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親事
宋知熹放眼望向大門口,撿起桌上的紗絹,疊好放入了荷包內,把荷包塞得鼓囊囊的。
在京街的巡衛到來之前,她得趕緊離開,若是等到他們來清場,保不齊又會碰見哪個熟人。
那可不太好。
從茶館出來的時候,恰好是豔陽天,穿過來時經過的拱橋,興許是有一條人工開鑿的燈清河,東襄城街這邊涼快了許多。
“姑娘,你臉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哪兒不舒服?”盤錦擔憂道,“是了,經過剛才裏頭那一攤子折騰,估計是累著了。”
宋知熹訝異地張張嘴,“我好像就說了兩句話,貌似還是自言自語?”
盤錦一副有理有據的模樣,“那姑娘八成聽是聽累的。”
“雖然我什麽也沒做,”宋知熹順著盤錦的話,自我陶醉道,“但真是辛苦自己了。”說完她雙手一攤,“欸,你說,我這是不是一副很欠揍的模樣?”
“惟妙惟肖。”盤錦立刻點點頭,走到幾步開外的樹蔭下,忙活著去準備招徠馬車夫。
燈清河平直地貫穿了整個商業區,河水清澈泠泠,細碎斑駁的水光與日光相映成趣,宋知熹百無聊賴地站在橋邊,想起從前,自己也曾經在花燈節的夜晚,偷偷溜到縣城的河邊放下一盞圓圓的絹燈,祈求闔家安泰。
畫舫遊船在湖裏微微起伏,偶爾有小娘子探出身子來,舉著羅扇在水麵輕輕撩起水花。想起
被水浸透的滋味,宋知熹渾身一個激靈,忙不迭扶著橋柱走開。
“怎麽了?”看著盤錦站在槐樹下絞著帕子,宋知熹覺得有點兒好笑。
“哎這個老趙頭,保不齊又去哪兒吃酒去了,都特意囑咐了要記得時辰,他一個勁兒點了頭,卻是一點兒也不靠譜。”盤錦跺了跺腳,“這外頭雇來的,怎這般怠慢?不知道您是宋府的千金麽?”
“不打緊,你且去白記梅子鋪買些酸梅,咱回去做酸梅湯。在這天兒裏啊,最為生津止渴了。”
宋知熹說完便抬腳鑽進簾子內,安心地呆了在馬車裏。
長街上人來人往,長吆聲忽遠忽近,意識放空後,反倒叫人越來越困倦。
……
“宋姑娘?”一個男聲道。
“嗯?”裏頭的人慵懶道,卻意識到叫她的人並不是盤錦,瞬間警覺地醒神。
“宋大人去了裕王府。”
那人見馬車裏的人沒有半點兒回應的意思,想著自己是不是過於唐突,正要按照主子的交代把話說完,宋知熹終於出了聲。
“我並不識得你。”宋知熹半撩起門簾,“所以,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麽。”
站在馬車外的是一個衣著體麵的小廝。
小廝有禮地讓開幾步,朝長街對麵擺手道,“郡王有請。”
宋知熹微眯了雙眼,順著方向看去,漢白玉石板上停著一輛線條雅致的馬車,四壁皆由複雜而精美紋樣的絲綢所裝裹,華蓋頂上銀灰色的牌旗,赫然就是郡王的身份標識。
這是讓她過去的意思?
他爹去了裕王府,這便找她來興師問罪?
一段時日不見,竟是連他爹也一並嫌棄了麽,嗬,宋淵能覬覦他王府什麽?
宋知熹一動不動地斂眸道,“長街上人多眼雜,你家主子確定放心與我說話?”
小廝道,“姑娘一並入了馬車便是,無人探聽。”
“那我就更不能去了,指不定我這一去,就有人傳你家主子的小話兒,那我豈不是難辭其咎,罪大惡極,窮凶極惡了麽。”
宋知熹搖頭道,“不成不成,我還是有良心的。”
小廝不耐煩了。
這女人話怎麽那麽多,真是不識抬舉,他們堂堂郡王爺來請都請不動?真當自己是塊寶呢。
宋知熹暗自想道,果然,後台尊貴,下人也心氣兒高。
一個冷臉的侍衛走過來,瞬間打破了僵持的局麵。
“宋姑娘,郡王有言,周世子在晌午的那番行徑,他也不是幹不來的,還望您考慮清楚。”
宋知熹臉色一僵,“行。”
……
馬車裏淡淡的沉檀香拂過,宋知熹雙手搭在腿上,緊抿著雙唇目不斜視。
男人衣袖上的勾雲紋細膩可辨,唇瓣扇動,醇厚的低音傾瀉而出。
“一段時日未見,你倒是變得拘謹。”
宋知熹不說話,靜靜地坐著,看著踏足邊一個似曾相識的箱篋,微微出神。
“你當真不知道,你父親此行何意?”他麵色溫潤,卻有些不耐道,“我跟你說過的話,你是不是忘記了。”
他叫她,收起她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宋知熹秀眉一抬,認真地看向賀銜,“不會啊。”她想了想,又道,“我爹這幾日並未與我說過話,我自然是不曉得他的意思的,隻當他是與裕王爺有公事商討,或者是與王爺有過交情,這般看來,造訪王府並無不妥。”
“交情?”他輕笑了一聲,光風霽月一般,卻看不出情緒,讓宋知熹尤其覺得來者不善,他道,“宋姑娘啊,虧你也說得出來,我們兩家向來互不來往,若是要你猜,你覺得會是什麽?”
宋知熹暗道不好,八成是去說親的。
但她爹沒去求聖旨賜婚,這事應該很難成,她也不怕落了宋淵的麵子,“問題不大,裕王府沒這個意思,那我爹也不能拿你們怎樣,他也斷然不敢與王府逼婚。”
她一刻也不停留地繼續道,“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我爹不會做,再者……”
“我父王同意了。”
宋知熹愕然,一大串話瞬間扼殺在了喉嚨裏。
“母妃也認了。”
看著她這般表情,他又笑了,語氣雲淡風輕,仿佛自始至終都與他無關,都隻是一場玩笑。
“你那心思,到底是壓不下了麽?”賀銜輕歎口氣道,“不要和我說,這裏麵沒有你的意思。”
宋知熹覺得麻煩大了,誤會也大了,當初就該一刀兩斷再和宋淵講明白,那樣的話,哪裏還會落到今日這種境地?
是她疏忽了。
良久,馬車裏的空氣像是凝滯了一般,兩人之間的氣氛開始有些微妙,又陷入了一種尷尬。
像是率先表達了心意的良人久久在等答複。
但宋知熹清楚地知道,並不是。
待整理好心情,她認真地抬頭,對上了他清涼的眼眸,“郡王謫仙一般的人物,知熹不敢染指,更不敢覬覦。”
覬覦?賀銜眉峰一挑。
“既然你如此不上道,那我就不再給你留麵子了。”見人貌似還打算不懂裝懂,他覺得也沒有必要再措辭了,便立刻放下手中的卷軸,看著她徐徐道,“喜歡我,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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