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留人客帳中
說有赤影一道,撞風破影而入,身後跟著兩名官兵,虎步龍行間有戰甲聳動,錚錚而響,他摘了頭盔,置於桌上,披風一展,便在首位上坐了。
帳中修士見他到來,除了那一位橫刃身前的白衣少年之外,爭先恐後地站起,抱拳見禮,那正要說話的白臉小相公也趕忙噤聲,站了起來。
就連那位姑娘也收回了搭在葉枯肩上的手,微微側了側身子,注視著那端居高位上的赤色身影。
“諸位都是修道人,何必拘泥於凡俗禮節?”
“朱統領客氣了。”座下有人回禮。
若是在平日,葉枯在心中定要好好嘲笑這些所謂地修士一番。
隻是今時不同往日,這人一進來,葉枯便覺得有些這身形有些眼熟,心裏咯噔一下,暗想萬事不會就這麽湊巧,待他摘下頭盔,葉枯頓時隻感覺一個頭兩個大,心底一暗,玄氣暗生,隨時可入遊物,以備不測。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此前在寧安城中與他有過節的朱全!
除開軍中統領這一身份不談,朱全更是一位修士,帳中之人想必也是對他的戰績有所耳聞,所以他們這一頓禮數敬的不是朱統領,而是黑弓朱全,那位在紫塞上射落了金翅大鵬的天才修士,倒也無可厚非。
葉枯雖然自信,但卻絕不自負,他尚還有些自知之明,自己這點拙劣的易容變換之術絕對是瞞不過他的眼睛。
朱全是箭手,除了手中的黑弓金箭,最厲害的莫過於那一雙鷹隼般的眼睛,他這遭卻是撞在了槍口上,專挑別人最擅長的地方下手,好巧不巧,又到了這處聚集了諸多修士的地方,看這架勢,隻要朱全一聲令下,除了那位一身白衣如發喪般的少年態度尚且不明之外,隻怕所有人都會齊齊應命,殺向自己。
此處又是軍營中央,外麵有軍士層層把守,豈不是正應了自投羅網,甕中捉鱉麽兩個成語?
任憑葉枯有多大的能耐,自身隻有凡骨九品的修為境界卻是實實在在橫在他麵前的一道坎,雙拳難敵四手,要是朱全一發狠,不給自己解釋的機會,直接就地正法,那可就要滑天下之大稽。
是北王世子死在了北域,還是死在了古夏的軍營裏,這般烏龍,隻怕會讓人笑掉大牙。
要知道葉枯在寧安城中,當著朱全的麵可是殺了不少人,如朱全這般的少年天才哪個不是心高氣傲,若有機會,手刃此獠,既能挽回顏麵,出了心中惡氣,更重要的是可磨礪道心,除卻那一層心障,在追尋那虛無縹緲大道的路上再進一步。
朱全兩手虛按,笑道:“承蒙抬舉,但今日之事,還是坐下談的好。”他本就有一副英武神氣的好皮囊,這一笑,倒真有些大將風範,帳中修士俱都笑著應了,陸續落座。
葉枯自是也不例外,隻是他這身子僵硬的厲害,方才朱全不知是有意無意,向這邊望了一眼,適時是攻守異位,一方是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一方則是三者皆失,由不得葉枯不憂,心驚肉跳。
好在葉枯也不至於隻因這似有似無的一眼便亂了陣腳,他一舉一動皆隨大流,倒也看不出什麽破綻。
坐下後,他再回想,卻是能肯定朱全這一眼絕對是望了過來,以他的眼力隻需一眼便能看穿自己這上不得台麵的偽裝,
隻是不知為何,朱全卻並未選擇拆穿他。
葉枯整個人向後退了退,直接是靠在了身後那姑娘的腿上,那姑娘輕呼了一聲,卻是趕忙收回了望向朱全的目光,垂下了頭,俯視著葉枯的天靈蓋。
身旁,那白臉小相公不經意間瞥見了這一幕,想看又不敢看,也不知道心裏有多別扭。
“軍營不比各位的洞府,這幾日裏來,多有怠慢之處,還請諸位見諒才是。”朱全舉杯相敬,座下之人除了那白衣少見之外,皆是笑臉相迎,舉杯還禮,眾人一飲而盡。
“朱統領這話你可說的不對,我們這幾日裏可沒覺得有什麽被怠慢的地方,大家說是不是?”
“是,是,我們這些修道人,哪裏有那麽嬌貴,在這軍營裏和在自家洞府中清修,還真沒什麽兩樣。”說話應和這人,身後卻是站了一對兒童女,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借來的臉皮,能說出這番話來。
朱全爽朗一笑,道:“昨天事情想必大家也聽說了,我也是臨時接到命令,立馬就離了軍營,出去打探,怪我考慮不周,做事顧頭不顧尾,把大家在這晾了一整天,我自罰一杯。”說罷,仰頭又幹了一杯酒。
葉枯把這話聽在耳中,心想:“怪不得這庭山真人今天這麽色急,原來是昨天受了氣,這陣子又一直在軍營中,早就憋壞了,這才拉了這姑娘一道,去了那荒郊野外尋快活。”
“當!”
朱全把就被往條案上一放,他這一飲一落做的極快,座下之人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被這就被落下的聲響堵了回去。
“我就直說了,這次請大家過來,是想讓諸位幫一個忙。”
座下,葉枯對這些虛與委蛇的客套厭煩極了,能在這間軍帳裏商議的,想來也不會是什麽要緊的事情。
軍方雖是召了這群修士來此,但不用想也知道,他們根本就沒把這群修士當自己人看待,所以朱全也定然不會將那些真正稱得上秘密的事情拿到這裏來說。
葉枯捏了捏身後那位姑娘的手背,卻向一旁的那位白臉小相公傳音道:“其實我本來已經打算答應你了,隻是被昨天的事兒這麽一鬧,哎,一想到在這兒受這窩囊氣,我心裏就不是滋味兒,什麽興致都沒有了。”
修士之間傳音入密,除非有人修為高過了傳音的人數個層次,不然是決計不能識破的,所以這白臉小相公雖是懼於朱全威勢,但卻也敢接葉枯這句話。
“誰不是呢,像你我這等身份的人,走到哪裏不是吃香的喝辣的,那才是逍遙自在,現在是進來容易,出去難,早知道就不該貪那些靈丹,這下倒好,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了。”
說是隻有一顆還玉丹做報酬,但這帳中的修士多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若僅僅是如此薄利,這些人又怎麽肯乖乖地到軍營中來。
寧安城中,李子明去請葉枯的時候本也是準備一番說辭,還備了些薄禮,隻是沒想到葉枯格外的好說話,這才都沒有派上用場。
那姑娘想把手抽回去,卻被緊緊握住,葉枯手上力道重了些,心想:“我可不是想聽你發牢騷的。”,又傳音道:“能勞得朱全急趕急得去查,這事兒隻怕是不簡單,也不知道解決了沒有?”
“聽說昨天被那姓曹的老兵找到的,是朱全手下的人,叫什麽李子明,昨天就已經醒過來了,再怎麽了不得也隻是個凡人而已,軍中哪天不得死幾個人,想來也沒什麽好大不了的。”白臉小相公不在意地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葉枯眯了眯眼睛,又傳音道:“哦?我可聽說他是奉命去接一個修士到這軍營裏來。”
白臉小相公嗬嗬一笑,回道:“這有什麽,多半人家看不上這些東西,沒能請的動唄,那些從世家、宗門中走出來的,可不會像我們這幫散修一樣還要為了這麽些靈丹拚死拚活。依我看,這番損兵折將,多半是這什麽李子明惹惱的別人,那人不敢明著來,就隻好暗裏使些絆子,這世上到底是我們修士說話管用,陰死幾個凡人,又有什麽好大不了的。”
他見葉枯不說話了,又趕忙道:“真人,你看現在這……”
“既然如此,那這接下來的幾天,就要仰仗諸位了,我也不耽擱大家時間,都散了吧。”朱全一揮手,座下之人便皆稱是,陸續起身,退了出去。
“庭山真人,白昱真人,你們兩位留一下,我有事要向二位請教。”
把白臉小相公的傳音被朱全一聲喝斷,卻也不敢記恨,隻隻想著等會兒出去了再與葉枯把這換人的事兒好好商量一番,卻不想被朱全點到了名字要他們二人留下,心裏一顫,頓時把這換人的事兒拋到了腦後去了。
葉枯這才知道,這位白臉小相公原來自號“白昱真人”,就是不知道這個“昱”究竟該用哪個才合適。
白昱有些不安,心想:“難道是我們剛才傳音入密被他聽見了?這朱全竟有這麽大的本事?”他剛才可是說了些不能拿到明麵上來說的話。
待該走的人都走幹淨了,白昱也屏退了他身後的那三位道童,葉枯身後那姑娘本也想跟著出去,卻被葉枯不著痕跡地攔了下來。
帳外傳來陣陣響動,是官兵跑步前進,在大帳四周加強了戒備。
帳中,加上朱全本該隻有四個人,現在卻多出一道雪白的身影,橫刃膝前,閉目不理世事,無論是先前朱全進來,還是之後眾人舉杯議事,自始至終,他都是這副模樣,像是一株絕壁上的枯鬆,枝上壓滿了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