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慕四公子
進了府到了慕渝所在的院子便聽得有人在壓低了聲音爭論。
梅子嫣看了慕渝的病況後,很篤定的對大家說,慕渝患的病症是種罕見的血毒之症,極具傳染性,而且即使身體的溫度降了下來身上的斑點大部分都是不能消失的。
這下子在場一眾人等都呆住了,紅斑褪不去,那慕四公子豈不是要毀容了?
慕程麵色不虞,看向三位太醫院的太醫,梅子嫣撇撇嘴,不滿地說
“柿子,你是信我還是信他們?不信我我就先走一步找個地方吃飯睡覺去。”
“我信你。”他略一思索馬上答道。
那幾位太醫院的太醫本來還瞧不起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子所說的話,可是當梅子嫣下了針,又讓慕渝服了一劑藥後,慕渝的熱度果然有所減退時他們紛紛以斷症不力的理由告辭離去。
“你們呢?”梅子嫣笑著轉向一屋子來獻殷勤以示關心的美貌姬妾,“這病雖然會傳染,可是程度較輕的我應該能夠醫治,身上長了紅疹子褪不去也不會危及性命,四公子身上高熱出汗,應留一兩位溫柔貼心的夫人來伺候,幫他擦身子。擦的時候要小心,要是紅斑被擦破了出了血,那就破相了。這還不打緊,問題是血中的毒素極有可能會蔓延到伺候的人身上。”
“我煮好了大鍋的艾草香黃水,伺候四公子的人須得先在水裏泡上一個時辰,否則病菌極容易侵害身體,味道是有些難聞,不過三兩個月後是會逐漸消失的。”
“你們,誰想留下來?”梅子嫣把白紗布蒙上自己的口麵,然後拿著一塊白紗布遞給最近旁的一位姬妾,那姬妾渾身好像篩糠一樣哆嗦著避開說
“今日妾身身體不適,恕不能照顧公子,先行回避……”說完簡直是倉皇而逃奪門而出,而其他姬妾也跟著紛紛離去,眨眼間,屋內隻剩下梅子嫣和啞奴。
“這是怎麽回事?”慕程皺著眉走進來,不明白那些剛剛還啼哭憂心的姬妾何以鳥獸散得如此之快,而躺在床上的慕渝尚是兩頰通紅雙眼緊閉似在夢魘。
梅子嫣目光掃過門外一抹翠色身影,淡然道“沒什麽,那些女人一聽說這病會傳染,被傳染的人有可能從此褪不掉紅斑,就一溜煙地跑了。四公子身上大汗淋漓,若不替他擦拭減溫,高熱恐怕未來三個時辰內都不能退卻。若是找一般的家仆,又怕不夠細心把紅斑擦破,屆時會留下可怖的瘢痕……”
慕程眼中閃過一絲怒氣,正要說什麽時,東明走了進來,行了禮後對慕程說
“公子,讓東明來就好。”
“可是,東明是還未出嫁的姑娘家……”梅子嫣說。
“我不介意。”她臉上表情淡淡的,波瀾不驚。
“那好,你先去沐浴,然後過來助我給他施針。”她抬眼看了看一臉凝重的慕程,“柿子,你還是先出去,也用艾草香黃水洗洗。”
他走過去把手擱在慕渝額上探了探,“情況很凶險?”
“現在還不好說,”她從懷裏拿出一丸藥遞給他,“溫水送服,這是增強體質的;你在這裏這麽久了,我怕你會染上。”
“那你呢?”他沒有接藥,沒吃飯沒喝水還被他關在地牢一夜,不比他更危險?
“你,這是在關心我?”她想了想,禁不住笑靨如花。
慕程抽氣瞪她,這什麽人啊,這樣的時候還能想這些雜七雜八的閑事的?!
“誰關心你了?這麽想能讓你開心的話你就盡管這麽想好了!如果你也染了病,我會更關心你!”敢情這傻女人就是一花癡,他心緒忽然有些煩亂,接過藥,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出去了。
“你給他什麽藥了?”啞奴打著手勢問。
梅子嫣詭異一笑,“一吃便倒的藥,我娘把它叫安眠藥。”
啞奴愣了愣,“為什麽要騙他?”
“你沒看見他一夜沒合眼了嗎?他再是這樣,我們治好了慕渝又要去治他了,這樣不忙死累死啊?”她轉過身去望慕渝口中塞了一顆藥丸,“啞奴,給他灌點水。”
啞奴眼底閃過一絲失落,他有些惱恨自己的心緒起伏,走過去扶起慕程給他喝了點水,問
“你給他服了解藥?”他心知慕渝這一病的起因或多或少都會與她有關。
“解藥?”梅子嫣搖頭,“現在讓他服解藥那是前功盡棄了。這是加重病情的藥!”
啞奴瞪大了眼睛,“你會不會玩得太過火了?”
“過火?我這是給他根治心裏的障礙。剛剛我給他施針封住了他的意識,我現在要拔針了;呆會兒東明來之後,我會先讓他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情,然後剩下的,那就不是我可以主宰預計得了……”
很快,東明便進來了,梅子嫣把金針拔了出來後一樁一件地告訴東明該注意些什麽,把這種病的傳染性危害性還有府中姬妾的反應簡單的複述一遍,東明隻顧著聽,絲毫沒見到躺在床上的慕渝已經艱難地睜開了雙眼而且眼眸中盡是痛苦絕望……
梅子嫣拉著啞奴走出了房門反手把門掩上,靜候了一刻不意外地聽到了慕渝沙啞無力的聲音
“你來幹什麽?你走,我不想見到你!”
東明沒有回答,隻聽得慕渝帶著怒氣道“你、你這是在幹什麽?”
“給你擦身子,降溫。”她回答得很簡短,聽不出有絲毫的委屈和怒氣。
“砰”的一聲,像是藥碗被摔碎了,“把我府中那一堆女人喊過來……隨便哪個都可以,就是不要你!”
“新納的八小妾嗎?她們誰都不會過來,你在生病,最好斷了這念頭。別亂動,省得我喊人進來點你的麻穴。”東明平靜地說。
“她們……是我的夫人……你又是誰?!”
“我不是誰,我是東明,綏德王府養大的孤女。如果今日不幸染病死了,你隨便找塊地葬了我便可。”
“你——”慕渝喟歎一聲,“你這又是何苦?”
“苦嗎?好像也不覺得。”
“東明——你出去吧,讓別人來,當我求你了。”他無力地喟歎一聲。
東明沉默著,沒有應他的話,也沒有離開房間一步。
梅子嫣莞爾,帶著啞奴走到了庭院當中的老槐樹下。
“啞奴,這回再笨的男人也該看得懂了吧?”
“看懂什麽?”他問。
“女人的真心。”
這一天,慕渝的病仍是反反複複,整個府第裏安靜得有些詭異,不見慕程來探問,也沒有姬妾來探視關心,就隻有東明不時地出來換水,還有就是梅子嫣去診脈開方。
東明出去後梅子嫣坐在床沿,笑嘻嘻的問慕渝
“四公子,感覺如何?”
“本公子還撐得過去……”他氣若柔絲,潮紅的麵龐上紅斑還是猙獰一片。
“誰問你這個啊!我梅子嫣雖不是什麽神醫聖手,可是你這小病我還是能治的。我想問你的是,現在有沒有幸福的感覺?”
慕渝看著她,微紅的布著血絲的眼內閃過一絲微微震動的神色。
她拔出最後一根金針,往他口中喂了一顆藥丸,“四公子,我能幫你的就隻有這麽多,剩下的路要怎麽走就看你自己的了。”
第二天清晨慕渝的高熱便退下來了,慕程大夢初醒急著趕過來時,慕渝已經可以坐起來了,正就著東明的手一口一口吃著清粥。
“把那幾桶艾草香黃水搬去八位夫人住的小院,給我仔細的裏裏外外的清洗所有的院子,說是要消毒幹淨,一處地方也別錯過。”梅子嫣坐在槐樹下的石凳上,頭發被胡亂紮成一團,脖子上還係著紗布白巾,嘴裏咬著根狗尾巴草惡作劇地笑著說
“獨臭樂不如眾臭樂,本姑姑熏了兩天一夜,總不成讓你們在香閨裏好夢連連吧!”
房內的慕程聽到了,嘴角微微牽扯出一縷笑意,也不作阻撓,隻是吩咐一旁的仆人道
“準備些桂花糕香蒲餅,還有加了糖的青菊茶,送到槐樹下的石桌上。”
仆人應聲下去,不一會兒進來恭謹地遞上一盒藥膏,說“這是梅大夫說要讓東明給四公子塗在身上的,說是可以祛斑的藥膏;那些茶點送是送到了,可是……”
“可是什麽?”慕程問。
“可是梅大夫她睡著了……”
慕程推開門向外望去,日影橫斜,老槐樹下那個素衣白裳的女子發髻鬆散,側歪著頭靠在麵容冷峻的西戎少年肩上,葉間漏下的光斑落在她高挺而秀氣的鼻梁上、唇上、衣襟上,斑駁一片。她睡得渾然無知,黑長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的陰影十分的安靜,仿佛被時間凝固住了,盡管微風時有吹過,也吹不醒她的酣夢。
西戎少年一動不動地坐著,仿如雕像。她有一兩次頭一歪要掉下來時他都反應極快地撫穩了她,讓她仍舊挨著他的肩睡,生怕驚醒了她;可是兩次三番後他終是失去耐性,無奈地一笑然後伸手把她攬進懷裏讓她尋著個更舒服的位置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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