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破軍
慕程回頭對一旁垂手而立的仆人麵無表情地說道“你去把她喊醒,就說四公子醒後頭暈耳鳴——如果喊不醒她,你可以到賬房領了這月月錢離開了。”
那仆人打了個哆嗦,而正在吃粥的慕渝險些沒把嘴裏的東西噴出來,他望望自己的三哥,遲疑地說“三哥,我好像沒有你說的那些症狀……”
我就是看不得那女人睡得那麽舒服而已,慕程暗暗對自己說。那仆人果然不辱使命,片刻後梅子嫣睡眼惺忪地推門而進,問慕渝說
“四公子,你哪裏不適?”
“剛剛是有點暈,”慕渝看了慕程一眼,“現在好多了。”
梅子嫣把完脈,平靜的囑咐慕渝要多休息,身體已經無甚大礙,而慕渝身上的紅斑也開始漸漸消退。
“柿子,我治好了四公子,你該如何謝我?”走出屋外時梅子嫣拉住慕程的衣袖問。
“你想要什麽?”慕程似笑非笑的望著她,“你是救了慕渝,可我和你的賬,還未算清楚。”
“除了一半王府可以兌換兩座藥山,柿子不如考慮一下娶了我,娶了我我的藥山就是你的,你的半座王府還是你的!”梅子嫣清泠的目光帶著三分真七分假的笑意望著慕程,慕程了然道
“梅子嫣,你真心嫁我?明知道我命不久矣,嫁了我另一半的王府都是你的,過了我手的藥山還是你的,這算盤打得還真絕!”
“那你就是拒絕我的求婚咯!”
“治好一個人就趁機想把自己嫁掉,你不至於這般無人問津吧!再說了,宣陽郡主不是你朋友麽?難道你喜歡奪人所愛?!”
“那好吧。”梅子嫣悶悶地說,“我隻答應過壽王殿下醫治你一人,沒答應過要醫治慕渝。我回頭去把慕渝吃的藥方塗的藥膏都帶走,那麽這不眠不休的兩天我們就一筆勾銷。”說罷她一臉鬱悶地回身想要推門進屋,慕程一把拉住她
“梅子嫣,你的醫德呢?”
梅子嫣睜大了眼睛望著慕程,“柿子,我有醫德的麽,怎麽我自己不知道?”
慕程氣結,又聽得梅子嫣嘀咕道“那藥膏是我花了很大力氣用了一年時間來搜集藥物製成的,怎麽能虧本大贈送?”
“換一個願望。你要我娶你,簡直是開玩笑。”
梅子嫣笑了,慢慢掙開他的手,那笑容讓慕程覺得自己又要墮入她不知如何凶險的陰謀裏麵了,她說
“一定兌現?”
“一定。”
“聽說你彈奏的瑤琴名曲《浮梅》被傳為天都一絕,在你十六歲那年憑此曲技驚四座連宮廷樂師鳳淵讚不絕口,說你遠遠超越了當年的他自己。這事可真?”
慕程點點頭,那時他年少氣盛意氣風發,精於六藝,尤喜撫琴。可是這不過時過眼雲煙,當知道自己的病情後,這些眾人豔羨崇拜的目光再也激不起他半分的熱情。
他不奏瑤琴,已有多年。
“我已封琴數年。”他說。
“是不願還是不敢?莫非盛名之下其實難副,聞名遐邇的綏德世子不過欺世盜名,甚至不如芙蓉帳的蕭近情?”
“你很欣賞蕭近情?”他冷然一笑,半眯起眼睛道“隻可惜,他的箜篌仍是未得神髓。”
“那就這樣說定了。三日後,枕碧樓樓頂露台,我等候綏德世子大人為我奏一曲《浮梅》。”沒給他半分猶豫和反悔的機會,她轉過身朝槐樹下等候已久的啞奴走去,相偕離開。
農曆十一月,天氣逐漸寒厲。
昨夜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今晨同安大街早早便清了雪一如既往般繁華熱鬧,枕碧樓、月老廟還有國子監都在這條大街上,再加上外地來的貨郎攤販都喜歡在同安大街擺攤做買賣,所以除非是暴雨連綿,否則這同安大街絕不會安靜冷清一些。
梅子嫣一大早就拉了啞奴出來,說是要給他買佩刀。連續看了兩家有賣彎刀的,刀身鋒利銀光耀眼,可梅子嫣還是覺得那刀像是戲班子裏的道具,明晃晃光閃閃的似乎用來裝飾的更好一些。偏生兩個攤主口中的說辭如出一轍
“姑娘,名刀配英雄,我這刀是西戎神兵‘破軍’——你看這刀把上的寶石,就是西戎名貴的黑曜石,獨一無二,假也假不來的……”
梅子嫣眨眨眼睛,“就是傳說中那號令西戎雄師,刀鋒一出飲血噬骨的神兵‘破軍’?你賣多少銀子?”
“與姑娘和這位小哥有緣相見,盛惠五百兩即可。”
梅子嫣拿起另一把刀,“不知道你這‘破軍’斬在這大刀上是否會削鐵如泥?”說著作勢便要兩刀相碰,那攤主慌忙製止,忿然道“不買就算了,何苦折騰我這小本生意!”
她嗤笑,“五百兩買把破刀回去砍瓜切菜都不順手,本姑娘有那麽好糊弄嗎?啞奴,我們走,這天都難道就尋不到一把好刀來買了?”
她拉起啞奴就走,接下來逛了半天,來來去去見到的都是賣彎刀並自詡為“破軍”的,她不禁氣結,“啞奴,你們西戎那把所謂的‘破軍’真的有那麽厲害,搞得隻要賣彎刀的都叫破軍,我看是破刀還差不多!”
“破軍是用極寒之地的千年玄鐵打造而成,在赫連一族傳承了十多代帝王,飲血噬骨無數,吹毛斷發,殺人如麻,非勇武者不能馭之。”
梅子嫣抬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原來有人在街上擺了個說書攤子,說的正是西戎寶刀破軍,於是她對啞奴說“這人知道的比你更清楚,你看你,自己是西戎人,竟然一無所知。”
她擠進人堆裏去聽說書,說書人又說道“西戎前國主赫連越是天生的武學奇才,據聞十五歲便能手握破軍使出天狼斬十三式,十六歲平定了西戎南方幾個部族的叛亂。可是為人冷漠孤傲喜用酷刑嚴法治理朝政,不知有多少大臣百姓死在他喜怒不定的暴戾之下。當時他的叔父也就是西戎當今國主赫連森不斷的搜集天下武學秘籍以及各式美姬送給他,漸漸的赫連越便把手中大權放到赫連森手上,赫連森欺上瞞下把持朝政,暗中把西戎軍隊要將全部換成自己人,然後一舉逼宮成功,才得以登上國主之位。”
“不對不對,”聽書的人奇道“這赫連越不是少年英雄麽,怎麽會一點防備和反抗都沒有?莫非他就如春秋時吳王夫差一般因禍水紅顏而誤國?”
“非也非也。這位兄台你有所不知,這赫連越生平不近女色,後宮隻有一妃兩嬪,也無所出,赫連森送他的美姬隻是放在後宮的一道擺設;赫連越是武學奇才,可惜也是一個武癡,醉心武學而不問朝政,錯信小人而忘了宮廷裏無父子,更不要說是叔侄了。據說,是赫連越練武時出了事,被赫連森利用了那個時機,所以才導致敗落覆滅的。那把破軍神兵,也是在那時候失蹤的……”
梅子嫣還想繼續聽下去,啞奴的手已經扣上了她的手腕把她從人群裏扯出來,臉色發白地拉著她就往前走,梅子嫣痛呼道
“啞奴,你這是在幹什麽?你弄疼姑姑我的手了!”
啞奴不語,拉著她走了一段路才停下來,轉過身去看著她用唇語說道“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何必道聽途說?!”
梅子嫣皺著眉揉著自己的手,啞奴緊緊地抿著唇黑眸中暗湧著的不知是傷痛憤怒還是憂傷,她愣了愣,剛想說句什麽,忽然聽到身後有個聲音問
“兩位,需要買刀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