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爭論起源

  藍藍的天空沒有一絲潔白的白雲,但有萬丈光芒的太陽。


  這是戴葙給第一次來的地方,首次的感應。


  蔣小瀾牽著戴葙的手往站外走,出站的人不多,三三兩兩的。


  馬路邊一個小賣部旁,一個男人抽著煙,煙圈一圈一圈的在他周圍慢慢散去,逆風來時,有些淡淡的清香煙草味。


  他另一隻手裏有一個胖嘟嘟的小手,是個小男孩兒的手,小男孩兒的眼睛滴溜溜的轉。


  戴葙知道,這是戴招和她的弟弟,依稀記得是叫戴……弦。


  戴招掐滅手中的香煙,把煙蒂丟進垃圾桶,抱起戴弦往蔣小瀾走過來。


  他一臉沉重,眼窩處有些發青,瞳孔裏有淡淡的血絲。


  戴弦看到了蔣小瀾,真真是嬰兒見了娘,就忘了爹。


  戴弦撲騰著過來蔣小瀾的懷裏,要她抱。


  可蔣小瀾一肚子的翻江倒海,讓她難受至極,她臉色鐵青,仍舊還是接了戴弦過來,一隻手抱著戴弦,另一隻手依舊領著戴葙。


  夫妻見麵本該是高興的,可他二人見麵後,一字不發,你看著我,我瞧著你,無不例外的尷尬。


  戴葙望著陌生的城市,頓感頹廢,嚴眼裏最後一絲希望的光芒沒了。


  這不是屬於她從小到大的那個城市,那個鄉村街道。


  這裏的街道上行人不斷,每個人都走得那麽奔逸絕塵,又走得那麽蝸行牛步。


  蔣小瀾剛抱戴弦,臉色一白,趕忙鬆開手,就彎腰蹲下去,往邊上的垃圾桶一個勁兒的吐。


  見狀,戴招慌了,上前一步來輕輕地順撫蔣小瀾的脊背,見她吐的厲害,以為是暈車了,頓時眼睛毒辣的看著戴葙。


  戴葙一個激靈,往後退了一步。


  戴招輕輕地順扶著蔣小瀾的背,看她吐出來的都是酸水,心裏一顫,他問“是不是沒休息好?”


  戴招的脾氣緩和了些,說話溫柔細膩,蔣小瀾竟覺得不可思議,抬頭看他。


  劇烈咳嗽讓她兩頰兩腮都是一片緋紅,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噙滿了淚珠。


  蔣小瀾站起來,就看到了戴葙仍舊是拿紙巾遞給她。


  “媽媽,給!”戴葙小手裏拿著一張紙巾,盡管害怕戴招的目光,可還是要把紙巾遞給媽媽擦唇邊的酸水。


  蔣小瀾接過紙巾的同時看了一眼戴招,“走吧,回去。”


  蔣小瀾伸出手去牽著戴葙的手,把戴弦抱在懷裏。


  戴招一句話也不想說,直接伸手去抱來戴弦,走在了前麵。


  過斑馬線時,戴葙感到害怕,手心裏都是冷汗。


  蔣小瀾察覺到了,可肚子裏翻江倒海,讓她難受,隻得加快了腳步往家裏走。


  走在寬敞的小區門口,戴葙不敢進,這裏是她能來的地方嗎?


  六樓。


  房子剛裝修好,隻是簡簡單單的裝修,買了一些簡單的家具和家電。


  蔣小瀾把戴葙領進一個房間,全是粉粉嫩嫩的顏色,窗簾是淺粉色,床單是粉色的,被子是粉色的,枕頭是粉色的,就連邊上的玩偶也是粉色的,還有牆角下的一個沙發也是粉絲,旁邊的書桌也是。


  戴葙不喜歡這個顏色,可也隻是看著,她不能有意見。


  蔣小瀾把旅行包放下,蹲下來抓著戴葙的兩隻胳膊,溫聲細氣“葙葙,在屋裏歇一會兒,媽媽去做飯,做好了喊你。”


  戴葙害怕,在這個陌生的房間裏,哪怕是青春的粉色,第一次感到了黑暗。


  戴葙臉色有些白,看著蔣小瀾,很乖巧的答應了“好,媽媽。”


  蔣小瀾揉揉她的小腦袋,臉上洋溢著一抹微笑,站起來看了她一眼,就轉身離開,順帶關了門。


  戴葙在屋裏把紙尿褲撕下來,重重的一大塊,丟進垃圾桶裏。


  她坐在沙發裏,看著屋裏的一切,又看了自己,自卑感湧上心頭,她低下了頭。


  客廳裏鋪了泡沫墊子,有玩具護欄。裏麵是五顏六色的積木,和一些圓溜溜的球。各種各樣的玩具小汽車,變形金剛。


  角落裏堆滿了嬰兒車,踏板車,扭扭車,手推學步車。


  戴弦坐在泡沫墊子裏,玩著自己拚裝出來的小汽車,小眼睛圓溜溜的,充滿了好奇,一直看著那扇門。


  陽台裏與客廳被一扇鐵門隔開,花盆裏是新買來的茉莉花與紅繡球,盛開的很嬌豔。


  陽台上被午間的太陽灼燒的滾燙,一陣白霧熱浪過來。


  把蔣小瀾熱的一臉汗水,她看著戴招手裏的煙,和打火機在手心裏磨挲了很久。


  她抹了把汗水,忍住五髒六腑的洶湧,深呼吸一氣才說“戴招,葙葙我帶回來了,你對她好點,好嗎?”


  戴招後知後覺,知道她懷孕了,煙也不打算抽了,直接丟去了陽台上的垃圾桶裏。


  戴招望著麵色蒼白,且冒著細汗的蔣小瀾,有些心疼,但是還是把心裏話說出“小瀾,要我和你說多少次,她替代不了我們死去的孩子。”


  瞬間,腦子空白的厲害,蔣小瀾眼窩一熱,哭著說“不管,我好不容易用近四年的時間,才把她融進我的心,就讓她留下來,她和湘湘很像啊,她也很像我啊!”


  戴招臉色一沉,有些難看,但語氣溫和“行了,你高興就好。”


  戴招走過去抱住有些崩潰的蔣小瀾,在她耳邊呢喃細語“你懷孕了,去休息!”


  “什麽?”蔣小瀾反問他,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她是出現幻覺了?

  戴招把打火機也扔進去垃圾桶,麵上帶笑“你帶小弦的時候也是這樣吐,八成是有了,先去歇著,下午帶你去醫院檢查。”


  蔣小瀾蒙了,暈乎乎的走進客廳,看著戴弦用積木拚裝了不少小汽車,還有一些建築物。


  搬了個小椅子坐在旁邊看著他拚裝,想要說些什麽都是欲言又止。


  蔣小瀾悶得慌,一個箭步跑向了衛生間,蹲在馬桶邊上又是一陣哇哇大吐。


  聞聲趕來的戴招一驚,跑去倒了杯溫水過來給她漱口。


  蔣小瀾有氣無力的走進客廳,軟軟的靠著沙發,眼皮子沉沉的,望了眼戴招,繼續叮囑一句“對她好點,好嗎?”


  戴招心裏不是滋味,卻還是點了點頭,把空杯子拿進了廚房。


  他站在廚房裏思緒萬千,從新安裝的玻璃窗看過去,是一片湛藍的天空,萬裏無雲,以及一棟棟高樓大廈。


  戴招犯了煙癮,可一想到小瀾聞到煙味會吐的很嚴重,他就一顆辣椒含在嘴裏,控製自己不要去抽煙。


  戴葙就在門縫那裏,她想出來,可是看到了這一切,她寧可待在安靜的小屋。


  門縫裏看到的客廳裏,一個小孩在玩玩具,媽媽在沙發裏躺著,看去就是不好受的樣子。


  想了想,戴葙還是躡手躡腳的出了房門,來到了蔣小瀾的麵前,走得快了,碰到了茶幾一角,痛的她微微“嘶”了一聲。


  見她出來,戴弦走過來,走得有些歪歪斜斜,還是不太穩的樣子。


  戴弦看著陌生的小孩,沒有哭鬧,沒有撒潑打滾兒鬧騰,隻是靜靜的看著她。


  戴葙也看著他,大眼瞪小眼。


  他身上的衣服鞋子都很奢華,昂貴,精致,就連他身後那一堆玩具,也都是昂貴的。


  “媽媽,”戴弦喊蔣小瀾,挪動著小腳丫往沙發裏去,站在她旁邊,抬起手指指了一下戴葙問“媽媽,她?”


  蔣小瀾的胸悶氣短,看著這一幕,她忘了,還沒有介紹。


  蔣小瀾看了一眼戴弦,說“這是姐姐。”


  又看了一眼戴葙,說“這是戴弦,是弟弟。你們兩個好好相處,不許打鬧啊!”


  戴弦從小到大的玩伴都是玩具,這個時候來了個姐姐,有點好奇,這姐姐是什麽?

  戴葙往後縮了縮,看到陌生的地方,心髒突突突跳個不停,大腦裏都是空白格。


  蔣小瀾看著戴葙,見她這樣,有點擔憂,“葙葙,弟弟很乖,你和他一起玩玩具。”


  一聽這話,戴弦撲騰一下爬下來沙發,跑到玩具堆裏,把玩具全都護住,不許誰碰一下。


  蔣小瀾有些尷尬,看了麵色鐵青的戴葙,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把她扶在沙發裏坐好“葙葙,那你坐在這裏看電視,你要看什麽,喜羊羊還是豬豬俠?”


  一聽這話,戴弦棄了玩具,過來守護遙控器,把遙控器抱在懷裏不撒手。


  蔣小瀾想要把遙控器奪下來,可是看到戴葙起來,走到了一邊站著,她問“怎麽了?”


  戴葙回答“媽媽,我不喜歡玩具和看電視,給弟弟。”


  那一瞬間,蔣小瀾情緒受到了影響,可是她忍住,走過去把戴葙再次領過來,按在沙發裏坐好。


  戴弦見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哭鬧。


  戴招手都沒有擦,就已經跑過來抱他,哄了好一會兒,才把他哄好,一臉嚴肅的看著戴葙。


  蔣小瀾望著怒目而視的戴招,又去看發怵的戴葙,這兩個人到底要怎麽樣才能好好相處?

  蔣小瀾難受死,也懶得發脾氣了,把戴葙帶進臥室,隻留下戴招父子在客廳裏。


  戴弦還哭著呢,他摟著戴招的脖子哭訴“不要姐姐,不要姐姐!”


  有了這個姐姐,就有人會來和他搶玩具,搶遙控器,搶爸媽。


  戴招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好了好了,是你的永遠都搶不走。”


  戴招平靜的看著那間臥室,眼裏閃過一絲毒辣和狹隘。


  老話說得對,不是自己的骨肉,哪怕乖巧懂事,都不是自己的心頭肉,即使長得像又如何,替代品隻能是替代品。


  河水潺潺,微風輕輕起吹起來,河麵上蕩起了陣陣的漣漪,山的倒影也隨之逐流。


  薑寞坐在河邊的石塊上,望著河麵發呆,也拿著手裏的禮物不知所措。


  他現在能走一段的路了,十分鍾,二十分鍾,三十分鍾,慢慢的就能恢複正常。


  可是現在,腿好了,心又受傷了。


  石塊上鋪了一個墊子,王杳冉就坐在上麵,在石板上洗衣服,拿洗衣粉時,看到了薑寞這副神情,也輕微的搖頭歎息了。


  “外婆,”薑寞出聲,目光直視著王杳冉的背影。


  “我什麽時候才能見到葙葙?”薑寞接著問,目光落在了不遠處在長滿了綠苔的石塊上的喜鵲。


  喜鵲在飲水,喙碰到了水麵時,又和微風一起激起了好些漣漪。


  王杳冉手裏的捶衣棒驟然間停下,回頭看了很平靜的薑寞,想了想才回答他“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她!”


  “外婆,葙葙就非得要去那個家嗎?”薑寞又問,不停的磨挲著手裏的禮物。


  “要回去的,那才是她的家!”王杳冉苦笑,又背過身去,拿盆裏的衣服時,鹹嗒嗒的東西就不爭氣滾出來了。


  “是嗎?”薑寞將信將疑,望了一眼天空,“那個家……好嗎?他們會對她好嗎?她那麽怕黑和怕狗,他們會為她留燈和驅趕小狗嗎?”


  這些話,王杳冉聽的清清楚楚,隻是不知道怎麽去回答。


  回答什麽呢,說些什麽呢?王杳冉不知道,她隻知道,她一直在祈禱。


  晚霞在天邊悄悄地爬上來了,就連月牙兒也都來了樹梢掛著,人的影子也被拉得老長。


  偌大的堂屋裏,一張四四方方的桌子上擺了一個大蛋糕。


  上麵的數字是四,邊上圍著漂漂亮亮的大花朵,新鮮香甜可口的水果片。


  插了四根蠟燭,燭光在晚風吹來時搖曳了一下。


  桌子前圍坐了四個孩子,兩個老人。


  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從戴葙離開這個山坳坳中回神過來。


  燕小宥本來是要拿蛋糕刀切蛋糕的,現在戴葙不在,她也沒有任何心情。


  就在桌子上趴著,手撐著下巴頦兒,望著桌上快燃盡了的蠟燭發呆。


  千遖看到他們都這樣難受,也鬱悶得很,就去看了薑寞一眼,“小寞,葙葙不在,我們也得把蛋糕分了,不然她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薑寞點點頭,“嗯,咱都分了吃,禮物給放在一個盒子裏,等見到她了,再拿給她。”


  王杳冉看得一陣心酸,辛辛苦苦的拉扯大的孩子,就這麽被帶走了,去了那裏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蔣湛的眼睛也澀澀的,他拍了拍王杳冉的肩,“沒事,不是有電話嗎?經常打電話去問問,這不九月份了,興許是要上幼兒園了呢!”


  這話聽在王杳冉耳朵裏,有點那麽不是滋味兒!

  王杳冉看了一眼蔣湛,說話不是,不說話也不是。


  蛋糕分了,不多不少,一人一塊。


  可還是多了一塊。


  那是葙葙的。


  蛋糕上麵的奶油裏有兩顆紅紅的櫻桃,一塊陪襯的獼猴桃,兩三塊哈密瓜,都多多少少沾了不少的白白的奶油。


  這一塊,薑寞代吃了。


  戴葙是從小就跟著他的,現在那個小尾巴走了,回到了自己的家了。


  那裏真的是她的家嗎?

  路鋥全程一字不發,一個動靜都沒有,他就淡淡的,望著這一切的發生。


  那一瞬間,他懊惱,厭惡自己為什麽非得要在那天去集上買禮物!

  燕小宥吃完了蛋糕,就到外麵的台階坐下,還是老樣子,發呆的慣用伎倆,兩隻手肘撐在膝蓋上,手掌撐著下巴頦兒,望著那在烏雲裏若隱若現的月牙兒。


  薑寞因這件事懊惱了,他在收拾給戴葙備好的禮物,都放在了一個小盒子裏。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給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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