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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圍觀

  翌日清早,過道裏窸窸窣窣有走動聲,不緊不慢。


  沒有人來擾了她,宋知熹也十分自然地睡到了日上三杆,而屋裏的婢女倒是接過了一壺又一壺照例送來的熱茶,這不,等著新來的這壺冷了又打算喚人送出去。


  在這位婢女看來,姑娘難得有不認床的,而宋知熹便算其中一個了。


  宋知熹攏了攏被子抬起眼皮,天竟然這麽亮了。


  ……


  她照著菱鏡,梳妝時用了點玉簪粉,點了點蜜色的口脂,一小綹劉海垂在光潔的額頭晃悠,襯得眼睛水靈。


  鏡中的女子一身茶白色煙羅短衫中裙,落肩袖的袖筒中部偏寬,於袖擺處打綴結收緊,上好的綢料與外罩的煙羅紗短衫搭配而成,一如既往的嬌俏靈動。


  宋知熹莞爾一笑,摸了摸那婢女的腦袋,婢女眼睛亮亮的,驕傲地挺起胸脯。宋知熹一愣,輕咳幾聲慌忙移開了眼。


  瓊林樓內裏不甚熱鬧,更多人湊趣的是樓外西邊庭院裏的朱觀台。


  繞過三間垂花門樓,四麵抄手遊廊,穿過兩三間抱廈,路過池館水廊,不遠處就是朱觀台,這朱觀台可不是一個台麵,而是一處別致寬闊的場地,不管是投壺、擲盧、藏鉤還是行酒令,都有各自的座台或是小角樓,互不幹擾,相得甚歡。


  宋知熹哪裏用得著旁人攛掇,有這麽個得天獨厚的條件可不得好好湊個熱鬧?

  大理石亭台內,圍桌的女孩子看起來很好親近的樣子,正湊著趣兒談論著家裏兄弟姐妹那點兒芝麻豆大的事兒,憑著幾個相似的興趣愛好,先前還是陌生的外人瞬間就能變成傾吐心事的手帕交甚至是同簪友,這種結交的效率實在是令他們男子望塵莫及。


  先前還連名帶姓地叫著她的不知是哪家的貴女,這會兒便一個勁地喊“阿熹,阿熹。”當然,不包括某些天生看不對眼的。


  宋知熹百無聊賴地玩轉著手裏的玉牌,瞧見新來了幾個女孩坐在她身邊,倒是起了興趣,她麵色怡然,悄咪咪地湊到一個碧色衣裙女孩耳邊“你口脂吃到嘴裏了。”


  誰知那女孩先是一驚,抿了抿嘴,轉而麵露羞惱地偷偷瞪了她,紅著耳朵根就走了,那背影可像是落荒而逃。


  對麵一個身穿八寶石榴裙女子勾著嘴角意味深長地偷笑,竟是還給她遞了遞眼色。


  可謂是看破不說破。


  宋知熹翻了個白眼不,我不知道,我什麽都沒瞧見。


  “你們過來,那兒有公子獻神技了!”


  “什麽神技?”


  “聽說是射覆。”


  據《漢書·東方朔傳》記載,射覆是用巾盂等物覆蓋東西讓人猜,和藏鉤類似,也是酒令遊戲之一,都有一定的博弈成分。


  不隻民間,宮中亦好此戲。


  縱觀史料,便可知其曆史悠久。此遊戲類似於猜謎遊戲,隻是謎麵為各自所得的卦象,根據易經八卦的象、數、理從無限種可能的事物中推斷出某種具體事物來。


  射覆可以無心“玩占”也可以考驗易者的功力,是古今易占家的一種高難度遊戲。


  從事周易占卜研究的,主要是帝王將相、文人雅士,一般沒有學問的人是根本不可能觸碰到周易這門深奧的學問的。


  這一遊戲的起源倒是頗為講究,周易研究多出現在文人學子當中,來後慢慢融入到了生活中,至此產生了射覆,具體來說,是在甌、盂等器具下覆蓋某一物件,讓人猜測裏麵是什麽東西。


  能把周易玩成了遊戲,可見之風雅無邊。


  坊間傳聞,曾有山上的信道者說,沒有人有資格說傳統的東西都是迷信,其實很多人所說的迷信,大多隻是看到我們丟了文化,卻繼承了糟粕後的殘缺品而給其蓋棺定論。


  徒有其表,未承精髓。


  乍看起來,射覆無任何規律,所覆之物從一枚釘子到一隻小鳥,從一顆珠寶到一片碎玻璃都有可能,沒有任何的參數可供推測,此時形象思維和邏輯思維都不會發生作用,猜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一般人的聰明才智在這種遊戲上都不起作用。


  但從全息哲學的角度來看,時與空構造了聯係中的各個相互聯動的結點,冥冥之中萬事萬物與時、空及人的意識、思維都是息息相關的,潛藏著看不見的蛛絲馬跡,而溝通和揭示其聯係的媒介和機理就是易卦之象數,某人在什麽時間、什麽方位、什麽次序、什麽情況下隱藏什麽東西,是受易理所闡述的規律性製約的。


  因此,理論上隻要抓住了這個網中的任何一個結點,我們都可以還原出整張易理布局網。


  這就是周易猜物的原理,占卜尋找丟失的物品也是來源於此,說是隻要潛心研究,周易預測占卜還是會在指導人生,趨吉避凶,住宅建造等方麵發揮應有的作用的。


  朱觀台的另一麵,陸陸續續已經進來了好些人。


  看熱鬧?她當然也可以來湊一腳。


  隻見那台麵上,果真擺著一個精致的楠木案幾。


  “遊戲並沒有那麽刁鑽,不必要求會卜卦,卦象會有先生來告訴大家,參賽者隻需通悟其中精髓,反推物之因果來源,參悟卦象,即可得到指示。”


  “這是什麽話,誰能有這參卦的本事,民間若有這等神人呐哈哈,還要欽天監作甚!”


  眾人倒是開始笑話,“若是真能看卦識物,那依這道行,此人不就成仙了嘛!”


  早已站在台上的那位薛姓公子倒是胸有成竹,其貌不揚,倒是風度翩翩,信誓旦旦道“誰來與我迎戰?”


  話音剛落,兩個子弟站上台躍躍欲試,神情分外莊嚴認真,看上去倒真像有兩把刷子似的。


  為示公平,先生放眼掃了掃四方遠近與人物周身,隨機點了幾個揶揄起哄的小公子,在後台選用了他們提供的物件。


  “這第一物,請上呈!”


  桌案上一個大口盤,用朱紅色的巾盂蓋著不知是什麽東西,雖能看出它的大小,卻分辨不出形狀。


  “第一卦!”


  先生在桌上擺上一羅盤,盤上是先天八卦,在時間上,從坤始,到艮止,順時針排一圈就是一個循環。


  坤-震-離-兌-乾-巽-坎-艮。


  四象生八卦,各卦字下標有由陽爻“—”、陰爻“--”構成的三個爻自下而上排列而成的記號。


  那先生撥弄一通,撚著一撮修剪精致眉須緩緩吐露“二坤相錯,數往者順,兌袖乾坤,艮方寸形。”


  薛姓的公子一手支著下巴作冥想狀,像是頓悟了什麽隨即就抬頭哂笑,眼神輕蔑又從容不迫地向四周掃視,看得眾人心驚。


  而另外兩個對手呢,還聽得一陣雲裏霧裏。


  “你瞧他那臭顯擺的模樣。”


  一道男聲脫口而出“哈哈你別說,還真有幾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仙容。”


  宋知熹恍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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