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癡難藏
銀狐麵具近在咫尺,漆瓷麵上流光明滅。
“摘。”一個男聲果斷道。
一個字的命令向來最可怕,盡管並沒有命令的口氣。
“其實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真不用……”宋知熹囁嚅道。
“真怕我?”
仿佛是對她那副疏遠的語氣有些不快,不等她回應,他的手就握住她的手背覆上了那隻麵具。
“摘。”一字傾盡溫柔,他鬆開她的手。
宋知熹認真地看著他,忽地貪癡一笑。
細膩與溫存的片刻中,纖纖細指慢慢拂過麵具輪廓,她用目光勾勒著他的下頜線,手指便繞過了耳廓搭在了耳後。
肌理上的溫度不妨燙得她指尖一顫,她立馬歇了作弄的心思,手指不敢再有半分停留。
玉麵揭下,她笑著撞入了他的眼眸。
透過映著明滅光亮的瞳眸凝視入裏,種種酸泛的情緒雜糅在一起,刺激得她眼眶漸漸發紅。
對望中宋知熹漸漸心裏發毛,她捉摸不透,自己究竟哪來的那麽深的感懷。
見她看得發癡,周緒呈笑歎一聲,“你啊你。”
他笑她臉皮薄,什麽情緒此刻都表露在了臉上,他就算眼瞎了也不會看不明白。
“我此番是尾隨宮中盜賊而來。”周緒呈背著手,退開一步讓開了半寸空間,笑道,“沒想到周某還能有幸,見到宋姑娘忸怩的一麵。”
宋知熹這才想起,之前聽見兩個小賊說起什麽“不太值錢”之物,還差點兒為它起了口角之爭。她低頭打開手中的布包,裏麵躺著一塊玉玨,玉玨作腰牌形製,其上“慶源”二字以變宮體雕就。
美玉上的珺璟與燈火輝映,堪比月色清泠。
周緒呈撩眼看去,恍然笑道,“宮內有一習俗,本來荒廢已久,沒想到今年又重新提上了日程。”
“是了,內廷準備在慶元一年除夕夜的宮宴上,將以年號製作玉玨分發給各大簪纓世家,沒想到先被兩賊人睹了先。”
宋知熹聽著他的解釋,思緒卻早已飄到了別的景況裏去了。遙想茶樓座談,各學士老丈侃侃而談驚論四方。
此慶源非彼慶源,一個年號罷了,斷然不能和人相提並論。
街上遊人如織,並肩而行的人多得並不起眼,就這般漫無目的地走著,兩人之間的氣氛也跟著微妙地熱絡了起來。
宋知熹在展賣麵具的黃梨木攤車前停了下來,又聽周緒呈偏頭道,“平白讓你看了這麽久,你倒是說說,我有些哪些變化?”
攤鋪的商販見兩人時不時耳語,也任由他們駐賞,轉頭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攤上的麵具多是半麵扣耳的款式,宋知熹指尖停在虎皮貓麵具的鼻尖,心思卻遊走在旁邊這位身上,她偷笑,“我眼拙,區別在哪裏?”
周緒呈幹脆靠了過來,“宋知熹,揣著明白裝糊塗,有意思麽。”
他話音剛落,一對夫妻就走來站定在了攤前,宋知熹忽然指著麵具,道
“呀!虎皮貓?你瞧你瞧,我就說麽,再奶凶的貓兒,想必也有蠢萌的一麵。”
周緒呈很輕地閉了一下眼,他偏過頭去,眉峰一挑,那男人就摟著妻子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要麽看得開,要麽就認栽。”周緒呈長睫微垂,一字一頓道,“栽我這兒,值。”
若相遇並非沒有緣由,何必隻耽溺於邂逅。
“所以,你又打什麽主意?”宋知熹喃喃出聲,她放下手中的麵具轉過身來,學著某人單眨右眼,“不過,我奉陪到底。”
宋知熹莞爾一笑。
就在此刻,二人對視的眼眸中迸發出火花,周緒呈屏息,猛然間攥住宋知熹的手腕,那力道急於將她帶走。
當事人都知道這將意味著什麽。
然而,宋知熹卻忽然遊魚一般抽出手,在男人不解的目光中一笑,提裙奔走。
商販摳著車板上的皮屑眼觀鼻鼻觀心,忽然懷裏就被塞了一個東西,他猛地抬頭,原是那男郎將懷裏的麵具往他手裏一送,朝那女孩追了過去。
顧不得那位麵具攤的商販是如何被他們倆一來二去的陣仗弄得目瞪口呆,宋知熹一口氣奔到了巷子的轉角,在她轉身的一刹那,衣料相擦間撞入一個溫熱的懷抱。
壓著金絲線的領褖內,滑動的喉結成了她視線裏最後一個片段,轉瞬就將她盡數吞沒。
陣仗突如其來,她將在偷襲的擁吻中五感盡失,近乎昏聵。
此刻,一種不太和諧的聲音從不明的方向鑽來,對方明顯虎軀一震,宋知熹趕緊捧住他的臉將人推開。
敗壞興致不說,原本溫存的氛圍被橫生打破,周緒呈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他目光瞥掃而回,示意她注意橋洞那邊。
宋知熹梗著脖子盯住他,嚴肅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然而,他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她,執意要去一探究竟,宋知熹生怕他驚嚇別人,連忙要去捂住他的口鼻,但還是拚不過人身高腿長,終歸慢了一步。
場麵一度尷尬。
若說他們這對還算保持著理智與禮節,那麽,橋洞下那一對就真的是在試探雷池、醬醬釀釀了。
橋洞下是三層台階的自留地,大理石板壁麵光潔,穿過去就是另外一番街景。
話說,那個慌忙被人攏上衣衫護在懷裏的,不是侯府嫡姑娘還能是誰?
“張、薑早?你這是在做什麽?”
不知道是因為吃驚還是因為許久未見,一出口竟連名字都喊不利索了。她從未想過,再次與她相見竟然是在這般不可言說的場麵。
“世子。”一個清冷的聲音擲地。
然而這一聲世子並不是稱呼周緒呈,反而是周緒呈出聲所喚。
那個男人,是景國公府的世子崔雲楊。
“周兄這又是在做什麽?”崔雲楊看見宋知熹手裏的小布包,一臉了然道,“噢,私相授受。不過,按這進度也快了,沒準還能在年前趕上我們。”
覺得氣氛有一點點緩和,張薑早一拳抵唇,腆著臉輕咳一聲,“不就是你儂我儂嘛。”
站在上麵的兩人“……”
……
彼時,宋知熹已經單獨尋到了楊棠,兩人並肩走在了禦街上,準備打道回相府。
雖說其間發生了很多事情,但因為躲架,從與楊棠走散到兩人再次重逢,左右也不過一個多時辰的時間。
“采香呀?”楊棠揪起她兩垂半紮的發辮調笑道,“你怎麽跑得這麽慢呀?害得姐姐好等啊——”
宋知熹挽救回自己的頭發,想起自己在與壯漢對抗時,微微分神,就見楊棠大放闕詞後卯足了勁兒逃跑的場麵,忍不住瞥笑。
這便用食指朝她肩窩戳了去,“采梅呀,你也威武不到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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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宋家去相府過節,長輩難得不拘著小輩,值此良宵,她們便決定出府閑遊。但看她們現在的衣著與打扮不難發現,她們在出遊之前換上的,就是楊棠兩個貼身丫鬟,采香、采梅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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