玄的目光落在上麵,屋子仿佛在吸引著他,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過去。
他在門口站著看了一會兒,朝那處院子裏走了過去。
結界在他麵前應聲碎裂開來,青石地板濺出來水花,石階上裂開縫隙,銀玄把手放在鎖上,“哢嚓”一聲,門縫微微露出來一絲縫隙。
心裏仿佛隱隱有預感,銀玄冷白的指尖放在門上,好像他若是進去了,就有什麽東西再也回不來了。
銀玄在門口糾結了片刻,伸手輕輕一推,朱門向後向來,漫天的腐朽紙張氣息撲麵而來。
裏麵是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隻是四麵的牆上掛滿了畫。看上去層層疊疊應當有上千副,每一副都是同一個人。
上麵的人他很熟悉,有時候是墨發黑眸,有時候是銀發藍眸,五官深邃淩厲,像是一把內斂卻暗露鋒芒的利刃。
畫上每一副表情都不一樣,有的是漫不經心、有的是垂眸思索、有的是斂峰不耐,更多的時候是笑著的。
銀玄對謝含玉的印象並不好,但是若是隻看這些畫,會情不自禁地讓人覺得被畫上的人吸引,不難看出來作畫的人花了多少心思。
外麵的風順著吹進來,上麵懸掛的畫跟著晃動,其中一副被吹的掉落在了地上。
畫卷在銀玄麵前不遠處攤開,上麵是唯一一副的兩個人,謝含玉低頭看著穆棠風笑著,手裏還拿著一個又紅又綠的醜錢袋。
邊緣的畫紙微微泛黃,看上去應當有些年頭了。
每一副上的人仿佛都朝他看過來,銀玄穿著一身百鳥朝鳳的喜服,感覺自己仿佛一個天大的笑話,他對上麵前無數個謝含玉的眼睛,仿佛能透過畫感受到本尊對他的輕蔑。
那眼神仿佛在一寸寸的將他淩遲,讓他幾乎無地自容。
這些畫應當是穆棠風以前畫的,但是穆棠風隻是把它們鎖了起來,並沒有扔。
一張張的映在他眼前,像是一把鈍刀在他心口上反複廝磨,疼得他臉色瞬間白了。
比不上……他永遠比不上謝含玉。
院外傳來一聲悠長的鳳鳴,漫天的威壓落下來,銀玄背脊勉強挺直,轉過身來,順著院子裏看過去。
穆棠風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喜服,襯得他身姿更加修長,金絲紋邊華貴無比,含曇雙目微微抬起來,眸底清清淺淺,整個人風華絕代。
在穆棠風對麵,火鳳在半空中展翅,同畫上一模一樣的男子朝穆棠風伸出了手。
銀玄嗓間被堵住了一般說不出來話,他深綠色的眼眸一瞬不眨的看著穆棠風,視線強烈的隔著半空都很難不察覺的到。
眸中情緒複雜,裏麵幾分執念、幾分黯淡、幾分難過,還有一兩分隱藏的期待。
銀玄想要過去把穆棠風帶走,讓他再也不要見到謝含玉,但是他整個人僵在原地,仿佛被定格住,怎麽也動不了。
上千張畫籠罩在他周圍,讓他一動也不能動,整個人像是灰白的枯牆一般,臉上的表情一寸寸碎裂。
隔著不遠的距離,穆棠風遙遙看了他一眼,並沒有理會謝含玉伸過來的手,而是跳到了火鳳上。
火鳳展翅在天空中翱翔朝天際飛去,那人連回頭都沒有回頭,銀玄心底像是一根緊繃的弦,弦繃緊到極致,整個崩塌了。
主院兒裏的房間裏,桌上還有一張筆墨未幹的紙,上麵映著清雋的字體。
:彼非良緣,願期來日再遇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