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躲
「萬年或許不算什麼,但萬年的恩怨卻重得讓人難以承受,我在你這個年紀說不出你那樣的話來,到了如今這把歲數,卻也是說不出來的。」
黃衫女子只似在與葉枯閑聊,只她那張臉和那副身段,說出「這把歲數」的話來讓人覺得有些違和,不像是在感嘆,更像是少年人在裝老成。
「姑祖,你……」
阿紫要說的話在那黃衫女子輕描淡寫的一眼下就說不出口了,她隱約聽到過一些事情,卻又聽的不那麼真切,所以是沒有底氣,說不出話來。
「我也不否認,是這塊道牌救了我與紫兒的性命,但有一點你卻想錯了,」黃衫女子將那道牌從空中取下,放在手中掂了掂,「這上面的獸痕是在這廢墟起變化時消失的,所以才能在黑幕升起之前及時脫身而出。」
她回頭望了一眼那片翻湧不休的潑天黑幕,又把目光落回了葉枯的身上,大有「靜待下文」之意。
葉枯雖好奇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竟能驚走了這位黃衫女子,但現在小命還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自然不會問,他雖是沒有說中獸痕一事,卻也不覺得尷尬。
「我既然已是把道牌送與阿紫,那這塊道牌便是你阿紫之物,晚輩自不會拿別人的東西與您換我們三人自己的性命。」
這道牌分明是被阿紫奪去的,那一巴掌打的不可謂是不響,以那時葉枯的狀態,陰陽玄氣未復,根本就反抗不得,不說一塊道牌,便要他的半條命也得給,而此時葉枯卻說是他「慷慨相贈」,阿紫也並未出言揭穿這個謊話。
「前輩所言萬年與萬年恩怨之言,說的甚是,但說到底這恩怨輕重之別也不過是在一念之間,有心便是重,無心便是輕。恕晚輩斗膽,我看聽姑祖您方才的話里,實有頗多被動與無奈之意,可見在您心裡也並非就真的覺得人族都是該死之人吧?」
葉枯像是沒有看見黃衫女子那微微蹙起的眉頭似的,徑自道:「以姑祖您的境界,世事孰黑孰白,是非曲直,在您心中自有定奪。對於人、妖兩族的恩怨,姑祖你心裡也是不想如此,也是不願背負這萬年血債的吧?」
「葉枯!不要亂講話!」阿紫大驚,下意識地便要上前捂住葉枯的嘴,卻被黃衫女子伸手攔住了去路。
黃衫女子斂了眼色,道:「我們之間非親非故,你倒不用一口一個姑祖的叫我,阿紫如此,是輩分擺在這裡,你一個外人如此,倒顯得我真的老了。」
「你接著說,說說我為何不願如此,不願把這仇落在自己身上,你要是說的不差,我就放你們三人一條生路。」
葉枯一聽,知是有戲,心頭不由得稍稍鬆了一口氣。
這黃衫女子並不是食古不化的老頑固,其實若不是阿紫那一聲「姑祖」,她看起來也就不過雙十年華的模樣,這其中固然有其駐顏有術之緣由,但更多的,恐怕還是其歲數本就不算大吧。
蘇清清適時笑道:「前輩哪裡會顯老,您與阿紫姑娘站在一處,別人只會以為是一對姐妹,是雙姝並蒂,花影兩生呢。」
「你這女孩兒嘴巴倒是挺甜」
黃衫女子睬了蘇清清一眼,女人都喜歡聽別人誇自己漂亮,妖族也不例外,看她對蘇清清的態度,倒是比對葉枯的步步緊逼要好的多。
「前輩您的心思,我不敢妄加揣測,我說這些也不是要彰顯自己有多麼能耐,只是覺得您本性向善,並不是嗜殺之人,對於我們三個,本就是可殺可不殺的,甚至您內心裡可能還更傾向於不殺吧?這塵網裡外,不過是一念之間,那兩位妖尊都被困在了黑幕之中,這裡只有我們五個人,不需做給誰看!」葉枯倒是振振有詞。
似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事,黃衫女子眼睛彎了彎,眉頭舒展,眼中含笑,也不多言,一抖手,「刷刷」兩聲,便將葉枯與有德道人分別捆了個結實。
「仙姑,你這是幹嘛?小道我可還什麼都沒做啊,您可不能因葉枯這小子說錯了什麼話就遷怒於我啊!他陰險狡詐,我可是忠厚老實,他口若懸河,我可是老實巴交……唔唔!」有德道人扭動著身子,卻怎麼都掙不脫身上這黑氣騰騰的繩索,在一陣黑中,他那張大餅臉卻是脹得通紅。
黃衫女子並不說話,只以指在那道黑索上輕輕一勾,那胖道士驀地睜大了眼睛,他周身一緊,那一身道袍都被勒地不成模樣,再也不敢多話了。
「姑祖!」
「無需多言,你那葉枯還不至於這麼脆弱,這步羽老蛟的筋害不到他的性命,」黃衫女子輕笑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這小子身上有那葵婆子的氣息,紫兒你難道就不好奇?他可還沒有對你、對我說真話。」
一如那玄宗的枯瘦老人那般,這黃衫女子雖還不至於能一拂之下重現往昔景象,但這番接觸下來,卻也能捕捉到些許蛛絲馬跡。
是故那些古世家的弟子行走世間時多是有恃無恐,族中有魂燈長明,身上又有特殊印記,族中又不乏有手段通天之輩,要殺他們本就要冒莫大的風險,更莫說日後還要提心弔膽,時時小心提防,只怕不知不覺中便被人察覺,尋仇上門,禍及自身不說,更是會禍及家人。
「又有人過來了,還不少。」
黃衫女子輕咦了一聲,拍了拍阿紫,她身形一掠,抓起蘇清清,引動黑蛟索,三人兩妖便入了靜湖之中。
其實葉枯三人到來時,黃衫女子亦是有所察覺,只是她心中明了,來者只有三人,那幾位能與她相爭之人皆被困在了潑天黑幕之中,散兵游勇,自是不足為懼。
湖水中一片昏沉,與葉枯初次到此時相比已是大變了模樣,除了蘇清清之外,葉枯四人都是修士,在水中與在陸地上倒也並無區別。
黑蛟索本有壓制被縛生靈生機之效,不需多說,葉枯與有德道人自己就收斂了周身氣機,能讓阿紫的姑祖都要避一避的存在,雖然不知其究竟,但怎麼也該讓他們忌憚了。
而那邊的三位,蘇清清與阿紫有那一襲黃衫庇護,自是沒有什麼大礙的。
「仙姑,這繩子太緊了。」
有德道人艱難地做著口型,他被捆得直像一個漏了餡兒的粽子,著實有些滑稽。
葉枯身上的黑蛟索早已是將衣服都割破了,這蛟筋中的意志早已被黃衫女子煉了個乾淨,只餘下了冰冷與韌性,只讓人奇怪的是,那有德道人身上的黑蛟索雖緊,但他那身背後生褪色陰陽太極的道袍卻沒有半點破損的跡象。
黃衫女子頗為不耐,點出一道青芒,便將那有德道人的一整張胖臉都給遮了,正所謂是眼不見心不煩。
此時,葉枯幾人都被黃衫女子以妖力籠罩,這等存在若是有心隱藏,當是絕難被發現的。
岸上的人影漸漸多了起來,他們少言寡語,只見人影漸繁,卻不聞人聲漸多,給人以整肅之感,是有序地一批批到來,又有序地一批批離去。
「是凌家的人。」
黃衫女子低聲說道,她說話時有意掃了葉枯三人一眼,恰好也捕捉到了葉枯眼中的那一絲異樣。
岸上人的模樣被湖水扭曲了,難以見其真容,但其中卻有數股十分強大的氣息,透過黃衫女子撐開的妖力光幕,壓落在葉枯與有德道人身上。
這幾人並未有任何收斂,任誰也想不到,如黃衫女子這般存在竟會做出這躲入湖中偷聽的事來,而幾人的氣勢之所以能影響到葉枯與有德道人,倒不是因為他們強過了黃衫女子,只是後者無心替他們二人擋下而已。
在葉枯的意識里,只覺得岸上的幾人如幾輪小太陽一般定在那裡,讓人不敢直視,黃衫女子雖是沒有刻意庇護,但她那一身境界是擺在那兒的,無意識中也是為葉枯兩人擋下大半。
「步羽十三階上的人物,還算不錯。」黃衫女子輕聲說著,這等人物,她自是不在意,所以就更像是故意是在說給葉枯聽。
不多時,岸上凌家的人馬陸續離去,那幾位步羽境界的長老已是都先後離開了,黃衫女子竟也不與幾人打招呼,帶著四人從湖中躍出。
指若蝴蝶,翩翩欲飛,黃衫女子扣指於黑蛟索上,竟是於那葵婆婆一般手法無二,黑蛟筋震顫間有驚濤千重,只取其勢,而不聞其聲,橫掃而下。
「噗」、「噗!」「噗噗!」
湖畔,凌家餘下的人盡皆被洞穿,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變成了一具具屍體,栽倒在地。
雖是同樣的招式,但經由黃衫女子之手使出,卻又是一番大不同之氣象,那葵婆婆千軍萬馬殺勢綿延算不得什麼,最是應在這細處、小處見功夫。
「唔唔!」
有德道人被蒙住了頭,只感覺身子從水中拋飛而起,下意識地哼哼了兩句,他耳邊傳來一道女聲:「沒讓你說話就不要說。」蒙頭的青芒便被揭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