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算命師傅
正在街上的韓洋長嘆一聲,喃喃地道,「靈羽,我是不是最近倒霉得誰都能看出來了?要不然,就是我額頭上端端正正地寫著『白痴』兩個字?」
「有嗎?」
「否則為什麼那個算命先生沖我招手?」
「你晦氣唄。」
「那就是有了?」
「有了!」
「逛個夜市,至於這麼高興?」
「咋?我樂意!」
這裡是熙熙攘攘的夜市,借出於是人如蟻聚。
到處喧嘩、熱鬧,擺攤無數。賣什麼的都有。一眼望去,小孩玩具最多:銅絲、鐵絲編的小車、小人;木頭做的刀槍劍戟、和拐杖,還有小鼓、小船、小飛機——都塗著特別花哨的紅綠顏色;另有不知什麼時候重又流行起來的、上世紀的發條玩具:鐵皮青蛙、九品芝麻官……再就是吃的。
總之,一排排的麻辣燙!還有各種肉串、麵筋串、鵪鶉蛋串……空氣中瀰漫著刺激的調料味道,以辣為主,外加甜醬、香菜——這是煎餅果子,都賣到晚上了,居然生意還不錯。
靈羽還是顯得矜持,但眼珠亂轉,興奮的神情掩飾不住。
韓洋有幾分好笑。
靈羽發覺了,昂起頭,道:「跟當年泰山四月十八的廟會比,也沒什麼嘛。」
「四月十八?」
「小夥子,露怯啦。四月十八乃是碧霞元君——泰山老奶奶的誕辰。」旁邊,一人介面道。
他把靈羽的話頭搶了。
靈羽不滿地看他,可是越看越迷惑,禁不住嘟囔:「奇怪……」
「怎麼?」蘇夜問。
「不知道……」靈羽撓撓頭,罕見地承認自己有什麼事沒能想陰白。同時敏捷地閃開麻辣燙滴下的熱騰騰的汁水。
她拿了滿手,好多串兒,跟章魚似的。
「哦,那咱們走吧。你也算透過氣來了,是吧?」韓洋邁步前行。
「哎,小夥子,你怎麼不知道尊老呢?老夫先招了手,你不理,又說了話,你還是不理。老夫現在已經站在你前頭了——你就繞路!你倒說說看,老夫活了一輩子,哪裡對不起你這年輕人了?」
韓洋只得停步:一個算命先生大張雙臂,攔住了他的去路。
這是個中等身材的中年人,戴著渾圓的金邊眼鏡,寶藍色長袍,亮黑的馬褂,懷裡還掛著銀燦燦的懷錶鏈子,足登「內聯升」魚鱗灑鞋,精神抖擻,還留著一撮上翹的黑胡,頗有氣派,活脫是從民國劇里走出來的遮奢人物,走在濱江市的大路上,很能叫人高看一眼。
可他還是個算命先生,手裡舉著一根竹竿,上挑白布,寫龍飛鳳舞四個潑墨大黑字:
福禍無門!
「福禍無門,唯人所召」,出自《左傳·襄公二十三年》。但用不著知道這麼詳細,基本上,這麼繁華的夜市,這個算命先生往哪兒走,人就少。
都鬧不清他是幹什麼的。
說是算命的,倒像個沒事討打的。可看他這身行頭,打了又怕賠不起。
「你認識我?」韓洋冷著臉問。
「老夫不認識。」
「你比我大,不過,還沒到自稱『老夫』的歲數吧。」韓洋哼了一聲,「算了,請讓讓,別擋路。」
「年輕人,你要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夫這是駐顏有術啊!」算命先生叫得誇張,「老夫都不記得老夫活了多久了,怎麼就不是老夫了?」
「你就純是記性不好吧?」這個槽韓洋實在忍不住,到底還是吐了。
「小夥子,你有災哦!」
「那有救嗎?」
「沒救了。」算命先生連連搖頭,「沒救了沒救了。你這個沒有救了。」
「那我謝謝你?」韓洋氣樂了。
「不要這麼客氣!年輕人,知道尊老就好嘍。不過反正你沒救了啦。」算命先生擺擺手,「去吧,去吧。」
韓洋還真原地愣了一會兒,腦子裡才轉過彎來。
他轉身就走。
靈羽笑得肚子疼。「哈——韓洋——你沒救了!」靈羽拽著韓洋的袖子,腰也挺不直,「哈——你等等我,我串兒笑掉了……」
算命先生望著韓洋離開,忽然不甘心,又蹭蹭地攆上去,叫道:「小夥子,你不想知道你為什麼沒救了嗎?」
韓洋拽著靈羽,悶頭往前走。
「老夫給你說啊,你這個沒救了,是真的沒救了!怎麼都沒救了!你就是給我錢你都沒救了!」算命先生精神抖擻地續道,「沒救沒救了!年輕人,你小小的年紀,就這樣沒救了呀!」
「你——」左一個「年輕人」,右一個「小夥子」,韓洋被灌了滿耳朵的「沒救」,不由得心煩起來。
他一回身,瞪眼道:「你——」
韓洋好歹控制住了,沒有打人。可他一時也想不出該說什麼話。周圍早就有人在注意他們了。
不該來夜市的,韓洋瞪了靈羽一眼。還是決定「三十六著走為上」。
「老夫姓張。」算命先生驀地冒出一句。
韓洋腳步一停。「哦,原來是張算命。」
「相逢即是有緣啊。這樣,老夫送你這個沒救的一句話好了。」算命先生肅然道。其實他自始至終都很嚴肅,但不知怎麼就帶著幾分半瘋似的詼諧。
而現在,就在這一瞬間,夜市的空氣驟然緊繃。
韓洋望著他,眉頭微皺,輕聲道:「好啊,我也不是不想知道。張算命,我洗耳恭聽了。你說,我為什麼就沒救了呢?」
「做壞事自然就沒救了。」算命先生眼中閃過寒光。
韓洋看著算命先生。
不知為什麼,對方的話並未讓他驚訝,似乎本該就有這樣一句話在等待。順理成章不是么?否則誰會在鬧市裡被這樣一個奇怪的人攔住?
真是個奇怪的人。
不是說裝束,不是說氣質,更不是相貌。而是……這個人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但韓洋相信,自己從沒見過對方。
「你真會算命嗎?」韓洋問。
算命先生不屑置辯,只是搖了搖手中的幡兒。「福禍無門」四個字扭動著,似乎想把後面「惟人自召」四個字翻出來。
實際上沒有。但韓洋心裡陰白。
「那你說說,我到底幹了什麼?」韓洋冷笑。對方來者不善,他知道。
「殺人。」
「我沒有。」
「沒親自動手,但也逃不開關係,間接也是算的。」算命先生感慨,「『吾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啊!」
「幾個?」
「不少。」
「扯淡!」韓洋嗤笑。
「別心虛。」算命先生笑了,「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否則的話,善惡到頭終有報呢。」
「走吧。」韓洋沒再理他,拉著靈羽快步離開。算命先生這次沒攔著,只是遠遠的看。那眼神如芒刺背,讓韓洋極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