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章 常將軍上線
趙空崖那朵孤傲的高嶺之花自然不屑於解釋,倒是歸海重溟這個自來熟,興致勃勃的嘚啵嘚啵,向蟲子八卦他的吃瓜見聞。
蟲子並沒有因歸海的解釋而相信我是無辜的。委屈的蹲進牆角,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孫子,我一挺腰子又彈了起來,我是他叔叔!我怕他個錘子!
歸海重溟打圓場的功夫一流,極有眼力見的插進來,指著軟在地上的孫巍四兩撥千斤的轉移話題:“照剛才那出,我看這小子不像是叫煞打了,倒有點像被附身一樣,邪乎!”
蟲子皺著眉,從兜裏摸出煙盒點燃一支香煙,周身猛的一顫,常將軍二次上線,咂著煙,操著一口虎超超的東北口,把蟲子的一雙瑞鳳眼支棱的又大又圓,瞪著孫巍甕聲甕氣的問:“幹哈玩意?揍你不服是咋滴!”
老早之前我就偷摸合計過,也不知道這東北長蟲哈不哈啤酒擼不擼串,不然倒是可以找他撮一局兒。
蟲子跟裂了一樣,突然炸出原聲:“這人暈了,請老仙再看看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我知道的出馬弟子分三種:一種仙家管著弟子,仙家上身,弟子意識全無,仙家走後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弟子毫無印象;一種弟子管著仙家,仙家上身後該說不該說的都隨著弟子,畢竟仙家都是動物修成的,不懂人情世故,弟子一閉嘴,它們就明白其中的分寸,也就不再滿嘴跑火車了;還有一種,就是像蟲子這樣式兒的,人格分裂型,人仙共用一個身體,誰也管不著誰,人格獨立,共存,和平相處,互利雙贏。
“咋了?他哪嘎塊不得勁?”常將軍叼著煙,先是看了看地上的人,又背著手在屋裏左一步右一步溜了一圈,半闔著眼嘶了一聲:“頭頂一把火滅了,不死也得扒層皮。”
我溜了他一眼:“老仙兒,能看出因為啥不?”
“花姐兒鬧的唄。”常將軍彈著煙灰,掀了掀眼皮兒:“枉死的。”
“枉死的?”我奇怪的問:“不是跳樓?”
“跳個屁!”常將軍冷哼:“要不就是叫人給點了,要不就是傷票兒了,反正是給人?(nèng)死的!”
點了就是殺了,傷票就是撕票,歸海重溟聽得一愣一愣:“這這這、這不對啊,不說是殷寧麽,這咋還出來外鬼了?”
我也是匪夷所思:“叫人?死的?誰?死的?”
“這上哪瞅去!”常將軍冷哼:“吃橫把的,耍混錢的,多了去了!”
我嚴重懷疑這長蟲老年間做過胡子,要不怎麽一張口全是黑話。
蟲子又裂出來了:“老仙有辦法調停沒有?”
常將軍回答的很委婉:“不該咱們堂口捅咕的事兒盡量少攢齊!別唔唔喳喳瞎摻和!”
但我覺得吧,他怕是不行。
“問那牛鼻子啊!”一想起當初趙空崖因我一句眼盲心瞎就跟我杠的勁頭,我氣就不打一處來,要不是他,如今哪有這些破爛事!我陰陽怪氣兒的用鼻孔對著趙空崖哼哧:“哎,你不是說你有分寸麽?來來來,有譜的你行你上!”
趙空崖一臉嫌棄兼冷漠,連看都沒看我們幾個:“閃開,別礙事!”
“嘿,你個小崽子!你跟誰倆擱這咋咋呼呼呢?”常將軍非常不爽,一個挺身對上趙空崖。
“老長蟲,別擋道。”趙空崖淡漠的撩了撩眼皮兒。
老長蟲?這還能忍?
“今兒個不把你這小王八羔子的腸子抻出來,你就不曉得你常爺爺的能耐!”常將軍當下伸腿擼袖子拉開架勢直奔趙空崖!我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打贏了也就算了,萬一打輸了,讓那道士把這長蟲收了,蟲子還不得搭進半條命去!
我和歸海一人架住蟲子的一條胳膊,連哄嗖帶央告:“將軍!仙兒!蛇爺爺!您老別跟他一般見識,消消氣消消氣!”
“癟犢子!”常將軍掙死扒命的亂抓,臉紅脖子粗的咆哮:“老子一尾巴就能給你掃到天邊拉去!”
“蟲子!你死了還是昏了!你倒是出來應承一下啊!”這虎了吧唧的長蟲氣力真大,眼瞅著拖不住了,我憋著一肚子火,抻著脖子怒吼。
“老仙。”蟲子再次裂了出來:“性命攸關,救人要緊!”
常將軍喘著粗氣,不情不願的消停了,猶自嘀嘀咕咕不甚甘心的往一旁挪了挪。
那廂孫父抓著孫巍一頓沒頭沒腦的亂晃,孫巍半張著眼,迷迷瞪瞪的靠在牆上。趙空崖俯身對著孫巍,伸出兩指點在他額頭一點,沉聲喝道:“閉目人間諸事盡,應向陰司寄生魂。你既然已經踏出陽間路,此間諸般冤孽,了與不了就不應再執著!他人業障消長也自有定數,你不能幹涉,不如了卻掛礙,早早地去了吧!”
孫巍突然開口,卻是淒厲的女聲,一聲高過一聲:“你賠我命麽?你賠我命麽?”
孫父被這一嚇一屁股仰在地上,歸海重溟半攙扶半裹挾的把他架了出去。
我心中疑惑,趕著問孫巍:“你到底是誰?殷寧?”
孫巍並不回答,哭哭笑笑翻來覆去的念叨:“誰來賠我命啊?誰來賠我命啊?”
趙空崖神色冷凝,喝道:“念你還未傷人性命,尚可饒恕!再不識相,貧道即刻發牒調遣神將料理了你!”
“壞我的事、都得死!”孫巍突然桀桀怪笑起來,幾乎同時從地上彈起衝向趙空崖!毫無章法的招式,卻是博命一般的勢頭,兩手做爪,隻攻不守,帶起陰風颯颯。
常將軍揪住我的後領,退了幾步,把我向他身後一甩:“往前湊和啥呢?那邊那個還沒著落呢,再把你給削了!”
趙空崖投鼠忌器,不能為打鬼就不顧孫巍死活,因此受製於敵,漸漸有些落了下風的意思。我雖不怎麽待見他,也不免有點懸心,扯了扯蟲子的衣袖:“老仙,要不……咱們幫幫忙?”
常將軍把脖子一梗,臉拉的老長:“幫個屁!那崽子不是磴硬磴硬的嗎?今兒就瞅瞅他有多尿性!”
得嘞,我心道:趙空崖啊趙空崖,這可不是我們不幫忙,誰讓你把在場的得罪了一圈呢!我縮了縮脖子,眼看趙空崖被逼到了牆角,眼看他掏出了一張符,眼看他像空手劈磚頭一樣把符拍在孫巍腦門上,然後眼看他被搥到牆上,胸口衣襟被一爪撕爛。
我遮住眼睛噫了一聲,戳了戳蟲子的脊梁骨:“老仙,我覺得吧,這個忙咱們得幫!一來是為救人不說,二來……”我眼珠一轉,誘導他:“咱幫他這個忙,就算這牛鼻子再怎麽不領情,還不是實實在在的欠了咱一個人情,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常將軍還保留著吐信子的習慣,一個勁兒的吐舌頭,蟲子的丁香小舌到底不能和蛇信子相比,所以看起來更像是在高頻率的舔嘴唇。
常將軍就這麽抽風一般舔著嘴唇端詳我,末了哈哈一笑:“你這小子,腦瓜裏有點道道!給你麵子,我就幫他一回!”說著,身形一閃,人已立在牆角,堪堪接住了孫巍直朝趙空崖臉上招呼來的一爪!
我鬆了口氣,眼神一錯,看見歸海重溟從門外進來,他腳邊跟著溜進一指兒大小的一團灰影,老鼠一樣偷摸貼著牆根急走,小短腿捯飭的飛快,一溜煙兒就奔到我跟前,在我腳邊歡實的蹦躂。
我眼睛一亮,是蓍草娃娃!
蓍草娃娃是花家用作傳遞消息、搜羅情報、尋人覓物之必不可少的主要道具。介於我們這行終日水裏火裏摔摔打打,電子產品廢得快又不保靠,所以更多時候都偏愛用蓍草娃娃。尤其是陸元鴿,作為一隻阿飄,就是燒給他一百部手機也沒辦法跟活人打電話,蓍草娃娃就不一樣了,使用方便,死活皆宜。
急忙俯身伸出手去,蓍草娃娃跳進掌心。娃娃的嘴巴另用一根蓍草給編了起來,末端打了個活結,我扯住草結輕輕一拉,娃娃張開嘴,哧溜哧溜爬上我肩膀,扒著我的耳朵嘰裏呱啦。
果然是鴿子的信兒,上午托他辦的事有了眉目。可當我聽完蓍草娃娃的傳話,心中猛的一沉,森然寒意瞬間緊緊攥住我的心髒。我怔怔抬頭,看見常將軍替趙空崖擋開孫巍的一爪,趙空崖趁機脫出身在一旁絮絮念著催動符咒的口訣,可孫巍額前貼著那張符卻沒有任何效應!
“咋回事啊?你整啥呢!到底成不成啊?”孫巍勢頭不減,常將軍急赤白臉的衝趙空崖幹嗥。
我定了定神,急忙對他倆喊:“別用符!直接把人打暈!”
“這是啥路數?”常將軍避過一爪,不解的問。
“先打暈再說!”我幾乎要跳腳了。
常將軍回身一個飛踹,我仿佛看到一道巨蟒尾巴掃過的虛影,帶起一陣罡風,孫巍這倒黴蛋瞬間跟沙包一樣,再次滾進牆角,不省人事。
“怎麽回事?你要做什麽”趙空崖瞪著我,眉毛都要擰成死結了,常將軍也一並走了過來。
攥緊蓍草娃娃,我靜默片刻,闔眼理順了下思路,才對他兩個說:“再多符也沒用!怪道孫巍除了靈台一點晦暗不明,別的地方都看不出任何異樣,原來他不過是個傀儡!”
“啥意思啊?”常將軍飛快的吐著舌頭。
“他的作用隻不過是轉移我們的目光而已,真正被附身的那個並不是他!”我轉過身,視線正好對上扒著門垛向內窺視的女人:“我說的沒錯吧?殷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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