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 存心
宋知熹卸去了包袱一身輕鬆,被一個丫鬟引路帶去了水榭亭院。
“宋姑娘,我家姑娘說眼看請帖裏的各家女客都要來齊了,就差宋姑娘您了,這不,叫我來尋您呢。”
“她們不是在前院玩飛花令麽,怎麽什麽事還要喚了我去?”
“是端王府的郡主和淩家的姑娘要來了。”
宋知熹撥弄了神經,端王府的郡主,賀雪汀,上一次見她,還是在瓊林宴的台階上……
這個淩家的姑娘淩七妙,也是來頭不小的,聽說時常出入宮中,和皇宮裏的公主皇子走得近,當今的皇後淩殊,就是她的嫡親姑姑,說來這淩家還真是個顯貴世家。放眼整個易北王朝前前後後曆朝曆代,淩家陸續總共出過三任皇後,雖然期間隔過好幾代,但這數目經明眼人一瞧,已經是皇恩浩蕩,頗得聖寵了。
而且呀,那三代的皇後,都是在皇帝還是太子時,就被封了太子妃,有多麽顯貴可想而知。
嘖,這和皇家沾親帶故的,豈是她宋府可以比擬的。
官兒再大,也還是得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謀生不是?
宋知熹幾不可察地撣了撣月白色的素淡衣裙,隨帶路的丫頭拐身進了水榭。
女子們聚在一起,石桌上零零散散擺放著幾個精美的紅木盒子。
“呦,描丹蔻呢?”
宋知熹款步而來,蕩著月白色的淺暈,幾縷淺黃點綴著暗處的紋路,在陽光底下才顯其中奧妙。
“阿熹,侯府剛差人來,說送上來了幾樣珍藏給我們解悶,你最會這些了,幫我瞧瞧這顏色怎麽樣?”坐在石凳上的伯府的三姑娘,指著桌上的盒子就開了口。
彼時有人插了句嘴。
“嗬宋知熹,你是受什麽打擊了嘛,怎的今日穿如此素淡?哎呀宋知熹最心善了呢,不會是為你死去的阿貓阿狗服喪吧。”一個女子一臉不喜,輕蔑地嘁了一聲,扭頭朝身邊的女孩子們訕笑地打趣到,嘴裏說著宋知熹,卻壓根不理會她,顯然是沒把她放在眼裏。
這個愛說閑話的可不就是這做東的侯府嫡三姑娘麽。
“三姑娘,今日可是老侯爺大壽,老侯爺果真良善寬厚,定然不會計較你這族輩兒的冒失了,我說的可對?”
真是蠢貨,壽宴上這種忌口的話,也虧她能說得出來。
那三姑娘一個驚愕捂了嘴,若是傳入她親爺爺或者府裏恩客的耳朵裏,她絕對沒好果子吃。
“三姑娘你這刀子嘴可鈍了不好使了,不如再去好好磨一磨開個光?”
“你……別得理不饒人!”
“嘿嘿,承讓承讓了。”
一個女子看著情況不妙,趕忙就攔身來解圍。
那三姑娘氣不過,一個扭頭就走,這麽一鬧,走的走散的散,陸陸續續地就跟走了大半的女子。
水榭裏零碎地隻剩三四個人,倒有了些冷清和尷尬。
亭外的夏侯玨,扯了扯身後丫鬟的衣袖,走上近前。
一個下巴尖尖的丫頭從後頭進來,一身侯府下人的裝扮,端著一個半大的瓷盅。
“這侯府真是客氣周到,瞧,又有東西送來了呢。”
女孩子最為眼熟,誰的妝盒裏沒這些描眉畫唇擦妝的東西呢?
看那瓷盅的款式,是雪花坊新款的描花鈿妝的霜乳沒錯了,隻要用小蓋輕輕沾點這裏麵的液體,點在眉心,就能印一道漂亮的半生蓮樣子的花鈿出來。
“宋知熹,你為我們試試妝怎麽樣?”夏侯玨站在亭柱邊,緩緩開口,眼睛瞟向她身後。
亭內兩個姑娘頓時看懂眼色,兩步上前就抓住她用力把她摁在了石凳上。
怎麽回事這兩人?……
這夏侯玨,才多久竟就已經收買了人!
要坑我?
待掀開了瓷蓋,瓷盅裏赫然一汪朱紅又粘稠的汁水。
那丫頭揚起尖尖的下巴,一手端著那東西伸向前就要往她臉上倒!
宋知熹太陽穴突突地疼,怕不是個什麽好兆頭,
她既非聖人也非弱者,明晃晃的挑釁激起了她的骨子裏的倔強,隱忍衝破束縛要把麻煩與招惹扼殺在搖籃裏!
便忽然一個爆發向後一躺,高抬腿向那丫頭的右肩踹去,待那丫頭受力有了傾轉,果斷再次伸腿朝她的臀部狠狠踹去。
那丫頭一個不穩向前撲去,光是舉著手,直直就把那東西灑在近身的夏侯玨臉上,完全來不及收住!
夏侯玨驚呼,見狀來了個先手,直接撐住快要近臉的瓷盅,直接向那丫頭臉上蓋去。
傾灑而出!
宋知熹猛地跳開。
紅稠的液體浸了那丫頭半張臉,迅速被皮膚貪婪地吸收進去,那樣子可怕至極。
“啊!”那丫頭難以置信地尖叫,拚命地揉擦著臉,抬起衣袖胡亂擦拭,卻是越擦越混亂。
尖叫引來眾多女子,看見臉上脖子上袖子上的暗深鮮紅,暈血的直接癱在了地上。
夏侯玨呢,早已不見蹤影。
麻利地跑了?
嗬!
一陣慌亂,引來仆婦與前廳的客人,以為是見了血,侯府的家主連忙叫下人把那駭人的丫頭掠到了小廂房,對著詢問的客人換了說辭解釋一通,一邊叫了管家請了府醫去瞧了那丫頭。
“那丫頭沒有受傷。”
“那…怎麽回事?”
“這……不是血……是守宮。”
據晉朝張華撰《博物誌》載“蜥蜴-——以器養之以朱砂,體屬赤,所食滿七斤,治搗萬杵,點女人支體,終本不滅,有房室事則滅,故號守宮。”
為了防止宮中有之事發生,內監會選取暗青色的小壁虎,裝在青瓦缸中養在濃陰之處,每天有專人喂給這些小壁虎朱砂為食,養到三年以上,青瓦缸中的壁虎就能生到七八斤重,那體形就相當不小了。便提出來用桑樹皮裹住,放在陰瓦上烤幹,然後碾碎入藥,點在剛入宮的女子臂上,從此臂上便有一個殷紅似血的斑點,與男子合陰陽,輒滅去。這就叫守宮砂。
“那,老爺要不要查問……”
“不行,不必問了,對外就說這丫頭手腳笨不小心摔了。”
“這女子沾了一臉的此物,叫她如何見人……既然如此,就直接啞了口,找地方找人嫁了吧,這以後就能恢複了……”
不管是什麽人做的,這種醃臢的事情發生在自己府上,侯府臉麵無光,倒不如直接稱作意外來的順遂。
小廂房落了鎖,兩個下人守在了門口。
兩人卻矮身貓著腰,溜出了院閣。
“你個潑皮,連我侯府的牆你也敢翻,要不是我來得及時偷偷帶你進去,指不定我就要去柴房撈人了。”
陡然想到了,張薑早把人推到了自己的閨床上,掀了宋知熹的裙擺,腳腕處有一星點朱砂色,但不湊近看,也是看不出來的。
“無傷大雅。”
“你也忒心大了吧?”張薑早恨恨啐了一口,她最瞧不上的就是這種矯揉造作的做派,“就這麽弄沒了我侯府的一個丫頭,這夏侯玨可真能耐,裝著個楚楚動人的,內心竟然這麽怨毒。”
“你跟她瞎計較個什麽勁兒,值得嗎……咱本來就和她莫得交情,哎呀就當多了個教訓,以後長個心眼就是。”
“況且……我真不在乎。”宋知熹歪頭眨眼一笑,雲淡風輕的樣子看得張薑早更是來氣,眉毛都擰巴在了一起,似乎馬上就要張牙舞爪讓人蛻一層皮。
逗得宋知熹捂著肚子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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